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帷幔泛着絲絲靈光,鵝黃色的紗幔隨風揚動,撩撥着大祭司銀色的長髮。
只見他握着一杯茶盞,落座於藤椅之上,淡青色的藤椅旁則是一個木質方桌,桌上放着那半面白半面黑的面具。
他是天地間亦正亦邪的化神,在他眼中,正義與邪惡都沒有什麼分別,這不過都是人類以道德爲標準做出的判斷,若是換一個標準來評定,那麼邪惡也可以是正義,正義更可以是邪惡。
什麼纔是好,什麼纔是壞,他早就忘記了如何去判斷,也不需要判斷。
只有天宮上的人,纔有機會看到面具下的他,凡是下界之人,無人能夠見到他的真面目。
他只信任強者,對於下界那些隨時都可扳倒的凡人而言,只要出現了強者,他們便都會倒戈,所以他不屑於跟凡人打交道。
他的寢宮位於其餘十二個宮殿的正中央,代表着絕對的權利,這裡不允許任何除他之外的人進入,然而,幾百年前,卻有個女人破壞了這個規矩。
大祭司驀地揚手,將茶盞打翻在地,青花瓷茶盞落地碎成了渣,轉變成無形的靈氣,消散在空氣中。
祭司們並不知道,大祭司的宮殿之所以要建在中央,並非是什麼權利象徵,而是因爲此地是天宮的靈眼。
所謂靈眼即是整個天宮靈氣最爲充沛之地,天地萬物有循環,天宮上的靈氣亦是如此,整個天宮靈氣注入而後消散都有着特定的規律,這裡便是靈氣涌出的靈眼。
大祭司每日生活在此處,可以吸得旁人所不及的高濃度靈氣,所以他的修爲纔會如此之高,他被天道選中,全是靠着他比旁人更高的氣運。
氣運往往比能力更重要,他是天生的領導者,有着高於一切人類的氣運,天道選中了他,將他安置在靈眼,讓他成爲了真個天宮的執掌者。
一開始,他還會覺得很興奮,隨着一日日,一年年的過去,他再也沒有了當年的悸動,有的只是位於高處對天下萬物評判後的麻木。
可是那個女人,曾經的十三祭司卻讓他感受到了新生,可惜這個新生只維持了短短數十載便消失了。
那種本來即將擁有卻瞬間消失的失落感,讓他數百年來受盡了折磨。
誰也不知道,當年十三祭司衝入他的寢宮,對他痛下殺手,卻被這屋內高濃度的靈氣反噬,險些喪命,是他用了萬年的修爲將她復活,耗損靈氣過度,險些害的整個天宮崩塌。
也因他強行逆天改命,使得他本該能夠永生的身體,逐漸的虛弱衰敗,雖然形體並未衰老,可是他的生命也即將走上盡頭。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他輕笑着昂頭,望着空幻的屋頂,他的寢宮就像是一個小小的宇宙,除了紗幔桌椅之外便是星塵。
明知不會有人迴應,他依然還在自言自語,“每隔十五年,都會舉行挑戰祭司大典,天道曾經告訴過我,挑戰祭司大典上會有我想要的一切,可是我知道,我想要的再也不會得到了,如今我已經沒了任何想要的東西,再過一年,我就會徹底的離開這個人世間,明明活了那麼久,我竟然還有些不捨得,難道我真的信了天道的話,期待着今日的挑戰祭司大典?”
“天道啊天道,自從我負傷,你竟然就跟人間蒸發一般,讓我再也尋不到你的蹤影,若是被下界的人知道,我這個大祭司已經足足數百年沒有接收過你的旨意,他們是否會覺得被我欺騙了數百年?”
