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朝歌城裡的風聲
姜諸兒哼了一聲,“平日裡好好學些治國之道,多親近那些有文治武功的朝臣,也不至於淪落到如此地步!用那些骯髒心思搶來的王位,也要多花些心思用來守住江山!”
姬朔訕訕地低下頭。
齊王也無意和他多說,命人將姬朔安置在梅園——他母親姜瑞華幼時居住的地方。
第二天早朝的時候,姜諸兒向衆大夫提出要助衛王姬朔奪回君位;大夫們當然沒什麼異議。君臣之間商議了半日,決定多聯合幾個諸侯討伐姬黔牟,爲這復位之戰造威勢、正師名。
於是齊王命人寫了幾封國書,派使臣送給宋、魯、陳、蔡四國國君;約他們四國一起出兵衛國,討伐篡位的逆賊姬黔牟;事成之後衛公會以重金相謝。
魯國君主是姬同,他收到舅父的來信,當然沒什麼可說的,魯國一向喜歡以正義者的身份參與別國戰事,這事他是當仁不讓。他立刻命夏侯威籌備戰車糧草,準備隨齊王征討衛國。
宋國更不用說,向來就和齊國是戰略伙伴;宋王接到齊國國書,眼神盯着‘重金’那兩個字看了許久,隨後也召見武將進殿議事。
陳、蔡兩國都是小國,收到齊王的國書,更是沒什麼好說的,齊王能讓他們隨着討伐衛國,讓他們也分一杯羹湯,是看得起他們。當下就指揮着車馬向齊王所定的會兵地界出發。
各國均派出戰車數百輛,由齊王姜諸兒爲中軍統帥,指揮各路兵馬。大軍經各地時皆頒發了征討逆臣姬黔牟的檄文。
姬黔牟聽說來了五國聯兵,不由得驚慌失措,大夫姬泄、姬職向他提議求助於周天子,就說本來是衛國王族的家事,齊國擅自入侵,乃是不顧大周的法典,違了天子所訂的禮制,請朝廷出面,制止以齊國爲首的五國聯兵非法侵入。
周天子接到急報,恨得咬牙切齒,他把嫡親的妹子嫁給齊王姜諸兒,意爲拉攏安撫這個強悍的異姓諸侯,沒想到公主在齊宮備受冷落!不如趁這個機會教訓於他,讓他知道大周朝是誰家天下!
他下令子突將軍去助姬黔牟對抗齊國大軍。朝臣們齊齊勸阻,這齊王姜諸兒,殺魯侯、斬鄭君、逐紀王,已有三位諸侯倒在他手中,如今又聯合五國軍馬不下十萬人,何人能抵擋得過?
天子一意孤行,子突將軍也不推諉,帶着區區二百輛戰車的軍隊趕赴衛國。
當時,五國聯軍即將攻克衛國王城。子突將軍縱馬向前,厲聲責問姜諸兒:“天子之師在此,你未得天子軍令,侵亂別國領土,是想造反嗎?!”
其餘四國,見了天子王旗,都停下手來,不敢再攻。
姜諸兒長劍一揮,“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文王封吾祖姜太公爲齊侯之時,曾許以齊侯討伐有罪諸侯之特權,天子焉會不知?又怎會派軍將來阻擋我討伐衛國逆賊?來人!把這夥冒充王師的賊人給本王砍了!”
“你是天子之臣,受封爲侯,怎可自稱爲王?姜諸兒,你——大逆不道!”
