白蔻把計劃書的副本都準備齊全後,也就到了去兵部的日子。
因爲是應約而來,馬車堂堂正正停在了兵部衙門的大門前,車門打開,白蔻和小葉子從車上下來,兩女站在一邊拿着手鏡整理儀容,然後兩個顧昀派來的侍衛上車拿東西,陸續搬下來一個爬樓手推車和兩個沉甸甸的書箱。
那麼多本計劃書裝了這兩個箱子,紙張那麼重,白蔻再有力氣也不可能提兩個箱子走進大衙,那會累得她失去儀態,尤其裡面一進一進的院子都是臺階,所以六個輪子的爬樓手推車就派上了用場。
侍衛們用摻了牛筋編織成的彈性捆綁帶把兩個書箱牢牢綁在手推車的底座上,白蔻把自己整理完畢,走上大門臺階向門上軍士投帖通報姓名。
門上的軍士自然早就得了裡面的吩咐,知道白蔻今天要來與大佬們商議兵部未來發展大計,一人接了她的名帖往裡面通稟,白蔻獨自一人筆直站在那裡等着,目不斜視,肩不搖腿不抖,雙手疊放在身前,面色沉靜,以軍姿的站姿表示自己對兵部的敬意。
兵部衙門到底有多大白蔻不知道,反正是等了好一會兒進去通稟的軍士帶了一人跑出來請她進去,白蔻道了謝,返身下去拿她的手推車,跟在來接他的軍士身後往裡面走。
六個小輪子三個一組排列成三角形,上臺階過門檻輕輕鬆鬆,只除了輪子滾過地面的噪音有點大,引來不少人側目打量。
兵部衙門從來沒有女人踏入過,反正本朝開國以來,白蔻是第一個進來的女人。
這是一場連尚書和侍郎都好奇的會面,所以開了二堂來議事,但夠資格坐在桌上的,除了白蔻就只到從五品的員外郎爲止,不過允許職銜以下的站牆邊旁聽,所以先前門上軍士往裡面一通報,二堂裡面呼啦啦地就滿了人。
白蔻纔到門口見門裡門外這麼多人也是嚇了一跳,等進了屋看清他們的位置才知道是旁聽羣衆,於是就淡定地視而不見,拉着手推車到她的位置上,解開繩子把兩個箱子抱上桌上,將裡面的計劃書抱在手上,繞着桌子一個位子放一本。
大人物當然都是姍姍來遲的,越是身份重要的來得越晚,白蔻一介平民,她不能遲到,擺好了計劃書後她就回到自己座位收拾了書箱和手推車,有打雜的軍士連忙替她拿去牆角放好,還給她上了茶水。
旁聽的武官們都靠牆站着,沒人敢到桌前翻閱那些計劃書,縱使竊竊私語也都是互相咬耳朵,或者說些他們自己才懂的暗語,白蔻就只當身後聒噪,一面喝茶,一面悠哉地翻着自己手上的計劃書,潛心整理腹稿以防發揮失常
這種開大會的場面她兩輩子加起來早就習以爲常了,了不起這次的地點是兵部罷了,直屬中央的衙門,級別更高而已,御書房她都去過了,還怕這兵部衙門二堂的氣氛麼。
打雜的軍士把屋子裡一再整理了一遍之後,出去就奔了三堂,裡面一應大佬坐了滿屋。
“前面情況怎麼樣?那小丫頭什麼表現?”說話的正是兵部尚書林楓,乍看上去身形體格並不像個領兵打仗的,但他是正兒八經的武進士出身。
“回大人的話,白蔻表現得很鎮定,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也不見急躁,很耐心地等着。”
“那一屋子的人都沒嚇着她?”
“她只剛到門口的時候看見人多被嚇了一下,等她看清都是站牆根下的,就沒反應了,好像完全就視而不見了。”
這話說得滿屋的人都輕笑了兩聲。
“就說這一招嚇不住這丫頭,太子去參觀農場帶去的人手儀仗她都見過了,我們這點小伎倆她哪會放在眼裡。”
“對了,那丫頭帶來的計劃書看着怎麼樣?”
“挺厚一本。”那軍士比劃了一下手指,“都快趕上大部頭的書了。”
“那算了,咱們也別看熱鬧了,先去看看她寫了什麼,宮裡頭很關心她是否還能沾個軍屬的光,咱們還是抓緊時間給個交待。”林楓揮揮手,衆人一起起身,魚貫出門,往前面二堂去。
準備演講的白蔻並沒有過於專心投入,還是分了一半心思留意周圍動靜,當聽見不隔音的紙窗外面傳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屋裡這些站牆根下的武官們也都紛紛一個個繃直了背站得筆直,她也馬上放下筆站起身。
按照職銜,尚書大人林楓走在最前面,身後是兩個侍郎,再後面是郎中和員外郎,他們在各自的座位前站定,周圍一羣人一起向他們行軍禮,白蔻福了個萬福,這才嘩啦一起坐下,等挪動椅子的聲音消失後,偌大的二堂一時間只有桌上衆人翻書的聲音。
翻開封皮就是目錄,白蔻只給他們看完目錄的時間,然後她站起來,自我介紹之後開始了她的演講。
所有人都在安靜地聽,沒有人中途插嘴打斷白蔻的話,桌上的大人們跟着白蔻講述的內容嘩啦啦翻書,說翻到第幾頁就翻到第幾頁,越到後面越是吃驚,雖然這個構思很宏大很異想天開,卻給人一種值得一試的衝動。
白蔻的這個計劃書,其實依然還是軍屯制,但是軍屯的進化版,畢竟軍屯換個同義詞的話,大概就是生產建設兵團。
既然是生產建設兵團,目標自然要定得高些,光是屯田有什麼用,必須得農林牧副漁工商全面發展,這才能自給自足,減輕國庫負擔,減少每年收稅時的軍費攤派額度。
國庫給不出兵部要的軍費,兵部就只能另想個名目從老百姓口袋裡要錢,百姓身上的稅賦這事從來只有加重不見減輕。
白蔻身爲總掌櫃,經營着聯合農場和京城內的工場,稅上的事情,不管是明面上的還是水面下的,她都門清兒。
正稅可以交,是多少都有定數,負擔並不重,尋常百姓對正稅也沒有意見,可附着正稅來的各種攤派纔是要命的大頭,每到交稅的季節那都是雞飛狗跳,年年都要弄幾個家破人亡。
京城裡的工場交的只有工商稅,還算負擔輕,聯合農場卻是要交農稅,光靠農業收入,正稅好辦,各項攤派加起來也是一樣讓人付得肉疼,要不然白蔻絞盡腦汁搞那麼多特殊種植和養殖業,就是爲了多賺錢,還有工場營收的反哺,農場的稅負整體上還算吃得消,這也是爲什麼周邊附着農場做外包的小村子還是一門心思地求着想納入農場範圍。
白蔻只有一點微小的心願,兵部將來有錢的話,稅負說不定就能減輕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