“在其位司其職,我這個大祭司做的可還真是稱職,十三她撇下了我,天道也撇下了我,我竟然還在大祭司的位置上數百年,我也對得起你們了。”
“真的是累了,若是今日這大典上依然沒有我想要的,天道,你可就騙了我數百年,待我身死後,定要向你討個公道。”
“嗡——”
天宮鳴鐘,意味着挑戰祭司大典拉開了序幕。
大祭司淡漠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黑白麪具,將它扣在了臉上,走出寢宮。
黑紅相間的長袍襯映着他那頭銀髮,清冷孤傲的雙眸隱隱泛着流光。
鐘聲激盪,整個天宮爲之一振。
數十名身着紅衣的替補祭司,懷抱巨大鐵柱撞擊古老的銅鐘,嗡響連連,振聾發聵。
樑以歡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在後山打坐了多久,她只知道,當鐘聲響起的那一刻,周圍靈氣激盪,只聽“噶擦”一聲,體內內丹結成,一道金光閃現,她驀地睜開眼眸,灼熱之氣自她小腹涌向四肢百骸,彷彿有無窮無盡的力量想要掙脫她的身體。
梅月晨帶着嗨寶跟金山海一同來找樑以歡參加大典,這才踏入後山,就猶如進入了一座火山,熱辣之氣充斥整個後山,而樑以歡則懸於半空中,體內不斷涌出紅色靈氣,而周圍乾淨的靈氣則源源不斷的融入她的身體。
金山海震驚的望着空中的樑以歡,在這滿是灼熱之氣的地方,勉強開口道:“師妹這是要進階了!釋放體內濁氣,吸食天地靈氣,這種進階方式我還是頭一次見!”
“釋放體內濁氣,吸食天地靈氣?”梅月晨蹙眉凝望樑以歡,喃喃自語道,“若真如此,師妹踏入銀階後的修煉速度就可提升數倍。”
嗨寶歪着頭看向他娘,總結道:“就是說,別的銀階高手想要突破銀階需要過往修煉時間的總和,而我娘想要突破銀階,反而比突破之前那幾階還快咯。”
說到這裡,嗨寶情不自禁的伸出大拇指,笑嘻嘻道:“哇,娘你真酷!”
風揚動墨發三千,樑以歡有如重生。
釋放靈氣跟吸收靈氣的過程,徹底改變了她的體質,她從未像現在這般舒適,就像是剛剛出生未觸及塵世的嬰孩那般純淨,不被世間雜事侵蝕。
百魅在樑以歡頭頂飛舞,吸收着被樑以歡釋放出的靈氣,整個身體變成了赤紅色,似乎也有將要進階的趨勢。
“沒想到,師妹的靈氣竟然影響到了百魅,上古時期就存在的百魅,已經有萬年沒有進階過了,如今竟然也有了進階的跡象,真是不可思議。”梅月晨讚歎着撫摸頸間小蛇,望着樑以歡的眸中盡是驚喜。
金山海哈哈笑着撓了撓後腦,小聲道:“若是被師傅看到師妹將百魅訓練的這麼好,他心裡該不舒服了吧。”
“誰說,爲師會覺得不舒服?”
二祭司的聲音突然從金山海身後響起,金山海驚慌的轉身,望見的是二祭司滿是笑容的臉。
“師、師父,您怎麼來後山了?大典就快開始了,您不是過去了麼?”金山海緊張的望着二祭司,恨不得將自己這張總是惹事的嘴給撕爛了。
二祭司得意的看着還懸在空中的樑以歡,大笑道:“哈哈哈哈,大典即將開始,爲師來看看以歡的修煉成果,有何不可?我果然沒有選錯,能有這樣有本事的徒兒,我以後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梅月晨恭敬作揖道:“師父,師妹進階還需一點時間,您看,您是否能助他一臂之力,省得她因此錯過了大典。”
二祭司若有所思的望向梅月晨,輕輕揚眉道:“小梅的意思是,要爲師給她注入靈氣?”
“師父您停留在銀階已經數千年了,體內靈氣早已沒了雜質,若是師父您肯給以歡師妹注入這些靈氣,師妹的修爲一定可以連升兩個等級。”梅月晨說的坦然,就好似再說一件極爲平常之事。
而梅月晨的這個態度,卻讓二祭司心中很是不爽。
“小梅,”二祭司似笑非笑的睨着梅月晨,搖頭道,“你這可是要師父將千年來提煉的精純靈氣白送給以歡啊,你可知提煉這些靈氣耗費了爲師多少精力,你怎麼能說送就送呢?”
梅月晨笑望二祭司,“徒兒知道師傅一定不會錯過這個力挫三祭司銳氣的機會。”
“就算以歡打贏了三祭司又能如何?”
