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從邱村一共徵走五個少年,再加上顧遠和義城城守派來的兩個衛兵,就有九個人了,人數稍微多了點。
於是秦朗讓一個衛兵帶着其中四個少年先回義城等着,邱奉真被留下臨時充當衛兵,一行四人便一路向西直奔肖村而去。
秦朗這一路上帶着邱奉真可不是有多麼欣賞之類的感覺,完全是認爲這個小子天賦不錯,只是以前的修煉方法又僅僅是邱毅不知道從哪學來的一套刀法而已。
所以邱奉真的基本功不太紮實,身上的肌肉也是平日勞作或者上山打獵,咋實踐過程中慢慢鍛煉出來的,雖然比較實用,但是也是比較的片面。
若是僅僅在這山林中狩獵,或者參加地方衛所都已經是完全可以應付了,可是現在他加入的是新軍,新軍的目標是一直精悍無比,隨時聽從帝國的軍事安排,要能適應各種條件下作戰的精銳之師,目前,邱奉真還不夠格。
其實秦朗有點想的多了,邱奉真確實不夠格,但是這些少年未經風雨,又有幾個是合格的戰士呢?更何況是在秦朗心中那可以橫掃四方的精銳之師。
但是現在沒人能提醒秦朗他要求的有點高了,於是現實很殘酷的擺在了邱奉真小朋友的面前——除了他邱奉真之外的三個人都是騎馬來的,然而邱奉真是靠一雙腿趕路。
關鍵是秦朗根本無視這個之間的不同,顧遠覺得怎麼能讓這孩子跑着追上戰馬?這不是要出人命的嗎?於是顧遠就提醒秦朗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太妥當。可是秦大都尉豹眼一瞪,怪聲道:“要不顧旗長你下去替替這小子?”
顧遠一聽這個立馬假裝沒看到邱奉真哀怨的眼神,施施然的一抖繮繩,縱馬而去,根本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所以邱奉真認命了,誰讓自己心動外面的精彩世界,如今還沒出了義城範圍,就已經感覺這世界真精彩。
邱村通往肖村的道路約莫有十幾里路,路北邊就是伏牛山脈,路南邊就是成片的農田。今年隴右是個豐收年,地裡的農夫們正賣力的收割着麥子,不時的傳來歡笑聲或是嘹亮高亢的山歌,四處都洋溢的豐收的喜悅。
然而邱奉真卻怎麼也歡快不起來,劇烈起伏的胸口不停的發出類似拉動破風箱的“呼哧呼哧”聲,眼前有些發黑而且已經出現金星了,腳步沉的要命,他一直感覺好像下一步就是人生的最後一步了。
通往肖村的路上也不全是農田,在快到肖村的地方會經過一個不長的樹林,走出樹林就能看到肖村了。
秋天了,林間路上很是寧靜,只是偶爾會有幾片葉子飄然落下。
“噠噠噠噠噠”一陣馬蹄聲沿着這條路傳來,三個騎手在樹林的外面停了下來,其中一個大鬍子勒住胯下的戰馬,對同伴說道:“顧旗長,咱們在這休息一下吧,等等那小子,要不我怕他出不了這個樹林。”
顧遠也勒停了馬說道:“要不我去看看這小子吧,這麼遠的路恐怕他也就是一口氣撐着到這了,我去接應一下,別出什麼意外。”
秦朗一兜馬頭,對顧遠說道:“這小子是我的兵,我去看看,你們倆先去肖村把人集合好,我隨後就到。”說罷一抖繮繩就沿着這條路跑了回去。
顧遠看着秦朗的背影,對旁邊的衛兵說道:“我還以爲他是鐵石做的心呢,倒還是知道體恤士卒。”
那衛兵也只是點點頭沒說話,兩人都對秦朗的訓練方法有些發憷。
秦朗看到邱奉真的時候他依然在跑,雖然速度已經和走路基本一樣了,但是這小子還是堅持着跑,秦朗頓時覺得有點內疚,這麼好的小子可別讓我練廢了。
腳步是越來越沉,往常最是平常普通的呼吸現在對於邱奉真來說也是異常痛苦,整個嗓子和喉管都是火辣辣的疼,雖然使出比平時大的多力氣來呼吸,但是好像吸入的空氣越來越少了,我快堅持不住了,邱奉真的心理快崩潰了。
幾聲沉悶的馬蹄聲在前面響起,邱奉真有點疑惑的擡起頭看了一眼,一看是親都尉的馬,剛要擡起右臂揮舞一下,瞬間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邱奉真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棵大樹下面,從樹葉縫隙中投下來的陽光有些晃眼,邱奉真想避開陽光,把頭一偏看見旁邊坐着一個人,但是眼睛有些迷糊看不大清楚。
這時旁邊的人也發現他醒了,急忙問道:“小子你醒了?喝水麼?”
