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蠻死了,被酷刑活活折磨死了,王孝也沒看見止燁回來,總算相信止燁被張蠻打跑了,根本不在附近,帶人離開,去了別處尋找。
無顏把止燁從爐子裡拖出來,代他給張蠻磕了個頭,扛着他跳窗逃走。
止燁眼底**辣地一片,隱隱有淚意涌上來,忽地感覺一隻手按上肩膀,驀地擡頭,對上鳳淺關切的目光,長透了口氣,故作沒事一樣強笑了笑,“怎麼?”
“你沒事嗎?”
“沒事。”止燁放開鳳淺的手,“今晚就在這裡休息一晚,明天再趕路,你睡屋裡。”
止燁在火堆里加了些枯枝,這裡雖然是山頂,但自從麻婆村沒了,這片山更加荒涼,難保沒有野獸出沒。
“你常回這裡?”
“偶爾。”
鳳淺見他眼底攏着一層暗淡,識趣的沒再問下去。
折騰了一天,也有些累了,不再堅持,起身進屋。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隱隱聽見一聲如鬼泣一般的聲音,陡然一驚,翻身坐起。
多年的訓練,讓她本能地無聲潛到窗下,往窗外看去,只見一個飛翔的黑影在月影下掠過。
靈獸!
鳳淺飛快拉開低矮的木門,門外火堆燒得正旺,卻不見了止燁的人影。
心臟驟然收緊,難道他去追靈獸了?
略爲沉吟,向靈獸飛落的方向而去。
止燁懶洋洋地抱着胳膊靠在湖邊,漫不經心地看着不住翻滾的水面。
突然水浪濤天,一條怪魚從湖中躍起,直直地射向水邊的止燁。
“吆喝,還真是迫不及待。”止燁眉梢微揚,只腳下微微一錯,就避開怪魚致命的一擊。
怪魚一擊失敗,不再急着進攻,立在湖中,警惕地瞪着止燁,突然開口說叫了幾聲,那聲音尖銳難聽,臉上神情變得緊張,但眼裡卻浮現出貪婪的神色。
止燁笑了,“居然是個有見識的,認得出爺來。”
這種怪魚兇殘,又凝積了水底煞氣,自然比一般的猛獸靈通,看出他是靈獸,也不是稀奇事。
怪魚挑釁地比劃了幾下。
止燁揚眉,“放心,爺來了,就沒打算這麼走。”
怪魚被他激怒,張牙舞爪地向他示威。
止燁懶洋洋地扯了扯嘴角,“爺不用真身,一樣收拾你。”
用真身收拾它固然容易,但他現出真身打鬥,勢必攪動天地靈氣。
一旦被附近的雲夕察覺,又要生出事端。
止燁笑着朝它勾了勾手指,“來,速戰速決,早些收拾了你,爺好回去睡覺。”
怪魚受不得這樣的鄙視,頓時怒了。
再次跳出水面,張嘴,一股毒液從它嘴中噴出,直噴向岸邊止燁。
止燁不緊不慢地一個旋身,避開到面前的毒液,抽出一柄重劍,腳尖一點,迎着怪魚直刺過去。
劍鋒即時削去怪魚的一條觸鬚。
怪魚吃了一驚,飛快反身沉入湖底。
“你是爺的,跑不掉了。”止燁口中調笑,手上動作卻絲毫不怕,閃電般追着怪魚躍入湖中。
鳳淺趕到湖邊時,只見湖面翻滾,游魚四處亂竄,片刻後水裡化開一團血色。
鳳淺臉色微微一變,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緊盯着水面。
突然水面‘譁’地一聲水響,從水底躍出一個人來,輕飄飄地落在岸邊,一身盡溼,一拋手中還溫熱的內丹,俊朗的眉眼隨之展開。
“止燁!”
他沒事,鳳淺鬆了口氣,但再看水中漾開的那團血色,心卻慢慢沉了下去。
止燁怔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你殺了它?”鳳淺看了眼仍泛着暗紅血腥的湖面,視線落在他手上的內丹上,臉色微微發白。
“嗯。”止燁把重劍擱在地上,蹲下身,舀水清洗內丹上的血污。
“你不覺得這樣太殘忍嗎?”鳳淺心裡堵得厲害。
“殘忍?”止燁察覺鳳淺口氣有異,回頭過來。
“它不招誰,不惹誰,那麼小心,那麼艱難地活着,你們卻爲了滿足自己的貪婪,屠殺它們,良心就不會覺得不安嗎?”
鳳淺雖然只見過那頭靈獸一次,但不知爲什麼,一想到它,心裡就有些酸楚,看着止燁手中鮮血還沒幹的內丹,胸口燃起一把熊熊怒火。
“丫頭,你發燒了吧?”止燁起身,伸手去摸鳳淺的額頭。
鳳淺打開他的手,“別碰我。”
止燁從來沒見過鳳淺這樣無故發火,眼裡的吊兒郎當慢慢褪去,“丫頭,你這是怎麼了?”
“你爲什麼要殺它?”
