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清風,梨花純白,最是愁煞。一堆還嶄新的泥土,一杯還冷徹的濁酒,風落梨花飄,宛若一場匆忙之間而下飄落的大雪。望着眼睛的新土,慕棠的腦袋彷彿被一把極鋒利的利刃猛地給劈開了,他雙眼緊盯着那新起的墳冢,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死氣沉沉的,沒有任何色彩,從空中不斷飄落下來的梨花更是如同他此刻的心境那般蕭瑟,雪白的梨花落在地上,幾個掙扎的翻滾,沾惹了滿身的塵埃。
似乎有一個輪迴那麼久,慕棠才緩緩轉頭看向晚媚,晚媚迎着他的目光,沒有被他眼裡深刻的痛和孱弱的希夷所心軟,依舊很肯定的點了點頭,“慕公子,你所猜的不錯,你所要找的那位央玉公子,他並沒有離開,他便在這兒。”
“不,不可能,晚媚姑娘,你騙我,這裡根本不可能是他。不是,我不相信你,晚媚姑娘,你說的都不是真的。你在騙我。”慕棠的心中被什麼給抽空了什麼,空洞洞的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鋪天蓋地的蔓延過來,無法阻擋的傷感排山倒海的貫穿了他所有。他踉蹌者後退了好幾步,扶着一旁的梨樹纔好不容易站穩了,他沉了幾口氣,又挪着如灌了鉛一樣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挪到墳前,這麼年的閒適優雅與從容叢然,早已不能夠從他此時此刻的行爲眉宇間看到分毫。滿地梨白花,如同他的白衣,那樣的白,那樣的高雅,那樣的聖潔,那樣的美好,央玉公子,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永生永世,生生世世,他都不可能忘記。“央玉公子,這怎麼可能是你?這不是你,你那麼聰明,有計謀,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死去的?不可能的,對不對?央玉公子,你不可能死的。你怎麼能丟下我一個人死去?仙晚,我還沒有叫過你這個名字呢。你說過不喜歡我叫你央玉公子的。我現在叫你仙晚,你能聽到嗎?仙晚,你沒有死,對不對啊?這怎麼不可能是你?我不相信,這不可能是你,不是你!”慕棠低吼着,濃重的倦意毀天毀地的包圍了來,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他的脊背也在瞬間疲倦地垮塌了下來,心,繼續的往下沉,好像被千萬雙冰冷的手摁着,沒有丁點反抗的餘地,很快便沉入了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彷彿被什麼驅使着,也好像是他身體太過虛弱,他“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墳前。
晚媚一愣,想要說些什麼,嗓子卻好像被什麼塞住,一下子什麼話也都說不出來,只有靜靜的看着慕棠,只見他十根手指泛白,青筋暴跳,手中攥着一大把墳上的新土,他自忽然變得腫脹苦澀的喉嚨中擠出來了沙啞無調的聲音,嘶啞的聲音在寂靜的梨花雨中顯得格外低沉,“仙晚,那晚我窗媚殺陣,你問我看到的人是什麼人?我沒有告訴你,其實,我那晚在媚殺陣裡所看到那個人,
就是你啊。”他真的很想大哭一次,可他的喉嚨裡好似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眼眶裡乾澀腫痛的沒有淚水,唯有那說不盡的酸苦和懊悔的滋味在心頭肆意翻攪着那些難以遏制的痛。看着慕棠蒼白的臉色,媚晚心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愫傾瀉涌現:“咳咳咳……”她劇烈的咳了幾下,似乎不想被人看到,她忙擡手掩住了嘴巴,雪白的面紗卻在剎那間被染成了紅色,她的眉頭輕輕擰起,心口的憤怒,幾乎控制不住的欲脫口而出:“慕棠,你給我閉嘴,你快閉嘴,你不可以叫仙晚這個名字,我不允許你叫。你算什麼東西,你根本不配叫這個名字。你不配。”慕棠的心魂全集中在了央玉公子的墳上,沒有發現晚媚的那些異常。晚媚掩着嘴,轉身快步走了,那背影帶着那些說不清的寂寥與鬱憤。
晚媚回去的路上,火燕子正好帶着一個男子回了來,那男子一襲黑衣,衣裳極其貼身,襯得他愈發俊朗,風華無限,他手中還拿着把摺扇,摺扇很普通,沒有什麼特別的。他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不時的偷偷的打量着四下環境,一副謹慎有加的神情。晚媚看到他們,已經來不及躲開,她目光淡淡的瞥了他們眼,隨即便很鎮定的擦掉了嘴上血,又有條不紊的換下了沾血面紗。
