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街一趟就買一堆東西。”
“上街就是要花錢啊,不花錢爲什麼要上街。”
顧昀被自己的婢女駁得啞口無言,然後他聽到了疑似琉璃瓶與車廂碰撞的輕微聲音。
“你還買了什麼?瓶裝的?”
“買到配套墨水了。”
“哦?哪個國家產的筆墨?”顧昀看着窗外街景,估摸着到家的時間,隨口一問。
“烏法扎吉。”
“啊?!”顧昀心頭猛地一跳,又強自鎮定地望着白蔻。
“藍寶扎吉的達爾索王重新統一了分裂的國土,恢復原有國名,烏法扎吉。”
“呃,你打聽得真清楚。”
“找到了烏法扎吉的商人開的高級雜貨店,人家說婢子在用的那支筆,其實是當年他們達爾索王親率的使團帶來的禮物之一,是特別定製品,他們商人在自己國內都進不到同樣的貨,叫婢子不要拿在外面用,讓識貨的人看見怕是會有危險。”
“嗯,那筆外表的確華麗,你就擱在家裡用吧,不要帶出去了。”
“婢子也是這麼想的。”白蔻輕輕一笑,低頭繼續整理她的東西,想能一次性拿下馬車。
顧昀仔細留意着白蔻的表情和行爲,四年前達爾索王親率使團前來兩國交好,那時的御廚總管早已從白業宏換成了王笑東,御廚白的招牌不復存在,按時間算,當使團進入直隸地界的時候,白蔻就該是一名在鴨池坊的廚藝學坊學藝的官婢了。
“沒什麼問題吧?”
“什麼什麼問題?墨水的品質嗎?應該還好吧,要是雜質太多堵了筆頭就去找店家算賬。”
“相信你一定能以你的拳頭討回公道。”
“婢子是一個講理的人,能講理就不要動拳頭。”
“所以你還是準備動拳頭。”
“這個嘛,隨時要有備用計劃。”
白蔻笑嘻嘻地說道,看上去沒心沒肺的樣子,隨後車廂輕輕一顫,馬車在八步巷鐘鳴院大門外停穩了。
從裡側打開車門,白蔻先下車,扶了世子下來,讓丫頭們迎進去,她再從車上搬下自己的東西,拿回自己房間放好。
小茜小菁去茶水房拿熱水順便給白蔻送了一壺溫水,白蔻慢吞吞地洗手淨面更衣,在舒適的熱水中整理自己的思緒。
先前還在車上的時候,她不是沒聽懂世子話裡的意思,但是事已至此,她是哭是鬧已經改變不了事實,萬一說得太多,讓人察覺到她想恢復自由身的想法,只怕一頂忘恩負義的大帽子就扣了下來,現有的一切都要被剝奪。
那就得不償失了,還不如好好利用好現在能自由出門的機會,徐徐圖之,總會有機會打聽一些往事的。
換回裙子,重新梳妝打扮好,白蔻就往前面去,在世子面前露個臉。
才從正廳出去站在廊下,就聽到臥室外間傳來說話聲,白蔻立刻轉身進去,就見裡面羅漢榻上,與世子對坐了一位皁色緞袍的英俊少爺,兩人正說着什麼,顯然是察覺到有人進來,那位少爺扭頭看了一眼,白蔻頓時如感到胸口被猛錘了一下。
那少爺生了一雙殺傷力很大的桃花眼,他就算正眼看人都像在對情人傾訴衷腸,這樣的眼睛翻白眼都能迷死一片姑娘。
風騷來自眼神。
白蔻馬上明瞭對方身份,笑盈盈地走上前去行禮,“婢子見過彬少爺。”
黃彬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白蔻幾遍,在顧昀不爽之前,他撤回了目光。
“表哥啊,你怎麼找了個不開竅的丫頭放在身邊?那多沒趣味。”
“就是要這樣的纔不會受你那雙賊眼的蠱惑。”顧昀冷哼,端茶喝水。
“太木訥的有什麼意思?調戲都無趣。”
“你身邊的丫頭都是用來玩的不是幹活的?”
“幹活的時候幹活,玩的時候玩嘛。”
顧昀不屑地撇撇嘴,指了指牆邊,白蔻順勢看過去,牆邊條案上擺着兩壇酒。
“是彬少爺帶來的禮物?”