“只有打贏了三祭司,師父您纔能有臺階下,才能跟三祭司和好如初,不是麼?”梅月晨一陣見血的戳中了二祭司的心事,滿臉的笑意。
二祭司哈哈大笑,並未直接回應梅月晨,一飛沖天,將還在吸收天地靈氣的樑以歡攔腰抱起,一掌拍向樑以歡的天靈蓋,將體內至純至精的靈氣注入了她的體內。
半晌過後,二祭司因靈氣耗損過重而在空中搖搖欲墜。
樑以歡反抱住二祭司,旋舞落地,將疲憊的二祭司送到了金山海的懷中。
“師父,師父您沒事吧?”金山海關切的望着此時已經站不穩的二祭司,扶住了他的胳膊。
二祭司疲憊的擺手,苦笑道:“無妨,看來我是真的老了,只是耗損這點靈氣,竟然就撐不住了。”
“以歡多謝師父。”樑以歡單膝跪下,拱手道,“以歡能夠如此快速的突破紅階,晉級銀階中期,都依仗師父的靈氣,以歡無比回報。”
二祭司再度擺手,“罷了,罷了,只要你能打敗三祭司,給爲師爭口氣,爲師的這點犧牲便都值得了,小梅說的對,只有你答應了他,我纔有那個臺階下。”
二祭司緩緩揚脣,由心而笑。
樑以歡緊蹙眉心,沒有迴應。
她開始猶豫,猶豫要不要將三祭司的真實情況說出,若二祭司得知,三祭司最大的心願就是讓二祭司了卻心結,而後消散於天地之間,他會不會寧願輸一輩子也要三祭司活下去?
只是,那樣的三祭司會真的快樂嗎?
究竟是讓三祭司瀟灑的離開塵世,還是勉強讓三祭司活着?
如果讓三祭司來選擇,一定會尋則前者吧。
思慮及此,樑以歡將對二祭司說實話的念頭打消,三祭司已經爲了二祭司犧牲了太多,如今斷不能再讓三祭司因爲二祭司幼稚的想法,而在天宮中繼續受苦。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完成三祭司的心願,她知道,就算她不去打敗三祭司,三祭司也會想辦法讓其他人來打敗他自己。
三祭司想要離開天宮的執念,已經根深蒂固,在這個冰冷的甚至不能有名字的祭司團中,他被禁錮着,而這種禁錮遠比世俗的酷刑更讓他無法忍受。
雖然她不恥他以北唐冥夜爲要挾的行徑,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她明白他,與他感同身受。
歷經數千年甚至數萬年的天道生活,將三祭司所有的快樂都化作了回憶,在他的回憶中有那個曾經給他惹下無數麻煩的小徒弟,有那些尋醫的病人,有那世俗的花草芬芳,有那自由遼闊的疆土。
在這五日裡,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象,若她拿着三祭司的內丹餵給秦翾,她會是一副什麼樣的神情,是欣喜還是心痛?
懷着這種複雜的情感,樑以歡淡漠的掃了二祭司與兩位師兄一眼,轉身離開,朝着大典的方向走去。
嗨寶察覺到樑以歡的不對勁,立刻掙脫了梅月晨的懷抱,爬上樑以歡的肩頭。
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有小小的腦袋依附在她的肩頭,讓他的體溫感染着她,嗨寶要讓樑以歡明白,不管她會面對什麼艱難困阻,他這個做兒子的都會陪着她。
說來也是巧合,這挑戰祭司的大典的擂臺,設立在三祭司的御藥坊後。
御藥坊是整個天宮中地域最廣,人員最少之地,這也是爲何將挑戰祭司大典設立在此處的原因。
同樣是一頭的銀髮,三祭司就顯得仙風道骨,而帶着面具的大祭司卻顯得冷傲不俗,前者平易近人,後者高冷偏執。
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中,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在祭司學院中有不少的女弟子,都對大祭司跟三祭司很有興趣。
她們都期望自己能夠成爲他們其中之一的雙修對象,不僅女學員這麼想,就連祭司團中的兩位女祭司也有這樣的想法,作爲魅惑女神的六祭司自然是對大祭司傾心,而擅長鍊金的高冷八祭司卻被三祭司的性情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