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個素面的屏風十幾息的時間,童明俐終於走過去,雙手扶住屏風邊框往外一挪。
當看清屏風後面的牆面時,童明俐驚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挨着屏風的高度和寬度,牆上有一個掛簾子的壁櫥,嚴密地藏在屏風後頭,難怪一直找不到破綻,誰會想到去搬動靠牆站着的屏風呢。
童明俐輕輕拉開簾子,三層的壁櫥裡面,擺滿了各種匣子,她隨意地打開了幾個,有的裝有瓶瓶罐罐,有的則分類裝着不同的文件信函。
看來這個壁櫥真是蘭珠放要緊東西的地方,真能藏啊,這屋子她一個人住,要做事的話直接將房門一閂,誰都不知道她在屋裡做什麼。
童明俐沒敢翻閱那些書證,她牢記寧佩蘭的提醒,小心翼翼地不去翻亂這些東西,但又想多看一下,於是最終還是挨個打開了每一個匣子。
不經意間,童明俐打開了一個裝滿扁木盒子的匣子,木盒很小,只有半個巴掌大,但每個木盒上貼着的標籤卻寫着同樣的兩個字。
孔雀。
轟然一聲,童明俐腦內猶如炸響了一道雷。
去年顧昀被人在大水煙裡下藥想鉤他上癮,那用的藥就是孔雀,幸好白蔻及時救人,朝廷查明真相後也下旨全面清查孔雀這味一旦使用不慎就會帶來大麻煩的藥品。
但這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怎麼樑仲山手上還有這麼多?!
而且看這匣子外觀和裡面的小木盒,都是乾乾淨淨沒有一點灰塵,要麼是蘭珠愛乾淨經常擦拭,要麼是經常拿進拿出隨時補充新貨。
若是後者,那就更可怕了,朝廷下令清查的藥品依舊在暗處流傳,不知道又有多少人陷入了藥癮的痛苦之中。
童明俐有些慌張起來,她覺得自己又撕開了一層樑仲山的假面具,卻不知道他到底還戴了幾層假面具,幾時才能看到他的真面目。
把這個藥品匣子復原後,童明俐把剩下的匣子都依序打開,裡面都裝的都是信函紙張,沒有時間給她慢慢翻閱,童明把匣子重新蓋回去,拉好簾子,屏風歸位,仔細地將自己碰過的地方都檢查一遍,確認沒有疏忽遺漏的地方纔開門離去。
雖然童明俐在蘭珠屋裡用去太多時間,但其實整個午飯時間尚未結束,丫頭們沒有回來歇午覺,童明俐一路走小徑回到自己的正房,飯菜還有些餘溫,囫圇吞了一些混個肚飽,並分給手下兩個丫頭一塊幫着吃,這樣用餐結束後,送回廚房的空盤子纔不會叫人起疑。
這兩個心腹丫頭並不知道自己小姐潛入蘭珠的房裡要做什麼,但小姐不說她們也就不問,反正她們與蘭珠又不熟。
用過飯,本該午睡的童明俐一點睡意都沒有,她鋪開筆墨給寧佩蘭寫信,告訴她自己在蘭珠房裡看到的東西,無法理解樑仲山手上怎麼會有那麼多孔雀,以及蘭珠收到的那個包得很嚴實的包裹裡又是什麼。
送信的陪房下人很快將信件送到寧佩蘭手上,寧佩蘭看到信中關於孔雀的那幾句話,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涼氣,馬上派人將這封信轉送給白蔻。
白蔻今天沒出門,她收到轉來的信,一開始還對童明俐這飛快的行動速度叫好,但等看到文中的孔雀,臉上露出了冷笑。
去年夏天嵐園小玫院,琴娘若語的新曲鑑賞會後,一羣公子哥兒飲宴完畢,團坐在一塊享受大水煙,濃香型的菸草裡添加了高濃度孔雀,妄圖把顧昀拉進玩藥的圈子裡,這事過去之後,緊接着望江樓就被人縱火,縱火的嫌犯又死得莫名其妙。
查來查去,最終查到了若語和樑仲山有聯繫,間接證實了縱火燒望江樓的事是樑仲山在幕後指使,但沒想到的是他手上也有孔雀,而且看童明俐的描述,持有量似乎還不少,拿出去販賣都夠了。
但是,雖然現在知道了樑仲山手上有孔雀,在菸草中下藥讓顧昀染上藥癮這事是不是與樑仲山有關,就還需要進一步的詳查了。
白蔻一手捏着信紙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最終做了一個決定。
還是綁架蘭珠吧,做成背主叛逃的假象,樑仲山做過哪些事,只有蘭珠才最知情,與其自己在這裡瞎猜,不如直接把人綁來問口供。
可要綁架一個人並不容易,尤其還要轉移她手上保管的那些東西,兩件事要同步進行,但童明俐並不能時刻掌握到蘭珠的行蹤安排,如果她通報消息不及時就會誤事。
看來還得做一番設計,設一個不可拒絕的誘餌,引誘蘭珠出門。
顧昀到家時聽丫頭們說起誠王妃送了紙條來,於是他直接喚白蔻到臥室服侍他洗手淨面更衣。
其他的丫頭們備好熱水就退出了房間,站在廊下等候召喚。
白蔻帶着那封信進房間服侍,但顧昀看都不看,只叫白蔻一邊複述給他聽一邊幫他脫去外衣,然後他去水盆前洗手,等聽完複述他剛好洗完臉。
“樑仲山手上有一匣子孔雀?但他沒有藥癮呀,那就是給別人用的?”
