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行宮內,風瑾墨執起一粒黑子,落在黑白相間的棋盤上,豔豔紅脣輕吐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眸中含笑,如修煉成精的狐狸,即便足不出戶,也能手握天下事。
“既是皇上之令,老臣不得不從。”張烈雙目緊盯着棋盤,暗暗搖頭,將手中白子如數放入棋盒,嘆息道:“英雄出少年啊,太子殿下的棋藝老臣自愧不如。”
一邊在南商打探消息,一邊秘密傳信,與皇上聯盟,雙管齊下,眼前這位的心思,當真縝密。
張烈見過無數年少有爲的能人,但能讓他感到心驚,感到不安的,天下間,唯有眼前此人。
他眸光忽地一閃,或許還有那位……
“那麼,此事就此定下,還望國師莫要再突然反口,孤這性子多變,且記仇,有些事發生過一次便可,若有第二次。”剩下的話,他沒說,但話裡透漏出的危險氣息,卻叫人無法忽視。
張烈重重點頭,既然此事已徵得皇上允許,他怎能再袖手旁觀?
深夜,北苑外忽有黑影掠過,隱衛當即躍出高牆,奮力追趕,只留下一人,在院中守衛,防止有人行調虎離山之計。
“你且去四周巡視,此處有我盯着。”女人冰冷的嗓音在暗中響起。
隱衛不敢不從,離開院子,到外邊巡視。
上官若愚正哄着兩個寶寶睡覺,雖說她的穴道被解,但屋外有高手日夜守衛,想要逃出去,難如登天,她自認爲自己是沒那能力的,只能佯裝乖巧的待在房中,暗地裡觀察這幫黑衣人的行動軌跡與換崗時間。
就算是武功再強的高手,也是人,也得吃飯,也得休息,也得解決生理需要。
她想要抓住的,就是這種機會,機會只有一次,抓住,便能逃離這座牢籠,錯過,只怕她此生也難逃離那人身邊。
溫暖的手掌輕輕拍着寶寶的後背,她側身椅座牀沿,神色略顯落寞。
南宮無憂。
僅僅是念及這個名字,她的心就會止不住的疼。
她怨他,怪他,恨他,怒他,卻依舊愛他,憐他。
矛盾的情緒日夜折磨着她的心,上官若愚很怕,怕她再在這個皇宮待下去,她會把自己給逼瘋。
對大夫人的愧疚,對紅蓮的自責,讓她無法平靜面對他,更無法再去愛他。
“咻。”一道破空之聲,忽然從後方傳來。
她警覺的往地上一蹲,以爲是暗器,但她以爲的偷襲沒有發生,屋子裡,仍舊靜悄悄的,只有被風吹開的窗戶,在晚風中,輕輕搖擺。
“尼瑪,這裡該不會鬧鬼吧?”她緊張的朝周遭看了幾眼,確定沒有危險後,這才從地上爬起來。
整理一下自己狼狽的形象,剛轉頭,就看見牀沿上釘着的一塊黑色飛鏢,飛鏢尖銳的刀刃上,串着一張紙條。
“……”這怎麼和電視劇裡通風報信的場景這麼相似?
嘴角微微抽了抽,用袖子包裹住手指頭,小心翼翼的將飛鏢從牀沿的木板中抽出來,也不曉得那人究竟用了多大的力,光是抽出飛鏢,就讓她累得直喘氣。
將紙條從飛鏢上摘下,打開一看,她的臉色頓時變了。
誰也不知道這一夜發生過什麼事,但宮中皆知,第二天清晨,皇后娘娘忽然發熱不退,嚇得小公主哇哇直哭。
皇后病重,帝王再度罷朝,任憑百官在朝殿中癡等,不曾現身,直奔北苑而去。
“怎麼回事?”南宮無憂神色冷然,渾身散發着一股寒氣,從殿外踏入。
“哇哇哇。”上官玲猶如魔音的哭聲,在殿中環繞,不絕於耳。
清秀的眉梢忍不住皺緊,冷冷掃過大哭不止的女寶,隱忍怒火的可怕視線,讓上官玲瞬間捂住自己的嘴巴,再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不許嚇唬妹妹。”上官白一見他的舉動,立馬從內室跑出來,把妹妹牢牢護在身後,毫不退讓的迎上南宮無憂深沉駭人的眸子。
他什麼話也沒說,挑簾進入內室,精美的八仙架子牀上,上官若愚面頰緋紅,不住喘着粗氣,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好似重病纏身。
她虛弱憔悴的樣子,叫南宮無憂的心狠狠的揪疼起來,腳下一個錯位,來到牀邊,緊緊握住她滿是汗漬的手掌。
“單子旭呢?讓他速速滾來。”他沉聲命令道。
“主子,屬下這就爲娘娘診脈。”單子旭急匆匆從門外進來,他剛聽宮裡的宮人談論娘娘病重一事,就馬不停蹄趕來,猜到主子定會傳喚自己,不如他自覺出現,免得耽誤了醫治的時辰。
“懸絲診脈。”南宮無憂頭也不回的說道。
單子旭嘴角一抖,這種時候,主子還在乎這點小事嗎?
