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軒深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榻前,輕輕掀開了婧兒身上的被子,又除去了她的外衣,只留下貼身的孺衣。
蕭呂子沉聲道:“扶她起來。”
肖寒忙上前來,小心翼翼將她的上身扶了起來,讓她坐正。肖寒則坐於婧兒身後做好了準備。
蕭呂子與武德軒四目相對,相互點頭確認過,蕭呂子再不猶豫,手中銀針輕輕扎入婧兒腹部關元穴,與此同時,武德軒的銀針也扎入了後背關元俞,蕭呂子再一針扎入中脘穴,武德軒同時扎入三焦俞......
此刻兩位大夫異常冷靜,雙目如炬,手起針落,十分地嫺熟和精準,每每都是同時落針,針針準確地刺入穴位。平日裡二人見面就跟仇家一般地互撕,這一刻當真是難得地默契了一回。
突然間,蕭呂子陡然色變,疾呼:“肖寒。”
聽得這一聲喚,肖寒即刻暗運真氣,氣達掌心,將手輕輕按壓在婧兒背部,讓真氣源源不斷地傳到她體內,將她體內正在上升的真氣牢牢鎖住.....
也不知過了多久,肖寒面色略顯蒼白,連雙脣都變成了灰白色,汗溼的衣衫冒着騰騰熱氣......
婧兒更在內外相交的兩股真氣的搏鬥中,身子在不停地顫抖.......
這一刻,只看得衆人心驚肉跳,都爲他們捏了把汗。
在蕭呂子等人緊張的關注下,終於,婧兒不斷抖動的身體漸漸平復了下來,肖寒亦緩緩撤手收功。
當他精疲力盡地翻身下牀時,冷杉忙上前攙扶,擔心地問道:
“君昊兄,你怎樣?”
肖寒輕輕搖搖頭,強自露出一抹淺笑,道:“無礙,我去歇息一下就好了。”隨即拖着沉重的雙腿緩緩走到裡間,在軟墊上盤膝而坐,運功調息。
商無煬低聲道:“他在邊關戰事中曾受重傷,尚未痊癒便連日奔波趕來伏龍山,又是一場惡戰,今日多次爲婧兒運功療傷,或已元氣大傷。”
“什麼?他曾受傷?”冷杉大吃一驚。
商無煬點點頭,壓低聲音說道:“接下來是我,你做好準備即可。”
冷杉額首道:“放心吧。”
.......
蕭呂子和武德軒每過一個時辰便爲婧兒施針一次,三個年輕男子輪番上陣爲婧兒輸送內力。
在這寒冷的季節裡,五個人的額頭上卻是墜滿了汗珠,攥緊的手心中也都是汗。在蕭呂子再次爲婧兒把脈後,冷杉輕聲問道:
“怎麼樣?”
武德軒回道:“目前那股真氣已基本被壓制住,接下來就準備將真氣散出體外,屆時,恐怕真氣會竄的越發厲害。只是,婧兒她畢竟是女孩子,比不得男子身體強健,就怕她身體承受不住,先緩一緩吧。”
見她氣息平穩,面色已不似先前蒼白,商無煬心下略寬,終於鬆了口氣。
“喂,你這個小子,怎的盯着我的寶貝徒兒移不開眼睛了?”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着實將商無煬嚇了一跳,豁然回頭,竟是蕭呂子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將個小腦袋高高揚起,瞪圓了的一雙小眼裡滿是戒備,雙手插着腰,低聲斥道:
“小子,知道什麼叫‘非禮勿視’吧?不該看的就不要看,啊!”
都知道蕭呂子厲害,卻沒想到蕭呂子說話竟如此直白,直白得簡直不留一絲餘地,商無煬頓時心虛地漲紅了臉,“晚輩、晚輩......”
“哼哼”蕭呂子歪着腦袋,黃豆眼眯成了兩道細縫兒,斜斜地瞥着商無煬,捋了捋山羊鬍,低聲嘀咕:
“要不是看着你小子人不錯,老夫纔不會如此寬厚。”
“前輩、她...我、我只是......”
蕭呂子咄咄逼人,商無煬一時將個臉脹得通紅,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肖寒見狀忙上前打圓場:“蕭前輩不必介意,無煬兄與君昊乃是患難兄弟,愛屋及烏,他只是關心婧兒而已。”
“關心?”
顯然,蕭呂子並不買肖寒的帳,他返身走到椅子上坐下,伸手端起茶盞來,喝了口茶水,頭也不擡,彷彿自言自語一般陰陽怪氣地道:
“關心則亂,亂則生變吶。”
他這別有用心的一句話,便如一把利刃,深深地戳中了商無煬的心,令他心中一痛......