“是啊是啊,家裡今年的新酒,看我對你家少爺多好,有什麼新鮮東西都急巴巴地送過來。”
“清淡還是濃烈?”
白蔻走過去檢查酒罈,都封得好好的,聞不到酒香。
“咦?”黃彬微詫。
“我覺得蠻濃烈的。”顧昀從榻幾底下摸出一個小瓶,“這有個小瓶的,你自己嚐嚐,要是能做菜你就拿去做菜,別給我喝。”
“喂喂喂喂,不給面子是吧?我家自釀的新酒,你知道外面出多少錢買一罈麼?”黃彬不爽自傢俬酒就這麼淪落成了燒菜的料酒。
“要不是你家沂國公的名號,你傢俬釀酒還有市場麼?”顧昀就是不給面子。
黃彬捂着胸口,一副受到了莫大打擊傷害的模樣,眼波一轉,楚楚可憐,邊上侍立的丫頭與他目光一接觸,頓時心中一軟,母愛氾濫。
白蔻淡定地從自家少爺手上接過小酒瓶,根本不受黃彬的影響,自顧自地拔下塞子,先聞聞酒香,再輕輕抿了幾口。
黃彬再次成功調戲到了表兄顧昀的丫頭,得意地嘿嘿直樂,可當他眼神飄到白蔻身上,就發現撞到了鐵板,一點回應都沒有,全副精神都在嘗酒上面。
顧昀看到黃彬瞬間鬱悶的臉,呲着牙笑。
“唔,世子,這酒可以。”白蔻嘗完酒,露出滿意的笑容。
黃彬馬上得意起來,“看吧,我就說我家的酒是好酒。”
“適合醃鹹蛋。”白蔻補上一句。
“啊?!”黃彬的臉馬上垮了,“怎麼就從料酒淪落到醃鹹蛋了!?”
顧昀再也繃不住了,笑得倒在了榻上。
“彬少爺不要看不起鹹蛋嘛,鹹蛋也很好吃的呀。”白蔻一臉無辜單純地解釋。
“鹹蛋還能吃出花來呀?”
“上好的鹹蛋黃最適合做流沙包了,要想有流沙效果,蛋黃必須流油起沙。”
黃彬想起那種蛋黃的滋味,不禁舔了舔嘴脣,“你說的流沙包,真的好吃?”
“保證好吃。”白蔻笑眯眯。
“表哥,這真是你貼身丫頭?”黃彬倒也不笨,馬上發現有問題。
“我專用廚娘。”
黃彬剛剛恍然大悟地點頭,轉瞬又睜大了眼睛。
“廚娘穿成這樣?表哥你欺負我不懂街上物價?”
“我院裡管事不穿成這樣穿什麼樣?”顧昀喘着氣爬起來坐好,口氣很是理所應當。
黃彬卻糊塗了。
“不是廚娘麼?還管事?一個人,兩份差事?”
“不止。”顧昀擡手比了個數字,“四份差事。”
黃彬驚訝過度一臉呆滯。
“騙人的吧?四份什麼差事?這怎麼忙得過來呢?”
“這四份差事互相之間都有聯繫,又不是東一杆子西一棒子,那個才做得累,她身上這幾件正好,都歸她一人掌握反而都順順當當。”
“居然這麼能幹啊,我怎麼就沒有這樣好用的丫頭呢?”
“這不廢話麼,能幹活的你嫌木訥無趣。”
“哦,也是。”
“世子,天色不早了,彬少爺留下吃晚飯嗎?”白蔻適時插話,不然這對錶兄弟的胡扯閒聊沒完沒了。
“不了,我還是回家吧,在這吃了晚飯,坊門都關了。”
黃彬爽快地站起來,衝白蔻像是拋媚眼似的眨眨眼,“我明天帶點鹹蛋黃來,你做流沙包給我吃啊?”
“明天可吃不了呢,流沙餡要在冰窖裡冷凍幾個時辰,明天拿到蛋黃,後天纔有得吃。”
“這麼麻煩?好吧,明天我讓家下人送過來。”
“要流油起沙的纔好,品質不好婢子可要退貨的。”
“一定有!”
“要熟蛋黃哦,不是生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