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十五年後的相見
第二日一早,隨行的禮官、食醫還有魯侯隨身的豎人、饔人,護行的數百侍衛們收了營帳,備好車馬;列隊在門外等候主君和夫人出驛館。魯侯容光煥發地摟着新納的美姬從房中走出。
靈兒走了過來,“主君,昨天可否安睡?衆人都在門外候着,”她笑吟吟地看一眼魯侯身側的美人兒,“小童和書雲坐後面的馬車吧,讓新妹子爲主君同駕隨侍可好?”
魯侯眉開眼笑,“夫人賢達矣。呃,我們趁早趕路吧。”
一行人出了禚地,在一處水源清潔的地方停下車馬,亨人埋竈燃火煮飯,靈兒和侍女就在馬車上簡單吃了一餐。
魯侯此時才感受到駕車出行的樂趣。身畔柔若無骨的美姬曾是姜紅袖的侍女,她見識過姜妃如何取悅魯侯,此時一一學來更勝乃‘師’:
她不時把美酒哺到魯侯口中,待主君興起,她卻不慌不忙地脫去紅履,讓魯侯觀賞她不次於孔妃的嫩白小腳兒;再趁機嬌聲哀求魯侯納她爲媵妾;此時魯侯已是神魂顛倒:莫說是媵妾,就算是她想做君夫人,他也會一口應着。(其實牀第之中男人的承諾,如同酒醉之後的結盟一般,從來都是當不得真的。)
早行一日的管夷吾帶着禮官們正在齊國中道迎接魯侯和夫人。
過了正午,靈兒在車中隱約聽見悅耳的禮樂聲。眼淚止不住地奔涌而下,“書雲!這是齊國的宮樂!這是齊國的宮樂啊……”她伸手將車簾拉開向外伸頭。
書雲慌忙拉住她的衣袖,“夫人,您沉着一些!被後面那個史官看見,又會寫您的壞話。”
靈兒的興奮消去了大半。是啊,她的舉動稍有任性便會被人非議,史官甚至嚴苛地將她的多次直言寫爲‘非禮’;而魯侯在馬車中白日暄淫,也沒人說聲有何不妥。這是個真正的男權社會啊。
她將這些不快放置腦後,讓書云爲她整理好髮飾,等到豎人尖利的嗓音響起,書雲扶着她下了馬車;
魯侯也整好了衣冠下車等着夫人走來。驟然響起的歡唱聲把魯侯嚇了一跳!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一羣鹿兒呦呦叫着,在那原野吃着蘋草。我迎來了一羣貴客,彈起瑟吹響了笙、奏樂迎接他們。笙管振動簧片發出美妙的音樂,我們捧筐獻禮希望禮數能夠周到!
人家待我如此友善啊,爲我指明瞭前行的大道……)
靈兒聽着齊國樂師們吹響笙竽,使臣們唱起了《鹿鳴》,她眼中帶淚卻是暢快地笑了出來。
後世的曹操做的《短歌行》詞句多半出於此詩,不知是否稱得上“剽竊”二字。
魯侯正和管夷吾寒喧着路途上的顛簸之苦,忽聽得馬啼得得,又一隊車馬飛快近前,從馬車上躍下二人,竟然是身着紅袍的齊王和公子小白!
靈兒一時呆怔,望着齊王和小白漸漸走近。
齊王疾步走近,對着魯侯拱手施禮,魯侯也面色僵硬地回了禮。
小白的眼中卻溢出了淚光,靈兒出嫁的時候,他還是個孩童,只記得姐姐長髮拂腰,喜着服胡;是個美麗嬌憨的少女。
今日卻見姐姐的長髮挽起,梳着一絲不亂的髮髻,上面綰着數枝鳳釵;如玉的面孔上施了淡雅的宮妝,身着花紋繁複的禮服,面容精緻嫵媚,宛若雲妃在世的模樣。
他只叫了聲“姐姐……”便哽住了喉頭。
靈兒含淚望着弟弟,小白已年過二十,長身玉立,是個道道地地的俊美青年,眉目間隱有云妃的溫柔敦厚。
不覺間她已是對上了齊王的眼眸。姜諸兒脣上已蓄了鬍髭,頭帶金冠,儼然一位大國君王的氣勢,他面色尚算平靜,只是目光中的深沉與多年前一樣,閃動着令她心動的光芒。
靈兒低下頭,給哥哥行了禮,儘可能地用平淡地語氣問道:“王兄一向可好?”