姜諸兒冷笑着將令旗一揮,他已得知自己的身世,自已乃聖祖之後,自然當得起‘本王’二字。
可憐子突兵微將寡,怎能抵得住齊王的勇兵猛將?子突自覺無顏回洛陽面見天子,他力殺數名齊兵後,自刎而死。
衛國守城的軍將,眼望着城下的王師被屠殺殆盡,心知大勢已去,一起棄了城門,四處逃竄。
五國兵馬攻開城門,護着姬朔攻進王城。齊王命外甥打開內府倉庫,把金銀珍玩分給各國諸侯做爲此次伐衛的軍資。
至於剿殺姬黔牟之事,他想讓姬朔自己去處理。五國的兵馬就在王城外駐紮下來,等待姬朔重臨君位之日再退出衛國。
姜瑞華並不知道姬朔已然從齊國求得救兵,她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齊王宮裡一個陰暗的房間裡。
姬黔牟攻佔衛王宮的那一日,姬泄大夫提議處死姜氏妖婦,他認爲急子死難,是姜氏與姬朔挑唆衛王行使的陰謀。姬泄素來敬愛急子人品厚重,定要姜瑞華以死謝罪。
衛宣公的庶子姬碩卻反對殺死先君夫人,他認爲姜氏只是一介弱女子,居於深宮不解政事;何況她的愛子姬壽與世子姬急同時赴難,她比任何人都要悲傷!二子之死怎會是她的陰謀呢?
新君姬黔牟盯了半晌姜瑞華蒼白秀麗的面容,“齊國勢大,姜諸兒又是一個睚眥必報的猛士,我們還是不要豎此強敵罷!”
就這樣,姜瑞華依舊居於衛王宮,衛宣公原先的那些年輕的侍姬都被姬黔牟納入懷抱,他對瑞華尚是禮待,是因爲姜瑞華一直纏綿病榻未曾康復,更因爲姜瑞華的母族是強悍的齊王宮。
瑞華躲在黑暗中,她不想看到陽光;只有在黑暗裡她才能模糊地‘看’到她想見的人,聽到她想‘聽’的聲音。
‘姜家妹子……’這是急子的聲音。壽兒兩歲那一年,有一次她小心跟在搖搖晃晃的壽兒身後,竟然來到了世子宮的門口;姬壽在一個白色的身影前停住了腳步,稚嫩地叫着‘世子哥哥’,姬急一把將壽兒抱起來,對上瑞華冰冷的目光,居然叫了一聲‘姜家妹子’!
瑞華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抱回姬壽,轉身便走。急子在她身後喃喃道,‘妹子,姬急既悔且恨……’瑞華回過頭來,‘悔甚?恨誰?你這個連女人都守不住的懦夫,怎不去死?!’
不錯,急子當真死了,還帶去了和他性情一般溫順的壽兒……瑞華眼角滑下一行淚。
“夫人,主君派疫醫大人來爲您請脈。”侍女在門口小聲稟道。
“我沒有病,你讓他走——”
“夫人!”侍女一下子跪在瑞華的榻前,“您就讓疫醫診診吧,不然……主君會打死奴婢們的!”
侍女見夫人不再做聲,便拉開牀幔,引門外的疫醫進來。
疫醫躬身低首跪在榻前,將兩指搭在夫人的腕子上,過了一刻便低頭退出去了。
瑞華手腕一動,她感覺到有一枚蠟丸滑到她手中,她將手掌握緊,命侍女們到門外候着,自己暗中捏開了蠟丸。
她想得不錯,蠟丸中有一張小小的細帛,上面寫着:‘衛公與援軍將攻下朝歌,宮中恐亂,夫人先行躲藏!碩。’是姬碩的密信!瑞華急忙將絲帛藏在袖中。
她下了牀榻,將長髮挽起,又整了整袍衫,她小心地向窗外看了看,膳房下面有個地下儲物間,外面的宮人都是姬黔牟新安置的,應該沒人知道。
只是門外守候的侍女都是姬黔牟的親信,該如何避開她們的監視?瑞華多日未正經進過膳食,只行了兩步便兩眼發黑;她坐到榻邊,打算晚上趁宮人睏乏的時候再躲到膳房那邊,以免姬黔牟吃了敗仗,狗急跳牆、拿她當人質威脅姬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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