“他可能是藥頭。”白蔻拿來家常穿的外衣服侍顧昀穿上,又朝桌上的信紙呶呶嘴,“看我們表小姐在信裡的描述,蘭珠收到的那個包裹的打包方式,不覺得眼熟嗎?”
“大車行轉運的包裹?!”顧昀眉毛一挑,“啊哈,原來石天珉的上面是樑仲山!”
“這就產生了一個矛盾。”
“對,石天珉給我利益,樑仲山扯我後腿,他倆有病?”
“現在怎麼辦?”
“你想怎麼辦?”
“您是主子,我當然聽您的。 ”
“那我說我的意見是先聽你的意見。”顧昀笑眯眯地挑起白蔻的下巴,慢慢低下頭。
白蔻果斷一把推開他的臉,閃到一邊去,順手把腰帶扔給他,讓他自己繫好衣裳。
顧昀乖乖繫好腰帶,走到桌前坐下喝茶。
“好啦,說正事吧,你有什麼新計劃?”
顧昀看上去一臉嚴肅正經的樣子,眼珠子骨碌碌地轉。
站在桌子對面給他倒茶的白蔻鄙視了他一下。
“趁現在打官司引走了樑仲山的注意力,正是拐走蘭珠的好機會,有她的口供,我們也省得費力氣瞎猜。”
“要拐走蘭珠,首先要知道她確切的外出安排,童明俐很難掌握這方面的消息,就算她掌握到了,再送消息出來,兩邊安排好,時機可能都直接錯過了。”
“是的,這一步太被動了,所以我們要反過來掌握主動,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哦?”
“我們先拿下若語,以她來引誘蘭珠出門,這兩個人所做的事情不同,但都是爲同一個男人辦事,是重要人證,失去她倆,樑仲山就要抓瞎,金玉坊丟了當家琴娘也沒法再開下去了,那裡可是樑仲山的一個情報據點呢。”
“拐走若語啊?”
“猶豫什麼?犯難了?”
“哪有!我是在想拐人容易,但是要找個安置人的地方纔行。”
“要麼帶回府裡來,要麼在外面找個隱秘地方。”
“不行,不能帶回府裡來,帶回來還要帶出去,麻煩死了。”
“那就在外面借個地方。”
“向誰借?”
“要不,向望江樓的東家借他那個有地窖的宅院用一用?他肯定不會多問。”
“可以試試,那就明天派人去問一問。”
“問完了口供人怎麼辦,就是您的事了。”
“好,我來,倒是有個好地方。”顧昀摩挲着下巴,露出個曖昧的微笑。
“哪裡?”
“不告訴你。”
“嘁,不說拉倒。”白蔻白眼一翻,擡腿就往外走,“您歇着吧,我還有很多事做。”
“我也有事做啊,我們一起做。”
顧昀抓起童明俐的來信,跳起腳來跟着白蔻出了臥室轉往耳房,把那信扔進了茶爐直接燒掉。
童明俐是絕對不能出來做人證的,所以她泄露的任何消息都要及時銷燬,反正已經打定主意要去擄若語和蘭珠了,這兩個人的價值更大,也就沒必要留着童明俐的隻言片語。
顧昀這邊忙着打官司和擄人,白蔻則惦記着宮裡的那樁生意,這纔是最最要緊的。
與此同時,迎天府派出的官差抵達了河東村,聽聞顧昀把他們全村都告了,有名有姓的男女老少都要上公堂應訴,整個村子亂成一團,哭爹喊娘求官差饒命,尤其女人們一個個都像是要逼她們去死一般,有幾個孕婦更是因爲情緒過於激動出現了不同的糟糕情況。
生不入公門,死不入地獄,衙門和地獄在老百姓眼裡屬於同等可怕的地方,村民們根本想不到權貴公子哥兒的應對之策是讓他們上公堂,那可不就等於叫他們下地獄麼。
迎天府知道必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所以派了大部分的人手來出差,原本按照訴狀中的內容,顧昀告的是所有簽字畫押的男女老少,但府尹請旨之後,基於公序良俗的考慮,改爲了只傳男人到堂。
可是隻傳男人也讓整個村子亂糟糟的毫不配合,人人都以爲這一旦進了衙門就是死路一條,很多人跪在官差面前苦求饒命,表示不鬧事了,就照契約辦。
官差可不聽他們的求饒,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們出發前在衙門裡就聽說了契約內容,以他們多年當差的經驗來看都覺得是少有的公平,尤其是轉爲僱農後,農事風險與他們不相干,顆粒無收也不影響他們每月按時拿工錢,而且只要做得好,年底還有豐厚年賞,怎麼就仍不滿足非要撕毀契約呢?
任由村民哭鬧不理,官差先拿住了村長等一些長者,他們在村裡有威望,拿住了他們就控制住了村民,而且也不怕村民逃跑,與村子接壤的土地都是那些公子哥兒的,自從決定打官司後,他們就提前備好了人手,守住了出村的所有道路,一個都別想逃,乖乖上堂打官司去。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