“謝妹妹惦念,本王無恙。”姜諸兒暗中掐緊自己的掌心,將目光轉向魯侯,“這一路上奔波勞頓,魯侯與夫人甚是辛苦!本王已在宮中備好酒宴,爲兩位接風洗塵。請兩位上車再行一程,本王爲賢伉儷開路前行。”
衆人回了馬車向臨緇城趕去。
靈兒的心情越來越激揚:已經塵埃落定的人生似乎有了轉機;不管以後她的身份有多麼尷尬,她不會再回魯王宮了!
反正不管她怎樣努力,史冊上的她就是一個蕩婦,她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對於一個女人還說,還能有更悲慘的下場麼?十五年的循規蹈矩、兢兢業業也沒換來魯國人的另眼相看,那麼就此任性放縱一回又如何?她嘴角慢慢綻開一絲冷笑。
魯侯的心中卻是越來越忐忑不安;夫人的面容越發地冷漠,眼睛望着他,目光卻似乎穿過他的身軀望到了更遙遠的、他無法企及的地方。
而方纔與齊王姜諸兒的對視更讓他心神難安:他從齊王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一種……他說不清那是什麼,是志在必得的信心,是得嘗所願的勝利感?他搖搖頭:身已在齊,再怕已是晚矣。
齊王宮的大門敞開了,笙竽同時吹響,《鳳翔九天》的宮樂響徹雲宵。
齊國的諸位朝臣高聲呼叫“主君千歲!”向齊王伏地叩拜,齊王坐在大殿之上,請魯侯與夫人在左首坐下,羣臣們也列坐兩旁。
“今日魯公與夫人駕臨吾齊國,乃是吾國多年未有的喜事,本王與各位大夫一同敬魯公三杯美酒!”
“敬魯公與夫人!”
魯侯呵呵笑着,飲了一杯,只覺這酒烈如火,剛下肚子,臉上便火樣地燃燒起來。
酒人即刻爲他添滿,齊王又示意再喝,魯侯苦笑着又飲幹了一杯。
隨着典雅的琴聲響起,身着薄紗的舞姬們跳起了文舞《南龠》,齊地的美女身材修長、丰姿秀美,別國難得一見,魯侯看得眼熱,方纔的不快已放之腦後。長袖飄拂的舞姬們隨着一曲終了,一齊施禮退出;
樂師們敲響編鐘,一羣面容俊秀、身材健美的十三、四歲的童男子列隊步入殿中,跳起了剛勁有力的武舞《象簫》。
魯侯眼中現出神色授與的貪念:各國權貴,尤其是年齡大的諸候多半喜愛寵幸童男。他也想弄兩個美貌的孌童試試,又怕申繻那幾個老頑固死諫不休,至今未能得嘗所願。這次回國的時候問大舅子索要幾個殿中舞蹈的美少年,回去享受享受……。他想到這裡,醉眼迷離,眸中yu火大盛。
齊王冷眼掃過魯侯的醜態,目光復雜地望向正襟危坐的魯夫人。靈兒感受到他的目光,拿起面前的杯子略舉了一下,掩袖而飲。諸兒會意,也把自己的酒杯端起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之後,魯侯已是不勝酒力,開始搖搖晃晃地,提出要和夫人回館驛休息。
靈兒不悅地道,“這裡是小童生活了十四年的家,小童不去住什麼驛館,要去主君自己去吧。小童要回自己的桂園。”
魯侯正要發作,眼角瞟到齊王陰沉的面色,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眼睜睜地看着夫人帶着侍女書雲出了玄武殿,自己卻沒有力氣站起來阻止。
齊王示意侍從領着魯侯和隨行的官員們去驛館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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