“惜惜的藥引。”止燁皺眉,惜惜身有疾症,每年都得要一顆這怪魚內丹爲藥引,而這怪事十分兇險,他和雲末每年誰空閒,誰來幫惜惜殺魚取丹。
按理怪魚還有一個月纔會出水,今晚不知怎麼,竟提前出水,怪魚一旦出水,就會四處傷人。
青崗山雖然少有人來,但偶爾仍會有獵人進山打獵。
他怕怪魚傷了過往獵人,所以連夜趕來把它除掉,順便幫惜惜取了內丹。
“惜惜要靈獸的內丹做藥引?”鳳淺臉色越加的白了下去。
“靈獸?”止燁怔了一下,明白過來,“你以爲這是靈獸內丹?”
“難道不是?”
“你是怕我殺了靈獸?”止燁不答反問。
“是。”
“爲什麼?”
“我見過它,它受傷了,獨自舔着傷口,還要防着被人類追殺,它那麼孤單,那麼無助,我看着心裡難受。”鳳淺想到那晚躲縮在,帷幔後的靈獸無辜的眼神,鼻子一酸,竟差點落淚,“如果爲了做藥引活命就捕殺它,和國師有什麼區別?和當年爲了發財,屠殺蛟人的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弱肉強食雖然生存的遊戲規則,但良心……有時還是該要一要。”
止燁眸子慢慢黯了下去,突然上前,把鳳淺一把撈了過去,抱進懷裡,“傻瓜。”
靈獸在世人眼中,要麼是妖魔另類,要麼就是想方設法弄到手的財寶。
從來不會有人想到,他也是有生命的,也會艱難,也會孤單,也會無助!
而她卻會爲他難過。
鳳淺死死撐着他的肩膀,“你還沒回答我。”
“是食人魚的內丹,不是靈獸內丹。這珠子,你曾經還給過我一顆,讓我們拿去賣錢換盤纏,還記得嗎?”
止燁低頭,把臉埋進她微涼的頸窩,聞着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心裡起起伏伏,久久不能平復。
“怪魚?”
“嗯。”止燁長吸了口氣,笑着把她的頭按進自己懷裡,“真是傻瓜。”
鳳淺飛快地看向身邊的湖潭,想起這是小郎以前一直不讓她靠近的湖潭。
這麼說,是她誤會他了。
囧大了,鳳淺臉上像起了火,用力捶了他一下,“你怎麼不早說?害我白擔心。”
止燁笑嘆,收緊環抱着她的手臂,把她更緊的納進懷中。
鳳淺掙了掙,他卻把她抱得更緊,她的體溫隔着溼衣傳來,明明沒有多少暖意,卻讓他覺得格外的溫暖,“真是小傻瓜。”
“你在這附近有沒有看見什麼?”
鳳淺是照着靈獸落下的方向,找來這裡,她對自己的追蹤術很有信心,她相信靈獸就在附近。
“靈獸?”
“嗯。”
“你這麼護着他,又急着找他,是想去給他當老婆嗎?”止燁口氣輕鬆,又恢復了平時不正不經的玩味。
“我不人-獸!”
“……”止燁鬱悶,打死也不告訴她,他就是那隻靈獸,雖然他的真身比絕大多數人類都帥,雖然他不認爲自己是一頭‘獸’。
鳳淺夜裡比平更加畏寒,而止燁是純陽之體,被他抱在懷裡,就像拱在火籠兒裡面,暖暖的,但他身上的水溼了她的衣裳,貼在身上終究不舒服。
而且,夜半三更,孤男寡女抱成一團,實在不妥。
鳳淺推了推他,“趕緊收拾了回去吧。”
怪魚剛死,體內煞氣會隨之散出。
止燁怕鳳淺受不住煞氣,放開她,收起怪魚內丹,走向擱在水邊的重劍。
鳳淺以前看他打架,都是隨手奪了對方的劍就砍人,從來沒見他正二八經用過自己的武器,這把重劍,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把劍黑無光澤,卻有質感,鳳淺看不出到底是什麼質地,不由好奇,“讓我看看你的劍。”
“呃?”止燁有些意外,他這把劍表面看上去,可以說簡陋,就算丟街邊,都不會有人撿,她居然要看?
“我是想看看,你那槍有多重!”鳳淺好奇地摸摸他手中的墨黑重劍,手感超好。
“想試試?”止燁沒料到她然是爲了這個,不禁啞然失笑。
“嗯。”鳳淺還從來沒見過這麼酷的劍,外表樸實不起眼,卻讓她感覺到一種深藏着的可怕力量。
止燁將重劍頓在地上,“抓好了!”等鳳淺雙手握住劍柄,手一鬆。
那槍自然地往一邊倒去,鳳淺使足了全身力氣,那槍倒下去的方向絲毫不變,反將她拽着往前撲倒。
鳳淺花容失色,哎哎亂叫。
止燁哈哈大笑,在她即將撲倒在地的一瞬間,伸臂攬住她的腰,把她抄到懷中,另一隻手扶住劍柄,輕輕一掄收在身後,饒有興致地看着她驚慌失措的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