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她根本不需要怕他。
若哪一天,她不願容忍他的無禮了,跟他拼命的事不一定會做,但離開上京城離開天祈國離他遠遠的事,他相信她絕對做得出來。
不是控制不住局面,但他要的結果,不是她恨他。
自小身中魔毒,還有個被天下人傳言的紅杏出牆的母親,更被人懷疑皇室血脈。
以前別人面對他,不是嘲笑就是羞辱。後來所有人面對他,都害怕到頭也不敢擡,就連玄靈都從來只是默默陪伴着。
除了衛顯之,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認認真真地跟他說過話了。
以至於此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解釋自己先前無禮的舉動,其實並無惡意。
怕自己又像之前那樣開口就是嘲諷,獨孤永夜鬆開杜秋的手,背過身去沉默了片刻,擡步往殿中走去。
已經兩餐沒吃了,他肚子又一次‘咕咕’地響了起來,但這會兒他卻沒有再感覺到尷尬。
因爲在乎,纔會在意。
可是此刻,卻已無心在意了。
除了他們,映月殿中空無一人。那‘咕咕’之聲,在寂靜冷清的夜裡,分外鮮明。
望着他黑色的,單獨離去的背影,杜秋的心忽然間,有些不明緣由的發酸,微微的疼。
她伸手捏了捏,捏不到疼處。
罷了,想做就做,何需僞裝?
忽然快步追上前去攔到獨孤永夜面前,笑着說道:“其實我不討厭你這個人,我們做朋友吧!以後,你可以嘲諷我。”
她才說過,可以嘲諷的朋友,都是關係極爲要好互相瞭解的。
這話,等於是告訴他,她相信了他對她沒有惡意,儘管他先前對她的態度總是咄咄逼人。
獨孤永夜身子猛然一僵,一瞬間,眸中極爲複雜,一半璀璨一半傷痕。
杜秋哈哈一笑,扯住他的袖子將人往殿裡面拉去:“快點快點,我晚飯都還沒吃的,早就餓了。都是朋友了,不介意我在你這兒蹭一頓宵夜吧!當然,介意也是沒用的,這頓啊,我蹭定了。”
獨孤永夜沒作聲,但是卻任她拉進了屋裡,又任她按坐在了餐桌邊。
“哎呀,餛飩都冷了不好吃了,都怪你,吃個飯也磨磨嘰嘰的。等着啊,我去換碗熱的來。”杜秋端了碗到院外,爐子裡還有火,因此鍋中還有熱的。
獨孤永夜擡頭,望着她輕快地圍着他打轉的賢惠,忽然感覺到了一種莫明的滿足。
忽然有種感覺,希望時光能就此定格!
二人一塊兒吃餛飩,獨孤永夜沉默不作聲,動作優雅美好得如同在吃什麼山珍海味一樣。相比起來,杜秋的動作就豪爽多了,但並不難看。
她偶爾說兩聲打趣的話,他雖不迴應,但溫和的神情,惺鬆的眉宇,都明顯的表示了他此刻精神上的放鬆與愉悅。
氣氛正好,吃完餛飩後,杜秋將碗收到院子外面。
倒了兩杯溫開水來,一杯放到他面前,才坐下來,說道:“吶,咱們是朋友了,朋友有難,你會幫忙的吧!”
“何事?”獨孤永夜端起杯子看着裡面清亮的水,他還從沒有喝過清水呢!
試了一下,剛剛吃完東西,喝一點,感覺還不錯。
杜秋說道:“九洲令現身,上京必將引來羣雄匯聚。潘錚身體不好,經不起這折騰,我必須儘快醫好他。但在這之前,需要三天的練藥時間。”
又是爲了他!
獨孤永夜鬆散的好心情瞬間沒了,他臉色變得冰冷。雖然沒有當場發怒,但將杯子往桌上一放,水都潑了些出來,那隻上好的白瓷杯也在同時像花朵盛開一樣,破成了八辯。
杜秋也知道自己失約了又失約,的確不太妥當,連忙說道:“今晚我會多做些能存放的小吃,給你當這三天的零食。”
做小吃給他當零食?哄孩子呢!
獨孤永夜冷冷一笑,道:“你說要做朋友,就爲了將這再一次的食言變成理所當然?你的朋友,還真是不值錢!”
不悅,尖刻,銳利……幾乎是下意識的。
但話才說完就突然握緊拳頭,屏住了呼吸,視線定定地落到了杜秋臉上。
杜秋聽了獨孤永夜的話,原本心裡也有些不舒服的。但看到他眼底那一瞬閃過的懊惱和緊張,頓時變得好想笑。
真像個孩子,還要大人哄着呢!
她取笑道:“誰說的?你可值錢了,別那麼看不起自己。”
獨孤永夜微微一怔。
她竟真的做到了,哪怕被他嘲諷也不生氣,而且還笑了。
那點堵的人連呼吸都難受的不痛快頓時沒了,他想要去端茶,卻發現杯子已經爛了。
掂起其中一枚碎片於指間旋轉,他脣角微起,提要求道:“多做些好吃的。”
頓了頓,又紅着耳尖加了句:“鬧鬧喜歡吃。”
“噗哈哈哈……”杜秋脆聲長笑。
每每做飯,總是杜秋心情最爲輕鬆愜意的時候。
再加上,捧場的人又多了那麼一樽大佛,自是更加愉悅。
整整一夜,她都在做吃的。幾乎是將自己會做的,暫時能夠想出來的美食做出了大半。
早上,帶着裝了快要塞滿整個馬車的各種美味吃食,杜秋正要送去東宮。才走到傅家大門處,就有婢女匆忙趕來稟報道:“表小姐,老太君請您即刻去松鶴院一趟,有事相商!”
“知道了!”杜秋淡淡應了聲,出門的腳下卻沒停。
昨天才把那傲嬌的傢伙哄高興了,東西還是她親自送過去吧!不然他又以爲她在敷衍他。
“表小姐……”那婢女見杜秋應了還往外走,咬牙接着喊了聲,沒得迴應,只得乖乖地住了嘴。不敢言,更不敢怒。
松鶴院裡,以爲杜秋拒絕自己召見,老太君自是氣得不行。
但誰知沒過多久,又有下人匆匆來報,說杜秋回來了,而且還正往松鶴院這邊走來。
因爲杜秋的關係,傅家近來在天祈貴族間可謂是名聲掃地,彷彿連府邸上空都蒙上了一層灰色。哪怕是明日就要嫁女兒了,處處紅綢,都顯不出多少喜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