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的腦子轉的很快。雖然他又是觀察又是思考的,其實那都緊緊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情而已,千萬不要有時間上的錯覺,只是解釋起來需要用的文字比較多罷了。趁榮根的瞳孔放大過程還沒有完成,雙眼暫時還沒適應二層窖洞中的黑暗,三元已經就自己觀察到的這些許線索洞悉到了一件事情。
首先要提醒一下,之前三元就已知道,同一個小邱莊的邱姓子弟之中,其實卻是早年的邱姓兄弟兩人的後代支系組成,所以莊中供奉的祠堂原本就有兩個。所以纔會有親坊兄弟這樣的稱謂!榮根來探地窖,所帶之人除了三元,其他俱都是親坊兄弟。
何謂親坊兄弟?這個稱謂是在江浙鄉下極少數的地方到現在仍在沿用的,徽州一代可能也有,指的是同一個祠堂的同姓兄弟。因爲一個祠堂綿延幾十輩之後,血緣可能就已經相隔很遠了,但是宗譜記的是同一本、祭祀同一個祖先之人,互稱親坊。一個鄉下有幾個祠堂,即便同姓,但是不同祠堂供奉祖先,宗譜也不是同入一本的,那些就不是親坊,比親坊要遠上一層。
所以親坊兄弟未必血緣很近,但是在傳承上具有一定的親屬感,在尊先敬祖的農村鄉下,就有了這麼一層區分關係遠近的稱謂。所以,三元現在大致能猜測到這二層窖洞中掩人耳目之舉是做給哪些人看的,必然是做給與榮根、寶根、邱胖子這一脈邱姓非屬親坊關係的另一祠堂的那些人看的。
現在三元知道,這個莊子之中,一定隱藏着一個不可以讓同莊的其他人知道的秘密,甚至這個秘密並不介意讓外人發現,不然榮根何以這樣輕鬆就帶三元來到了這裡。從這些掩飾的手段看來,絕然是針對莊內人的,至於這個秘密究竟是什麼?三元目前還不得而知。
不過暫時他也沒有辦法繼續研究二層窖洞中的秘密了,因爲榮根的動作已經加快,顯然他的雙眼已經逐漸適應了窖洞中的黑暗了。只見他快步走向面對洞口的牆邊,伸手從地上抄起一把泥鏟來,刮開和在牆上的薄薄泥土,一個暗門顯現出來。
三元放下心中的胡亂琢磨,趕緊地跟過來,向那暗門看去。這門不大,約摸只有大半個人高的樣子,但是很寬,幾乎就呈正方形。如果泥土是從這門中運送進來的,就尺寸看,走一輛小推車,應該綽綽有餘。
榮根從門線邊的凹槽中拽出一根拉手繩來,將門向前一推,“咯噔”一聲,那門板嚴絲合縫地卡到了某個特定位置之中。他再反向一拉,原來這竟然是一座開了地槽的移門。門被拉開,裡面黑黢黢的,比窖洞裡更加沒有光線了。看來這門做的如此複雜,可見是經常有人需要進出的緣故了,這個秘密一定不是個偶然的秘密了,而是在小邱莊中已經延續了一段時間的了。
“這能通到哪裡啊?”三元拍拍榮根,進去之前總要先問上一問的。
榮根怎能知道三元雙瞳有夜視的功能,以爲他必然和自己一樣,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呢,回答道,“通到外面啊,我在前你在後。這裡黑,什麼都看不見,我把衣帶解了,你我各拽一頭,你別跟丟了就是。”
“你都說黑,看不見,你怎麼能肯定自己不會走丟?”三元故意試探着問他。
“我不會,我對這坑道再熟悉不過了!摸着坑壁就能知道通向哪裡。”榮根不知道三元是探他口風,不經意地說出來真話,讓三元又多得到了一條提示,榮根也經常在這裡出入,他知道的一定不少啊。
“好,趕緊!到地面上才能踏實!”三元催促榮根。
“嗯。”榮根點一點頭,從腰上把衣帶給解了下來,索性,他就把外衣給脫了。向三元一伸手,“叉子給我!”
“啊?”三元一手還拖着魚叉呢。
“這坑道不高,我們一路都要匍匐爬行,拿着叉子不方便,把叉頭上的油布拆下來,拿衣服包了就行,叉子扔在這裡,不要了。”榮根說的有理,三元將手中魚叉遞上給他。
“哎呀!”突然榮根驚呼了一聲,“手上好像抹到了,媽的,黏黏呼呼的,真噁心。”
什麼?三元心中也是一驚,之前在小會堂中所做那一夢頓時又回到記憶中來,榮根的手……
三元凝起重瞳向他的手望去,見榮根已經將油布包裹了起來,反覆在那件外衣上擦拭着手上沾染的污物。還好,三元並沒有看到那手起什麼變化麼,也許夢中幻覺只是一個提示而已吧?算了,不必太多大驚小怪。三元自我安慰着,接過榮根遞來腰帶的一頭,在手上繞了兩圈,纏牢。二人一前一後,向那坑道中進發。
“這門,要關上嗎?”三元問道。
“不用,讓他去好了,你從裡面是關不上的。”榮根頭也不回地答道。
這無意間的一句話,又透露給三元一個重要的信息。“裡面”?怎麼會是“裡面”?那身後是窖洞,現在二人所處之處乃是通往外界的坑道。爲什麼榮根會說從“裡面”關不上這樣的話,任何人都會把那窖洞理解成“裡面”而把坑道看成是“外面”吧?
