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院子裡就只有白蔻幹活的白案廚房點着燈,所以聶三嬸根本沒發現白蔻跟出來,她腳步匆匆地出了角門,把藏在牆根下的人罵了一頓,並以向管事們告狀做威脅,把人趕回去睡覺。
白蔻隔着虛掩的門板,藉着夾道里朦朧的燈籠光線,不用聽聲音,只憑那身影就認出來是誰。
白天還痛經痛到下不了牀,到晚上居然活潑了,還曉得借刀殺人,找門上的婆子來當幫手。
可惜呀,今晚來的侍衛居然和這嬸子是一家人,夢梅的如意算盤終究還是打錯嘍。
其實夢梅要反制的辦法很簡單,只需像她一樣犧牲睡覺時間,天天在廚房裡耗着,發揮出學藝多年的本事,做好吃的去拍婆子們的馬屁,只要搞好關係,以後總有幾分便利。
偏偏學徒中很多人覺得最後一場考覈形勢未定,不願意現在就開始搞人情拉關係,怕花了時間和精力,結果自己最終落選划不來,所以不少人現在都是一心奉承溫谷山和管事們,想打聽關於考覈的最新消息。
畢竟距離第三場考覈,只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了。
京城裡有爵位的王公貴族多了去了,不少襲爵的子孫後代變成了紈絝子弟,甚至是敗家子,像先國公這麼地位穩固倍受尊重的爵爺屈指可數。
就連廚房裡的雜工有時閒聊起來都說,等世子大老爺丁憂期滿,襲爵儀式結束後,官職可能會再進一步,成爲京官。
如果猜測成爲事實,那麼幾個月後,襲爵和升官,兩件大事,兩場大宴,額外還有數不清的各種小宴就將接踵而至。
所以廚房急需補充人手。
聽着聶三嬸和夢梅分頭離去的腳步聲,白蔻撫摸着自己左手虎口上的新疤,暗暗發誓,爲了成爲正式廚娘,一定要通過考覈。
耐心等到夾道上再沒有任何動靜,白蔻回到廚房清潔收拾,接着開始製作四人份的湯麪。
廚房屬於後宅重地,大晚上的有外男在這裡出沒,哪怕即使是府裡的侍衛,一旦讓外人知曉,也會引起閒話,傷人名譽,所以這邊的夜晚巡邏有專門的婦人負責,她們本身一般也是男護院的妻女,懂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
夢梅想敗壞自己的名聲,誰知道那個聶侍衛和這聶三嬸是一家人,這是個意外驚喜,一點風波都沒起,就解決了今晚的麻煩。
看來是得好好想一想,怎麼回報夢梅這麼三番五次的“體貼”了。
——
聶三嬸帶着三位巡夜的女護院來到廚房裡時,白蔻已經備好各樣材料,只等人來了就煮麪。
四位婦人都差不多的年紀,四十多歲,都是從小一塊長大的發小姐妹,三位女護院中領頭的那位,還是聶三嬸的孃家姐姐,平日裡人稱吳大嬸子,面容嚴肅氣場十足。
白蔻規規矩矩地先向四位嬸子行禮問安,詢問她們每個人的口味和飲食禁忌,這才轉身煮麪。
這些嬸子們都是家生子,從小深知府裡各種規矩,見白蔻禮節到位,長相又親切討喜,眉眼彎彎天生一副笑模樣,她們心裡舒服,自然也就不會刻意爲難她,有什麼就吃什麼,不挑剔。
片刻功夫,白蔻就呈上四碗材料豐富的湯麪,紅的醬,綠的蔬菜,黃的蛋花,白的麪條,四位嬸子面露喜色,迫不及待地就拿起筷子挑動麪條。
白蔻見她們表情高興,放下心來,沒有留下與她們閒話,收拾了工具去井邊清洗。
婦人們也沒有什麼交談,只是每吃幾口擡起頭來休息一下,互相交換一個滿意的眼神,然後低下頭繼續吃。
白蔻抱着洗乾淨的鍋子砧板回來,就見到這些嬸子們已經吃完了那滿滿一大碗麪條,碗底就剩點麪湯,吃飯速度一點都不亞於大男人,居然不嫌湯麪燙口。
“嬸子們,麪條可還可口?”白蔻一邊把鍋子砧板各歸各位,一邊笑眯眯地以一副聊家常的口吻問道。
“還行,倒是沒辜負所學的一身本事。”吳大嬸子擦着嘴巴,像個美食評論家在隨口點評似的。
白蔻含笑行禮。
吳大嬸子掃了白蔻幾眼,勾勾手指,招呼自家老姐妹們就這麼走了。
白蔻獨自一人收拾了廚房,回去睡覺。
黑漆漆的寮屋裡,白蔻小心地從通鋪前走過,但突然她被人牢牢抓住手腕,對方用力之大,似是恨不得要掰斷她手腕一樣,同時一雙憤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白蔻不想大晚上的跟人打架,她迅速地一把抓住對方的長髮用力一拉,以要將人直接拖下鋪位的力氣,終於換得對方一聲痛呼,飛快鬆手。
同睡一鋪的女孩們受到驚擾,有的翻身,有人囈語,白蔻迅速地爬上自己的鋪位,若無其事地脫衣躺下。
次日一早,白蔻和夢梅都表現正常,互相拿對方當透明人而已,這很容易辦到。
但是別的女孩可沒那麼容易放過夢梅,她弄髒大家衣服的事還沒跟她算完賬呢,整整一個上午女孩們總是有意無意地拿話擠兌夢梅,氣得她好幾次想扔了東西不幹,偶爾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瞪向白蔻的目光彷彿是想剜了她的心一樣充滿了怨毒的情緒。
魯豆豆受白蔻吩咐,悄悄地留意着夢梅的一舉一動,幾次看到了夢梅那充滿惡意的眼神,心裡都跟着一驚一顫。
午休時,女孩們蹲在小院裡抓緊時間洗衣裳,魯豆豆卻發現夢梅以爲沒人看見,往男廚們住的方向去了,她好奇之下悄悄尾隨,驚訝地看到夢梅走進了溫谷山獨居的小院,並且隨後清楚地聽到了門閂落下的聲音。
魯豆豆站在陰影處悄悄地數數,結果數了二百多還不見夢梅出來,她不知道一個廚房學徒有什麼話要單獨與廚房總管面談,只是直覺不能再呆下去,踮着腳靜悄悄地回到夾道上,裝作無事人一般回小院睡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