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宮的宮門是棕色的,多年已未漆飾,露出斑駁的黑底色。
“見過夫人!”宮門口的侍衛彎腰向夫人行着軍人的拱手禮。
“不必多禮。一會兒我進去和衛夫人商談要事,不管誰來了,你們都不要大聲喧嚷,記住了麼?”
“遵命!夫人。”
姜靈兒站在門口靜心等了一會,書雲匆匆走過來,“夫人。”
“如何?”
“您一出鳴鳳宮,春影就偷跑去主君那裡稟報了。主君會來嗎?”
“會的,這個毒婦是他的心愛之人,他定會怕我傷她性命。你在這裡候着,等主君到了宮門口你就進寢宮向我稟告;之後守在寢房門口,待主君走近,你趁叩拜之時擊響玉佩。”
“奴婢記下了。”書雲低聲應着。
靈兒獨自穿過長廊,走進關押衛清的內房。門口有兩個侍女守着,靈兒讓她們去宮門外迎接主君,自己打開了房門。
衛清被縛坐在房角的一個木柱上,臉色蒼白,頭髮凌亂,已失去了楚楚動人的模樣。
她擡起頭,看清進來的是姜靈兒,立刻露出瘋狂的神色,“姜靈兒,你這毒婦,想對我做什麼?!我要稟報主君,你和親哥哥兄妹**,禽獸不如!你怎麼還有臉當魯君夫人,無恥的姦婦……”
“毒婦?有你毒嗎?你看看你的手上,沾了多少血腥?午夜夢迴,你沒有見到那些屈死的魂靈向你索命?!”
靈兒平了平氣息,坐在衛清面前:“至於我和王兄的事情,你這種心思骯髒的婦人是不會懂的。齊王殿下的真實身世你是知道的吧,司寇大人與你不是早就舅甥相認、內外勾結了嗎?若是你母親當年沒有偷龍轉鳳,擄王兄進宮替換於你,我現在似乎該叫你一聲姐姐呢。”
“不錯,我纔是真正的齊國嫡親女公子,魯夫人這位子應該是我的,你是侍妾生的賤女,根本不該凌駕於我之上!鳴鳳宮的主人應該是我!我的慶兒才應該做世子!”
“是啊——如果你母親不那麼狠心把你丟棄,你當然很有可能是魯國夫人,不然也是別國的君夫人;可惜呀,你該恨的是她,而不是我這個不相干的人。”
衛清閉上血紅的雙眼,一行淚涔然落下。
她恨!她當然恨,從她知道自己是姜家棄女的時候,她就恨齊王宮裡所有的人!她也恨司寇姬揮和衛家的人,所有的人都對不起她!
靈兒也微閉上眼睛,衛清的鱷魚淚已不能再讓她有絲毫的心軟。
“她是個怎樣的人?齊君夫人……我常夢見她,但總是看不清。”衛清喃喃地說。
“她長得挺端莊的,不苟言笑,通身一派貴族氣。不像你這麼細眉淡眼,弱風扶柳的,不過,你們骨子裡一樣地貪圖權位,不擇手段……”
衛清突然警覺地瞪大了眼睛:“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世?齊夫人絕對不可能對外人言及此等絕密之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所爲!”靈兒哂笑,“機緣巧合而已,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起此事。所以,你永遠都是一個出身平民之家的侍妾!”
“你生母不也是個侍妾?你也不過是個侍妾所出的——”
“休要提我母親!你這種心腸惡毒的賤婦不配說起我的母親!”靈兒氣咻咻地打斷衛清,“若不是父王顧及到諸兒哥哥的感受,早把你那個狼心狗肺的生身母親趕下夫人之位!哼,她犧牲親女的榮華富貴換得自己穩固的君夫人之位,看來是做對了……”
衛清尖叫一聲,想伸手去挖靈兒的臉,卻被身上的繩索止住了行動,立都立不起來;她掙扎了一會兒,終於無力地放棄,如母狼一般張口喘息着。
“夫人!”書雲進了門低低叫了一聲,對着靈兒垂下了眼簾。
靈兒會意是魯侯快到了,故意怒聲道,“出去!不要打擾我和衛妃談話。”
書雲又關好了門,兩人都不再言語,各自想着心事;靈兒忽然聽到佩環輕輕撞地的聲音,知是書雲伏地跪拜魯侯,便忽地大聲說:“你是慶父公子的親母,我不會殺你的,不過想捉了你氣氣主君,以解他逼死我父王的怨氣!”
衛清狐疑地望着她,不相信她會輕易放過自己。
“那日,衛將軍是否想把你殺害姜妃的事稟告主君,你才狠心刺死了他?他是你哥哥呀,你怎地如此狠心?”靈兒聲帶嗚咽。
衛清呆了一瞬,想起衛城死前目眥欲裂的面容……,她大叫起來,“我也不想他死!都怪姜紅袖那個賤婢!她自己懷不上孩子,就到我宮中大鬧,說我給她下了絕子散,還要去主君那裡告發我……我是逼不得已才用銅器將她擊斃!哥哥正好趕來,我求他幫我殺了姜紅袖的侍女再把屍首弄到青蓮宮外面……他居然不肯!世上有這樣無情無義的哥哥麼?當然……他和我又不是——”
“毒婦!”靈兒遏制不住身軀的顫抖,“你可知道衛將軍去找你所爲何事?主君剛剛給他賜婚啊!他就要娶到心儀的女子,他就要和——”靈兒聲淚俱下,話語哽在喉中。
門外的姬允手指顫抖着,怎麼也沒有力氣推開那扇門,居然是衛清殺了姜妃?她還親手殺死自己的哥哥?
魯王記起姜妃和衛城被刺死的那一日,衛清拼命地叫着:有刺客!有刺客!然後用自己嬌小的身體把聞聲趕到的魯王護在牆角,那一刻自己是多麼的感動啊!難道衛清這些年來對他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她居然是這般會僞裝的蛇蠍婦人!
“你是主君心愛的女人,我不會殺你的,就由上天來決定你的下場吧。”靈兒稍稍平息了悲意,正容道。
“什麼意思?你又有什麼花招?”
“我會對外宣告,你被病鼠咬傷,不幸染上鼠疫,被隔離在這冷月宮,如果慶父公子敢來冷月宮,進這間房裡侍候你一日,我就以他的孝道來抵你的罪孽,如果他不肯進來,你就在這裡終老一生吧。”
“慶兒會來的,慶兒一定會來看我的,主君也會來看我的,我馬上就能出去!你可說話算數?”
“當然。”
靈兒起來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打開房門。外面只剩下幾個侍女,看來魯侯沒有勇氣面對她,已經回宮了。
“給衛夫人鬆綁,衣食按冷月宮的舊制待她,每晚送熱水給她洗沐;只是不能讓她出了那間寢房。”
“是,夫人。”
被自己信任的人戳在心口一刀是什麼滋味?魯侯,衛姬,我會讓你們好好嘗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