之所以榮根會無意間地說出這樣一個詞來,可以想見,現在三元和榮根所處的位置,一定是某個比那窖洞更爲重要的位置,是榮根所說的某個場所的“裡面”,在他的概念裡,窖洞那纔是“外面”的世界吧。
三元默不作聲,跟在榮根的身後,貓着身子前進,他雙眼明晰,在坑道中看的一清二楚,這是怎樣的一個地方啊。這坑道還真不是一個臨時性挖刨出來的場所,兩邊牆面上居然還有木結構的護板支撐,避免塌方,地上開有一個明顯的槽道,在最最中間的位置,如果沒有猜錯,這槽道應該是走獨輪車用的。爲了方便控制輪子的方向,所以索性挖一個稍稍比兩邊低上幾分的槽,讓輪子在那裡面運行。
呵呵,三元心想,真是有趣,這個小邱莊,真是有趣啊。居然有那麼多秘密等着我去發掘呢!
奇怪,眼前出現了兩個通道口,榮根依然在往前直行,可是三元分明地看到就在直行前方偏左的位置,坑道向另一個方向延伸過去,那裡是什麼地方?竟然身下的槽道也轉了方向,向那個通道拐過彎去了。
三元忍了一忍,又前行的一段纔開口問道,“這條坑道還通向什麼別的地方嗎?好像很長啊。”
“哦,不通向別的地方了。”榮根不知道在這樣漆黑的環境下三元依然看的見,一口咬定只是通到外面而已的,“前面就有向上的坡度了,坑道逐漸變矮,得用爬的才能不碰到頭,你小心着點。”
三元心中暗暗好笑,睜眼說瞎話,明着騙我呢。可是,我不能表現出來能看見啊,又不好繼續追問,也不好直接揭穿他,“嗵!”一不留神,果然腦袋撞到頂上了,蹭下一頭的泥土來。
三元搖搖頭,甩腦袋抖落泥土。
“才讓你小心。撞上了?”榮根好像停了下來,因爲三元感到手上的拉着的腰帶鬆垮了下來。
三元也跟着停下,“還好,沒剛纔摔的那下疼,現在腰背還是火辣辣的,不知道怎麼了,好像被一團火焰騎在了背上一般,又重又辣的感覺!”
“剛纔你跑的慢,可能被火舌舔到了吧?加上出汗,等出去了找水給你洗洗就好了,骨頭沒傷到就行。”榮根又開始繼續前行,不過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之前他們是貓着腰走,偶然以手撐地,現在坑道明顯地變矮變窄了,只能爬行,所以速度就更加的快不起來了。
三元覺得後背有涼風吹來,一絲絲鑽進了傷口裡,奇怪,這個地方,怎麼可能有風呢?是錯覺吧。
他現在整個人全然是爬行的狀態,不過很快,他就發現,這坑道一直在變窄、變矮,即便是爬行也已經很難不讓脊背偶爾擦蹭到坑頂了,疼啊!三元每觸及一次後背的皮膚,傷口都好像被人狠狠抽上一鞭子那麼疼,何況那坑頂又不是十分的平整,總有個刮拉摩擦什麼的,這下他不得不徹底匍匐前進了,儘量避免雪上加霜讓脊背吃苦。
三元動作一慢,那手中的一代就拉的緊了,榮根感覺帶子緊了,他是熟悉坑道中的情況,三元並不熟悉,自然也就把速度放慢下來將就三元。
三元覺得上行的這段坑道特別的長,雖然有一定的坡度,但是與剛纔地窖中的樓梯不好比啊,坑道乃是逐漸向上延伸的。所以要爬到地面這樣高的位置,估計得延伸出去老遠呢。可是就他們從分拆口開始上行之後,再沒有折轉過方向。因此三元心中估摸着,他們應該已經到了離開那地窖的地面建築有相當距離的一個地方了。
坑道還在變窄,幾乎只容得下一個人的平躺着稍稍移動而已的樣子了。爲什麼要如此設計?三元心中猜測着,難道是爲了迎合那個地面出口的位置?出口的位置很窄小很特別嗎?或者那裡有什麼特別的僞裝,使得出口處無法開的更大?
三元有些模糊地覺得,他們爬行的這個距離,應該差不多已經接近了地面了吧?
“到了!”榮根突然說了一句,伸手推開了什麼東西,果然眼前傳來了微弱的光亮了!
這時天色已幾乎全黑,但即便如此,外面還是比坑道中亮上好多。榮根一骨碌就爬了出去,他翻身從洞口向內,邊收手中衣帶,邊對三元說道,“再努力一把,我們已經出來了!”
這時,三元的後背已經不可避免地與坑道發生摩擦,但是眼見得希望就在前面,他也顧不得後脊背上刺啦啦的撕裂般的疼痛了,加快扭動身體前行。
榮根伸手給他,拉了一把,三元手腳並用地爬上了地面。呼呼,全身瞬間感到一陣輕鬆。三元就勢撲倒地上,稍稍休息了一小會兒,擡頭向前看去!啊?這……三元大吃一驚,顧不得疼痛,一個激靈從地上蹦了起來!
趕緊環看四周,竟然身在這樣的地方!這坑道怎麼會通到這裡?
三元整張臉都變了色,驚訝到不行,再看那榮根,他正站立一邊,詭異笑容叫人不寒而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