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媽媽,這點心?”
“果仁香,小孩子愛吃,所以你們在糕點上鋪滿果仁,也算是想盡心辦好事。但是,二位小小姐週歲不到三歲,這個年紀的孩子只能吃碎果仁,因爲完整的果仁極易噎着或者嗆着她們。再罰你們一個月的錢糧,要喊冤嗎?”
“不冤,不冤。”溫谷山和管事們無力再做任何辯解,低頭認罰。
“溫谷山身爲廚房總管,粗心大意,有失監督之職,罰你一個月的錢糧,服嗎?”
“服。”
“那就好,以後做事仔細點,別倚老賣老,總是拿些老經驗來糊弄人,廚房總管和管事並不是可以高枕無憂的地位,主子們的耐心是有限的,別做讓自己後悔的蠢事。”
溫谷山和管事們的身體猛地一震,連稱不敢。
威懾過了,龐媽媽這才趾高氣揚地走了。
溫谷山直起腰來,要吃人的目光從四位管事的臉上掃過,白蔻連忙拉着魯豆豆出角門,到夾道去休息。
她倆纔出來,話都沒說上一句,又有幾個少男少女一塊跟了出來,拍着胸口一副飽受驚嚇的表情。
“太嚇人了,第一次看到溫總管那個樣子!”來自別的學坊的一個叫馬威武的胖子吐吐舌頭,他是學徒中塊頭最大的,力氣也不小。
白蔻他們一致點頭,溫谷山一向是笑呵呵的彌勒佛,哪裡見過他今日這氣瘋了的樣子。
“不過也難怪了,管事們做事粗心,他這個總管必受牽連,的確是他監督失職,沒罰錯他。”和白蔻來自同一個學坊的少年石平淡淡地說道。
“可是一扣就是一個月的錢糧哎,管事們還都給扣了兩個月。”宛秋縮着肩膀,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表情。
“好在今天招待的是自家的小姐和外孫們,要是宴席上出這種問題,大老爺和大夫人得多丟臉?生吞活剝了大家的心都有了。”白蔻暗搓搓地補上一句。
學徒們又是一致點頭,“沒錯!”
一個雜工突然出現在角門內,向學徒們招手,叫他們進去幹活。
“溫總管把管事們帶別處去了,趕緊來幹活,別惹得回頭又被管事們罵。”
大家連忙噤聲,去水井邊洗菜,剛纔的事誰都不敢談論一句。
稍晚些時候,溫谷山帶着垂頭喪氣的四個管事回廚房燒菜,管事們的一肚子火氣就發泄在了底下的廚子和廚娘身上,乒乒乓乓,就差摔盤子砸碗,平白無故地弄得大家心裡都不舒服。
廚子廚娘們捱了管事的罵,出來就找學徒和雜工出氣,沒人敢還嘴,只好一個個都低着頭任他們罵。
這糟糕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夜宵時間結束,學徒們被雞蛋裡挑骨頭,受罰不準吃晚飯,全都餓着肚子幹活,沒活幹的時候就幹站在院子裡,不能走開,不能喝水。
夜宵結束後,學徒和雜工一起把廚房清掃乾淨,才終於得以拖着痠痛的雙腿回寮屋休息。
趁着去解手的機會,魯豆豆終於有了和白蔻獨處的時間。
“白蔻,你說,今天這事算成功還是失敗?”魯豆豆用細微的氣息聲在白蔻耳旁問道。
“不知道。”白蔻實話實說,“但那位龐媽媽用了我的原話,想必昨天的那位小哥有事先叮囑過。”
“那應該算成功吧?”
“可是全壞在總管和管事們身上了,我昨天報了那麼多的果仁點心,一個都沒做。”
“那……還是失敗?”魯豆豆鼻子一酸,都想哭了,“我真不想再比基本功了。”
“等明天再看吧。有沒有新的機會,這幾天就知道了。”
兩人從茅房出來,草草梳洗完畢,爬上通鋪,把薄薄的被子卷緊身子,躺下沒一會兒就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天不亮,大家陸續起牀,做好早飯前的準備,然後正式廚子廚娘們纔過來洗手幹活,半個多時辰後,各房各院的丫頭們準時來拿早飯。
忙完這第一波就已經天色大亮,日頭高升了。
庫房送來今日的食材,溫谷山負責點收,安排午餐的各色菜餚,然後揀出所需食材,學徒和雜工們匆匆忙忙吞下幾個饅頭包子,擡着一簍簍的食材到水井邊分工清理。
這正忙着呢,龐媽媽又來了,廚房衆人連忙照等級排隊,聽龐媽媽訓話。
“昨日幸好是本房家宴,丟臉也是丟在了家裡,但是大夫人對此很不高興,想到再過不久家裡即將舉辦的大宴,對廚房如今的水平感到擔憂。”
龐媽媽目光一掃,站在最前面的總管和管事們全部低下頭,心裡拼命打鼓。
“考慮到府裡守孝三年,未曾辦過任何宴席,廚房對現在的時興菜色怕是不那麼熟悉,既然府裡新買了一些學徒,不如這最後一次的考覈,就考考學徒們的廚藝,拿些市井新菜來給大家開開眼界。”
溫谷山和管事們又驚愕地擡起頭來,一至三等的廚子和廚娘們在竊竊私語,站在最後的學徒們已經激動萬分。
“龐媽媽,大夫人有沒有指定讓學徒們做什麼菜?”
“溫總管,你有什麼建議?是指定菜餚還是讓他們自由發揮?”
“都可,都可,全由大夫人作主。”
“不急,先讓學徒們上竈練練手,聽說買進來兩個月了都沒摸過竈邊?你這總管到底怎麼做事的?怕新人搶了你的位置?”
“不敢,不敢。”溫谷山的額頭上冷汗如雨。
龐媽媽扔下一個責備的眼神,掉頭走人。
溫谷山抹去額頭上的冷汗,感到自己總管的位子有些搖晃起來,看向手下四個管事的眼神又不好了。
如果他被撤職,最有可能接替的就是這四個管事。
黃大海他們四人莫名其妙又被溫谷山瞪視,卻沒有昨天那麼的害怕,反而是在心裡冷笑,有些幸災樂禍,巴不得他再犯錯,被提前揪下來纔好呢,就不用等到明年的升等比賽了。
龐媽媽走後,衆人繼續幹活,廚房大院裡人多眼雜,魯豆豆與白蔻坐在一塊洗菜,交換着只有她倆才懂的眼神,然後扭頭與大家熱烈討論新的考覈方式,猜測是指定菜餚還是自由發揮。
有不少人傾向於指定菜餚,命題考覈,有一個月的時間練到純熟。
白蔻當然希望最好是自由發揮,龐媽媽剛纔說得很清楚,府裡守孝三年,暫退社交圈,最多就是女兒們回孃家看望父母,順便吃個便飯,廚子們的手藝恐怕已經落後於別府的廚子,爲了接下來的各種宴席,府裡極其需要新菜式。
這就是學徒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