看着神色黯然的商無煬,肖寒衝着蕭呂子輕笑一聲,道:
“您老辛苦,好好歇着吧,就別瞎操心了,無煬他,很好。”
言罷,瞟了一眼商無煬,正見他投過來的感激的眼神,二人相視而笑,心照不宣。
殊不知,這二人的神色盡數被蕭呂子眼角餘光瞧了個清清楚楚,他緩緩放下手中茶盞,嘆息一聲,嘟囔道:
“罷了哦,老夫老矣,懶得管你們這些小子的閒事。”
武德軒坐在牀榻邊看着婧兒,眼中滿是心疼和焦慮,口中說道:
“老傢伙,你說咱們能一次成功嗎?婧兒這身子骨兒可再受不了折騰了。”
蕭呂子“嘿嘿”一笑,“只要老夫一出手,閻王爺也得給我鬆鬆手。”
聽得此言,武德軒豁然扭頭向他瞪視過去,咬牙斥道:
“哎哎哎....你個老傢伙在說什麼呢?什麼閻王爺,又口無遮攔是不是,信不信我拿掃帚疙瘩抽你?!”。
蕭呂子被他這一頓訓斥,驟然反應過來,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擡手拍了拍自己的嘴,陪着笑臉道: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師弟莫怪,莫怪。我們家婧兒福大命大,又是天上的仙子,閻王老子手再長也夠不着啊,你說是也不是?嘿嘿嘿......”
見他恬着臉陪着笑的樣子,武德軒撇撇嘴,打嗓子眼兒裡“哼”了一聲,嘀咕道:
“都一把年紀了,還沒羞沒臊地自稱‘童’言,有長的像你這樣的孩童嗎?”
對於武德軒的冷嘲熱諷,蕭呂子毫不介意,捻着幾根山羊鬍,撇了撇嘴,“你是羨慕老夫‘仙風道骨’,嫉妒老夫‘鶴髮童顏’,老夫大人大量,纔不跟你計較。”言罷衝着武德軒的後背翻了個白眼。
武德軒自是聽到他在自己背後犯嘀咕,也懶得理他。
過了半刻鐘,茶也續了兩壺,蕭呂子這才重新走到榻邊。武德軒望着他,神情有些緊張,低聲問道:
“時間到了?”
蕭呂子也不說話,只擡手揮了揮,武德軒聽話地即刻起身站到了一旁。蕭呂子便在牀榻邊坐了下來。
他一手捋着山羊鬍,一手爲婧兒把脈,雙眉緊鎖,面色凝重,直看得房中衆人心裡“砰砰”打鼓。
武德軒的額頭又開始冒汗,片刻後,忍不住低聲問道:“如何?”
蕭呂子撤了手,將婧兒的手臂輕輕放回被中,起身走了下來。
衆人忙圍攏過來。
蕭呂子長舒一口氣,感慨道:“這丫頭真是命大啊,那股真氣不強,倒也沒傷着她的五臟六腑,又服用了老夫的保命丹,護住了心脈,這仨小子又及時以內力將這股真氣壓制住了,如今加上咱們聯手,爲她疏通了七經八脈,此刻脈象十分地平穩,師弟你給我打下手,你們配合我,以內力將婧兒體內那股真氣控制住,如果不出意外,只要將真氣引出體外,便可大功告成。”
聽得蕭呂子此言,衆人心中皆振奮,好似做戰前的最後準備一樣,摩拳擦掌,就看最後一搏了。
“不過......”
最不想聽到的兩個字,最終還是從蕭呂子口中蹦了出來,衆人的心再次揪了起來。
肖寒緊張地問道:“不過什麼?”
蕭呂子皺着眉頭,捋了捋山羊鬍,沉吟片刻,搖了搖頭,“心病還需心藥治呀。”
衆人皆知他口中的“心病”指的什麼,可是卻都不知道該如何解。
肖寒走到牀榻邊,深深凝視着婧兒,雙目中佈滿了血絲, 一絲炫目的微笑揚起在脣邊,輕聲對婧兒說:
“婧兒,堅強點,別忘了,你身邊還有我在,無論什麼溝溝坎坎,咱們都一起過。”
這一刻,房中出奇地安靜,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肖寒緩緩轉過身來,雙目掃視了一圈房中衆人,雙手抱拳,沉聲道:
“拜託各位了!”言罷深深一揖。
蕭呂子一揮手,沉聲道:“這就來吧。”
他大步走到牀榻邊站定。
肖寒盤膝坐於婧兒身後,眼觀鼻鼻觀心,將雙掌貼於婧兒後背之上,一股丹田氣緩緩上升,順着手臂經過掌心漸漸引入婧兒體內。
蕭呂子端坐在婧兒身前,面色凝重,武德軒則手持銀針站在他身側,蕭呂子略一沉思,手中捏着的銀針緩緩扎入婧兒腹部穴位........
商無煬與冷杉屏氣懾息,大氣都不敢出,尤其是商無煬,心裡便似有一面小鼓,一直在“咚咚咚”地敲着,他攥緊了雙拳,手心中都是汗水......
片刻後,蕭呂子開始將銀針一枚一枚地拔去,他全神貫注地緊緊盯着婧兒,將每一個細小的反應都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