邱奉真嗓子很乾,有點說不出話,於是就用力的點了點頭。
那人轉身去拿水,這時邱奉真纔看清楚是一直跟着他們的衛兵大哥,但是沒有看到秦朗和顧遠,邱奉真嚥了口吐沫,沙啞的說道:“大哥,秦都尉他們呢?”
衛兵大哥拿着水袋過來說道:“秦都尉他們去選兵了,來,你坐起來。秦都尉說了,你別喝水太急,慢點喝。”
一口清水喝了下去,邱奉真覺得比自己喝過的**都好喝,原來這清水也有這麼好喝的時候啊。
邱奉真一口一口的貪婪的喝着清水,身體也在慢慢的恢復着活力,他試着彎了一下腿,猛地感覺到一股針扎一樣的疼痛讓他一下咧開嘴“嗷~~”的叫了一聲。
旁邊的衛兵大哥聽到嚇了一跳,急忙問道:“你咋了?怎麼回事?”
這疼痛來的快去的也快,只是還有一點點的發麻。
邱奉真咧嘴道:“冷不丁疼一下,沒事。”說着擡起頭看了看天問道:“大哥,現在什麼時辰了?”
“晌午了,你還能起來麼,來,我扶你一把。”
邱奉真在衛兵大哥的攙扶下背靠着的大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這在平時輕鬆無比的動作,現在卻是讓他用出了絕大的力氣,起來後還扶着樹不停的大口大口的喘氣。
“呼,大哥,你說我這是,呼,怎麼了?”邱奉真邊喘氣邊鬱悶道。
衛兵大哥笑了笑,道:“小子你跑的太猛了,有點脫力了,晚上好好休養一下就沒事了。”
邱奉真一聽這話都不止是鬱悶了,簡直是有點委屈了,說道:“大哥,我可是兩條腿啊,哪追的上這四條腿的。”
衛兵大哥哈哈一笑,道:“你去找秦都尉算賬吧,都是他琢磨出來的,啊哈哈。”
這一行四人的午飯是在肖村村長肖波家吃的,秦都尉和顧旗長由村裡的老者和保長甲長們陪着在正屋喝酒。邱奉真和衛兵大哥被安排在了一間廂房裡吃飯,桌上擺着的飯菜都已經吃的差不多了,衛兵大哥打了個飽嗝,拿出一根牙線剔起了牙,忽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小子,你別吃太多,下午咱們還要去下一個村子呢。”
邱奉真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怎麼走啊,不遠,大概有不到十里吧,咋了?”
衛兵大哥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着這個傻小子,道:“是比上午近點,估計你還得跑着,嘖嘖嘖。”
邱奉真難以置信的張大了嘴,驚恐道:“我這走路都費勁了,還跑?這是要我命啊!”
“誰要你的命啊?”秦朗一掀簾子就進來了。
衛兵大哥一看是秦都尉,趕忙站起身來,說道:“都尉大人你不是喝酒呢麼,咋來俺們這了?”
秦朗微微一笑道:“老遠就聽見有人哭鼻子喊累跑不動了,就過來看看,好傢伙,怎麼都要你命了啊?”
邱奉真一梗脖子,喊道:“誰哭鼻子了,我可沒那麼嬌氣!”
“很好!”秦朗一拍巴掌道:“就知道你沒你們嬌氣,下午你繼續跑着啊,這基本功就是一個貴在堅持,可鬆懈不得。”
說完秦大都尉用一副“我看好你哦”的表情看了看邱奉真,還很是鼓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很瀟灑的又一掀門簾,走了。
衛兵大哥看了看目瞪口呆的邱奉真,嘆了口氣,說道:“可憐的孩子。”
邱奉真“激靈”一下就回神了,一把抓住衛兵大哥的胳膊,一邊搖一邊喊道:“大哥你可要救我啊,千萬別看着我去死啊,大哥!”