“晚媚姑娘?你這是怎麼了?”火燕子有點兒驚異的看着晚媚,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她,脣邊卻露出了一個很詭異的笑容,她不緩不濟地開了口,“晚媚姑娘,你沒有事吧?你怎麼出了這麼多血?我看着都好擔心啊。”她的話聽着是中聽的很,可是從她的語氣中,嗅不出一絲絲的擔憂。
“多謝火燕子姑娘,我沒有事情,有點咳嗽而已。”晚媚不以爲然,並淡淡地回了火燕子一句。火燕子擡眸聞言,又是一笑,“晚媚姑娘,你沒有事情便好。”南葉蓁見晚媚模樣,精光四溢的眼睛微微的眯起來,脣角也向上略略挑起了個恰如其分的弧度,“晚媚姑娘,看着不太舒服,你是否是生病了?這樣吧,我略通些醫術,不如讓我給晚媚姑娘把把脈。”他邊說着,邊自作主張的伸了手去給晚媚診脈。
“你做什麼?誰允許你這樣做了?不要碰我。你滾開。”晚媚如驚嚇到了似的,閃躲着南葉蓁,雙眸裡流露出了濃濃的厭惡之情,似要將南葉蓁淹沒,“你快滾開。你不要碰我你快滾開。”
“哈哈哈……”火燕子忍不住大笑了出來,將這幾日在晚媚那受到的沉鬱一齊發泄了出來,她笑的露出了明晃晃的白牙,她挑了挑英氣的眉頭,眯眼看了眼晚媚,又轉頭對南葉蓁道:“呵呵,怎麼樣?你出力不討好吧?呵呵。我跟你說啊,晚媚姑娘這個人啊,就是有這麼個怪癖,你說什麼,她都不會生氣,但是你也絕對不可以碰
她。且不要說,你是個男子碰不得,就連我這個女人也不行。你不知道啊,我救她的時候,我不小心碰了袖子一下,晚媚姑娘居然二話不說,便把我碰的那袖子撕掉扔了。要是不是那會兒有那麼多男人在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她啊,我估計晚媚姑娘真會把她的衣服整個兒都脫了下來扔掉。”
“呵呵呵。”南葉蓁的脣邊抿起了一個微妙的笑容,他懶洋洋的似是漫不經心地道,“哦?居然還有這種事情?有意思。該不會是晚媚姑娘有潔癖吧?”
“誰知道她究竟有沒有潔癖呢?呵呵呵。不過,我感覺,晚媚姑娘應該不見得有潔癖吧?!”火燕子瞥了晚媚一眼,對南葉蓁陰陽怪氣的道:“要知道,那男子可比女人髒的多了,晚媚姑娘還不是照樣能夠……”晚媚聞言,凝着火燕子的目光閃過一抹陰冷,火燕子見狀,不由自主的收了聲,臉上並沒有露出害怕的神情,還有點兒挑釁的笑了幾下。南葉蓁敏銳地察覺出了晚媚那一瞬間所發出的殺氣,然這殺氣稍縱即逝,實在是太快了,他沒有捕捉到晚媚有任何特別舉動,甚至都有點兒懷疑這殺氣是來自於火燕子,也或許只是他的錯覺。“哎,公子,正是這位晚媚姑娘告訴我,你所要找的那個人便在這裡。”火燕子頓了頓,又笑嘻嘻的說了這麼一句。
南葉蓁收回了那殺氣帶來的疑惑,轉瞬他又有了新的疑惑,哦?我那朋友爲什麼會來這裡?”他再次打量着晚媚,只見她依舊是那副透明似水,清淡如雲的樣子。南葉蓁眼底深處流轉着一抹幽暗的不可測的光芒,“多謝兩位姑娘告知我朋友的下落。只是,姑娘你們是在何處,又是如何救了我朋友呢?”以慕棠的武功,他還需要別人搭救嗎?還是個女人。這種事情若是傳出去,那不是要氣死了媚晚。不過這裡是沙陌鎮,不同於中原,南葉蓁也不能夠妄自斷定些什麼。
“這個我可不知道,你應該問晚媚姑娘了。”火燕子又挑了挑眉,依舊是笑意盈盈的模樣,然她的眉目間卻多了抹方纔所沒有的沉穩老練,這和南葉蓁看似慵懶散漫吊兒郎當實則城府破深所完全不同,火燕子平日裡看着大大咧咧的,什麼都不在乎不上心的樣子,然她非常的謹慎,她便如同那沙漠孤狼,隨時隨地都在仔細觀察及防備着獵物和敵人的舉動。
“南公子,您要找的那個人,他便在那裡。”晚媚沒有回答南葉蓁的疑惑,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南公子,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不能夠招待你了,您還請自便吧。”晚媚說完了,便迅速離開了,火燕子勾着脣笑了幾笑,拍了拍滿頭霧水的南葉蓁,也跟着晚媚離開了。
南葉蓁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仍是毫無頭緒,便不再多想,提步走向了院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