想到上回不過多看了姑娘一眼,就被主子遷怒,暗中報復,而上上回,只是初次見面,被姑娘碰了碰肩膀,就被主子賞了一掌,單子旭立馬點頭,再不敢挑釁南宮無憂的威嚴,更不想拿自己的小命胡來。
惹惱了主子,遭殃的還不是他麼?
從袖中拿出一卷金色絲線,手指一挑,絲線彷彿長了眼睛一般,隔空纏上上官若愚另一隻手腕。
上官白擁着妹妹,拍着她的後背,無聲安撫,雙眼卻緊緊盯着屋內的動靜,面上是無法剋制的擔憂。
半響後,單子旭纔將絲線收回,眉頭微皺,似是有些爲難。
“如何?”南宮無憂終於看了他第一眼。
“娘娘乃是換上溫病,內有邪火,纔會導致發熱難退,且娘娘積鬱多日,若不能排解,怕將來會積鬱成疾,再難根治。”單子旭幽幽說道,神色有些複雜。
娘娘爲何心中積鬱,作爲主子身邊的下屬,他怎會不知內情?即使是能言善辯的他,也不知該如何評斷主子與娘娘的這份感情。
誰錯了?
主子爲報復不擇手段,何錯之有?
娘娘得知真相,憤怒傷神,又有何錯?
兩人都沒錯,卻又彼此傷害,當真令人惋惜。
“她怎會染上溫病?”昨日不還好好的嗎?冷若冰霜的眼眸掃過簾子外的兄妹,“你們可知?”
上官玲嚇得不自覺打了個哆嗦,慌忙搖頭,沒勇氣去看他。
這樣的南宮無憂,她幾時見到過?冰冷得讓人恐懼。
“不知道,今早醒來,我就發現孃親身上滾燙,哼,一定是你虐待了孃親,纔會讓孃親生病的。”上官白咬牙切齒的說道,認定孃親的病,是因這人而起,他纔是罪魁禍首。
犀利如刀的話語,刺入南宮無憂的心窩,他緩緩垂下眼瞼,清潤如玉的面容,浮現一層暗色。
是因爲他嗎?
“單子旭。”短暫的失神後,他再度啓口,“竭盡所能,治好朕的皇后,若她有事,你必死。”
命令無情至極,單子旭當即跪地,“屬下遵命。”
不用主子吩咐,他也會傾盡所有治好娘娘,他可是很愛惜這條小命的。
“你會沒事的。”他轉過頭,眼底的冰霜化作無盡溫柔,如春水一般,與方纔狠厲涼薄的男子不似一人。
單子旭聽着這溫柔如水的話語,渾身不自覺冒出雞皮疙瘩,這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他跟着主子這麼多年,就換來一句冷冰冰的命令,可娘娘卻能得到主子傾心相待,媽蛋!光是想想,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王爺,這皇上今日又爲了皇后罷朝,這樣下去,如何得了。”朝殿上,百官還未散去,一些跟隨鎮東王崔浩征戰沙場多年的舊部,終是忍不住,走到他身側,低聲問道。
他們這批武將,已過而立之年,個個驍勇善戰,爲南商拋頭顱灑熱血不在話下。
眼見帝王一而再再而三爲了一個女子耽誤政事,怎能看得過去?
無需他們多說,崔浩心裡同樣憋着一團火,他當即拂袖:“本王要去面見皇上。”
不能再放任皇上這樣胡鬧,兩國使臣尚在宮中,未曾離去,他此番舉措,不是落人口舌嗎?
崔浩深覺自己有義務有責任,將誤入歧途的皇上重新引回正道。
幾名武將紛紛對視一眼,立即跟上,想要勸帝王回頭。
南宮歸霸站在朝臣前列,望着離去的幾位老臣,暗暗搖頭,皇嫂患病,他們此番前去,只怕會火上澆油觸怒皇兄,但他也知道,即使他出面勸阻,也無法制止這幫老臣的忠言逆耳之舉。
“哎。”他深深嘆了口氣,略微猶豫後,終是追了出去,至少,他不能讓這幾位大臣喪命。
單子旭迅速寫下藥方,親自前往小廚房爲上官若愚煎藥,而南宮無憂則寸步不離的守候在她身邊,不曾離開過半步。
他手中握着一張絹帕,時不時替她擦去面上的熱汗。
看着她通紅的小臉,眉宇間的憂色與疼惜,愈發加深。
“老哥,孃親到底腫麼了?病得很厲害嗎?”上官玲不敢進去,只能在屋外纏着上官白,想從他這兒聽到一些安心的話語。
“你問我,我問誰?”上官白也是心急得不得了,口氣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要不你進去看看?”上官玲弱弱的說道,還輕輕推了他一把。
“你幹嘛不去?”他雖有這想法,卻不樂意妹妹把自己推出去的做法。
“人家不敢嘛。”那樣的白髮哥哥讓她害怕,她不想進去見到他。
上官白特無語的瞪了她一眼,“膽小鬼。”
若換做是平時,上官玲老早就捲起袖子,打算和他大幹一場,來證明自己不是膽小鬼。
但這回,她卻只嘟了嘟嘴巴,將心裡的反駁忍住。
膽小鬼就膽小鬼,反正她不會進去。
“哼。”見到妹妹懦弱無能的樣子,上官白不悅的冷哼一聲,昂首挺胸,朝內室走去,小小的背影卻如同戰士,堅定且充滿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