衛兵大哥被邱奉真晃得有點頭暈,趕忙說道:“別晃了,別晃了,我教你個辦法,來,離近點。”
邱奉真大喜,趕緊附耳過去,就聽衛兵大哥如此這般說了幾句,邱大倒黴蛋一臉的恍然大悟,用一種很是崇拜的眼光看着衛兵大哥,說道:“大哥,真有你的,嘿嘿,兄弟我聽你的,就這麼辦!”
衛兵大哥也得意的用牙線把牙齒刮的噌噌響。
下午,只見一個身材結實的半大小子,身上揹着個大大的背囊,在鄉間的小路上呼哧呼哧的跑着,後面跟着一個騎着高頭大馬的騎士,一臉好笑的揮舞這鞭子,嘴裡卻不停的罵着:“你這小混球,剛一天就敢耍滑頭,要是時間長了還不反上天去,你個小王八蛋,那是跑步麼?嗯?你那是散步!”
說着那騎士又“啪”的一聲,使勁在空中抖了個響鞭,馬前的半大小子趕緊縮了縮脖子,又更加賣力的跑了起來。
這正是要趕往下一個村子的秦朗,邱奉真一行人,但是這次就只有三個人了,那個好心的衛兵大哥帶着從肖村徵來的幾個少年先往義城去了。
原來,下午的時候邱奉真聽了那衛兵大哥的辦法,一步一顛的慢悠悠的跑着,反正這兩個村子近的很,而且他還知道一條近路,要是秦朗他們走的遠了他可以鑽進山裡抄近路,這樣能輕鬆不少。
秦朗一開始也沒發現這小子的小心思,只當他確實跑不動耍賴呢,秦朗也是覺得上午有點過火了,而且顧遠也勸他細水長流,慢慢來。所以沒走多遠秦朗兩人就往回去找邱奉真,打算嚇唬嚇唬他就騎馬捎上他趕路。
結果兩人都快跑到肖村了,也是沒見到這個小子,兩人頓時有點慌神了,這還沒出一天呢就把人家孩子丟了,這可如何是好。
顧遠一想,是不是這小子躲路旁的那個草坷裡睡覺偷懶呢,於是就說再返回去找一遍。
這兩人正急火火的四處找這小子,結果就看見一個優點鬼鬼祟祟的身影從一個山邊跳到土路上,還左右看了看,然後又裝作有氣無力的樣子跑過一個山下的拐彎處,一擰身就往山上跑,一點也不像個沒力氣的樣子。
顧遠頓時就明白了,哈哈一笑,對秦朗說道:“哈哈,秦都尉你有所不知,這附近的山上都有些近路,這小子常年在這打獵,對這些路知之甚詳,他定是在抄近路!”
秦朗一聽,鼻子都氣歪了,一拉繮繩,用力一抽馬屁股就衝了過去。
將這個玩貓膩的小兔崽子抓到後,秦朗笑眯眯的對邱奉真說道:“小子你夠能耐,敢在你秦大爺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活,你做的不錯,我得獎勵你。”
說着就把放在自己馬上的邱奉真帶來的背囊扔了下去,喝道:“揹着!老子跟着你跑,你要是今天跑不到嚴村,也就不用吃飯了!而且以後老子天天跟着你跑,看你能有多少花樣兒!”
原本半個月就能完事的選兵之行,硬生生的讓秦朗走了一個半月。於是,每天在連通各村的土路上,都有一個揹着大背囊的半大小子在前面賣力的跑着,後面還跟着一個騎馬揮鞭的騎士。
原來,當兵這麼辛苦啊。爹,娘,阿節,阿智,月兒,穎兒,我好想你們啊,我想回家啊!邱奉真這時候可真的有點後悔出來從軍了。
“哼,小子,這是最後一個村子了,明天咱們就返回義城,再堅持堅持。”秦朗在後面甕聲甕氣的說道。
邱奉真聽到這話,精神立馬一振,擡頭看了看慢慢映上了晚霞的天空,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終於,有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