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倒也沒有震怒,但震驚是一定的,撫着額頭一再感慨自己老了。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小孩子都長大了,會自己籌謀了,也不問問大人的意見就敢打起朝廷命官的主意來了。膽大包天,真是膽大包天!”
白蔻拿不準大夫人這話裡的意思,不敢吭聲,龐媽媽在旁勸慰夫人放寬心。
“民告官的官司是那麼好打的嗎?顧繪那場官司難道沒總結到經驗教訓?你們現有的證據只夠告倒周宏守,王辰安懸了點,你們想策反他的小妾反水風險太大,還想借官司的機會讓他的政敵和御史攻擊他也不一定能達到你們的預期,他完全可以辯稱是周宏守爲了考績而矇騙了他,以爲他是真心介紹續絃人選,還能把私下交易的事撇乾淨。要把王辰安一併拉下水,必須要先找到他突然要娶白蕊的動機,有動機才能解釋他的行爲,才能讓他不得翻身。”
“請大夫人指點。”
“這事你們能力不夠,把周宏守的證據再鞏固一下,別讓他找到漏洞脫身,王辰安讓老爺來,這得用上曄國公府的力量。”
“謝大夫人施以援手。”
“不援手怎麼辦?你和顧昀兩個人膽大包天,不過要是真辦成了,對顧昀也是個極好的鍛鍊,他這麼大了,是該慢慢學着自己處理一些事情了,但你們這事到底事涉朝廷命官,還是要跟長輩商量後再行事,我可警告你,若再有下次,我絕不饒你。”
“婢子遵命,保證下不爲例。”
大夫人搖搖頭,揮手讓白蔻退下。
等顧昀下學到家,丫頭們把白蔻被大夫人訓了一頓的事告訴了他,等吃了晚飯,顧昀給祖母請過晚安,再到父母那邊請安時,毫不意外地被他父親揪着耳朵拎進書房一頓教訓。
國公爺訓完了兒子,父子倆再好好地將整件事情從頭捋了一遍,有疑點要補充證據的地方甚至寫下筆記以做備忘,談完正事顧昀纔回自己屋看書。
王辰安那邊有國公爺出手,白蔻也就更加安心,並且主要精力放在過年的年貨準備上,而趁着拍花子暫時穩住周家人而爭取到的幾日時間,曄國公府長房的大小主子們分頭忙碌起來,想在年前把這官司了結,免得夜長夢多,時間拖久了,可能就讓周宏守和王辰安找到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辦法。
拍花子在白蔻的授意下,又過了三四日後故意找周家人抱怨他們是不是給假消息,假稱自己在天水坊都找遍了都沒打聽到白蕊的下落,連顧世子的作坊都去打探過都沒找到人。
周家人哪裡知道拍花子已經做了白蔻的證人,這是故意上門繼續矇騙他們,猜測白蕊可能是受到驚嚇已經離開天水坊了,要在這百萬人口的京城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何況白蕊還有可能直接出城,直隸地面大大小小的城鎮要藏一對母女實在太容易了。
這麼一推測,周家人就慌了,一家人天天愁眉苦臉不知道該怎麼辦,又不敢跟王辰安說實話,怕惹怒了他對自己不利,周宏守擔憂得都失眠了。
顧昀請來的曾經做過刑名師爺的李訟師悄悄地來到天水坊與白蕊見面,把寫好的狀紙草稿給她看,兩人討論了不少細節,有行家的指點,還有確鑿的證據,老人保證周宏守肯定丟官去職,他一倒,整個周家也就跟着完蛋了。
白蕊心中大定,一心等待着證據準備齊全後就去上告。
國公爺派出的人手盯了王辰安數日,發現他從不在明面上與別的官員接觸,連官場上的宴請他都不參加,彷彿是個很清正廉潔的考功郎中,但事實上幫他處理這些事的正是他的小妾和兒媳婦,那些貴重的禮物包裝成日常雜貨從後門送入,由家眷接收。
元配老妻去世幾年,又無續絃,外人皆知他身邊只有一個妾室打理他的日常起居和家務,誰又能想到這個妾室還一手管着官場人情往來,就連家中正兒八經娶進門的奶奶們也得聽她吩咐,就像孝順庶母一樣的敬重她。
白蔻和顧昀原先設想的策反小妾做原告證人的念頭,顯然是不走不通了,王辰安一家上下都是利益相關,共同發財,幸好沒有貿然對那個小妾接觸,否則打草驚蛇,他們就逃過了一劫。
而且家裡其實已經做好了辦婚事的準備,只等白蕊進門,娶白蕊的目的就是衝着白蔻來的。
王辰安爲了將來致仕後的生計問題,把受賄來的銀錢投資了不少生意,眼看着顧昀世子買了二百畝地要建新工場,就計劃着與他搭上關係,可事實上顧世子的錢袋子是白蔻,因此一旦娶了白蕊,王辰安與白蔻就是大姐夫與小姨子的姻親關係,就有了常來往的理由,不但有利於他的生意,還能在世子和國公爺面前混個臉熟,將來說不定還有別的好處。
這看似單純的動機,還是無法解釋王辰安怎麼知道白蔻有個姐姐叫白蕊,而且已經投奔於她並在天水坊定居下來的問題,只能先盯上了他家中書房的那些信件,一個不怎麼在外應酬的官員,若要私下與人聯繫,就只能靠信件了,身手靈活的探子們趁着白天書房少有人進來的良機,抄了好些副本送回曄國公府。
國公爺極有耐心地按兵不動,等着周家人自己忍耐不住先跳腳,他們交不出白蕊勢必要跟王辰安有個交待,等的就是這個將他倆聯繫起來的機會。
正如國公爺所猜,隨着考功司上呈考績結果的最終期限一天天來臨,周宏守一家人再也坐不住,被顧昀派去監視的侍衛看到周宏守給王辰安寫了密信,在信裡告訴他白蕊失蹤,下落不明,無法如期送入府上,他願奉上全部家產求他高擡貴手。
這封信並沒有順利送到王宅,周家人擔心被人發現自己與王辰安有聯繫,不敢讓家人去送信,而是在街上僱了趕大車的代爲跑腿,一路追蹤那封信去向的便衣侍衛們尋了個機會製造了一點小混亂,故意引得街上的混混與大車伕起了爭執,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這些侍衛們再假裝勸架,將信從人家身上偷了出來。
一直在等待的證據就這麼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