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突然發生的這一切,令衆人始料不及,家丁們睜大了驚恐的眼睛呆若木雞;
丫頭們更是嚇的驚叫聲聲;
耿宇傻了似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蕭呂子冷“哼”一聲冷眼旁觀;
而婧兒心中驟然一痛,扭轉頭去,緊緊閉上雙眼......
商齊夫人眼見得兒媳突然自盡於其面前,不由得既痛心又惱怒,望着苗珏的屍身老淚縱橫,哽咽道:
“敏兒,你這又是幹什麼啊,這一個到現在重傷未醒,一個又說沒就沒了,你是讓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娘嗎?你是在詛咒你的夫君嗎?你、你怎的如此狠心,如此地不負責任啊?嗚嗚嗚......”
連日來,商齊夫人在兒子商無煬重傷的陰影中苦苦支撐着,所有人都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位母親的堅強,而到現在,她再也支撐不住了,淚水如山洪般噴泄而出,止也止不住,蘇晴兒緊緊擁着她,陪着落淚。
一時間,蘭林苑中充盈着的悽楚悲涼令這個蕭風凌冽的夜晚佈滿了憂傷......
婧兒面色慘白,虛弱地沒有了半分力氣,搖搖欲墜,若不是蕭呂子緊緊扶住了她,恐便癱倒下去了。這些天發生的事,這一切,已經令她身心疲憊,這時候,她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看,有氣無力地對蕭呂子說:
“有勞師父,扶婧兒回房。”
蕭呂子心疼地望着婧兒那死灰般蒼白的面容,心疼不已,溫言應着:“好,乖徒兒,師父這就送你回去。”
言罷,攙扶着婧兒緩緩自苗珏屍身旁走過......
添了千金的喜悅方剛剛開始,伏龍山上便又籠罩在一片悲慼之中。
深夜,商齊夫人命人將那出生不過十數日的孫女接來蘭林苑中照料,一應奶媽婆子全跟了來,而竹林苑中滿眼的白色喪帳。
因商無煬又重傷未醒,縱然山上沒有喜事沖喜也就罷了,偏偏還多出了個喪事來,商齊夫人心中十分忌諱。
她站於廳前吩咐蘇晴兒道:“喪事一切從簡,三日後便發喪。吩咐人將那山洞打開,讓他們父女在一起吧。”
蘇晴兒一愣,問道:“老夫人,這,合適嗎?”
“有何不合適?”商齊夫人冷聲道:“苗珏說了,她要跟她爹在一起,那就順了她的心。”
蘇晴兒猶豫不決,“可是......她終究是小云天少夫人,這樣,不太好吧?”
商齊夫人長嘆一聲,說道:“你是不是覺得老身做的太絕了?可畢竟她爹是老商家的仇人,這可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啊,是我和煬兒誓死不忘的仇恨!叫我與她日日婆媳相稱可以,笑臉相對,呵呵,老身終究是做不到的。有一句話,她說的對,她的存在令我母子如芒在背,如鯁在喉,若她與我商家人同穴,恐怕煬兒他爹也是不允的。罷了,你便這樣辦吧,去置辦最好的棺木來,願她下輩子投胎時擦亮眼睛,再莫要投生到那等邪惡人家去了,最終讓自己落得這般下場。唉,無論如何,她終究是商家的兒媳,喪事雖從簡,但也莫要怠慢了。”
“還有,此事不可張揚,不準讓外界知道小云天少夫人已死,你知道輕重。”
說到此,她轉過身去,揮了揮手,“去吧,去吧。”說完,她轉過身去緩緩地走回房中。
蘇晴兒默默地望着商齊夫人的背影,心中陡然一陣酸楚,商齊夫人那原本挺直的脊樑如今有氣無力地微微佝僂着,腳步蹣跚虛軟,毫無氣力,便似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畢竟當苗珏還是賀蘭敏兒的那段日子裡,她們婆媳之間也曾有過一段歡愉的時光,如今,苗珏去了,商齊夫人表面看似堅強,言語果決而冷漠,實則,她心中的傷痛和悲涼又豈是他人能懂的?!
蘇晴兒深深嘆了口氣......
婧兒躺在牀榻上,心中悲切,一夜無眠,直到天矇矇亮,才疲累至極地昏昏睡去,只有蕭呂子的房中通宵亮着燭火......
燭光下,蕭呂子雙眼盯着桌上寫的一副副藥方子,冥思苦想,又煩躁地一伸手將其中一副方子揉成一團,順手拋在腳下,這一夜下來,腳旁的紙團已經堆積如山。
天剛亮的時候,燭火也將燃盡,蕭呂子揉了揉熬紅的雙眼,打了個哈欠,擡手捋了捋額前有些散亂的髮髻,緩緩站起身來,張開雙臂挺直背脊,用力伸了個攔腰,吧唧吧唧嘴,陡然身形一晃,已是到了門前,隨着“吱呀”“嘭”兩聲響,門一開一關間,房中瞬間多了一個人......
此人中等身材,圓臉,下巴上一抹板刷似的短鬚,身着護衛衣衫,手臂用紗布掛着,腋下還拄着個柺杖,此人正是小云天總管高亮。
而此刻高亮銅鈴般的大眼中滿是錯愕之色,不可思議地望着面前這個比他矮了足足一個頭的瘦小乾癟老頭。
蕭呂子自打上山以來,高絕的醫術和詭異的武功,高亮也曾見識過,但此刻自己居然毫無防備地被這麼個乾巴小老頭一把給提溜了進來,還是有些尷尬。
蕭呂子雙手叉腰,仰頭打量着高亮,眼神中裝着滿滿地不屑,山羊鬍顫了顫,陰陽怪氣地斥道:
“鬼鬼祟祟在老夫門外一整宿了,若非知你是小云天的人,老夫早就收拾你了。”
高亮“嘿嘿”一笑,問道:“您,又沒見到在下,怎知躲在外面的就是小云天的人?”
“哼哼,”蕭呂子嗤笑一聲,“能用三條腿在這戒備森嚴的小云天宅子裡明目張膽地走動,除非是鐵柺李!”
“鐵柺李?”
高亮擡手撓了撓後腦勺尷尬地“嘿嘿”傻笑一聲。突然面露正色,在蕭呂子面前單膝跪地,雙手一抱拳,說道:“高亮給蕭前輩請安。”
“哎喲!還挺懂禮數。”
高亮陰陽怪氣地說道:“說吧,你這個瘸腿賊猴整晚貓在老夫牆根下意欲何爲?”
高亮苦笑一聲道:“聽聞前輩正在竭盡全力救治我家少主,高亮感激莫名,這腿腳稍稍能動了,便來拜見前輩,以表謝意,只因見先生一直在忙,不敢叨擾,故此久久坐於窗下。”
蕭呂子斜着他那因熬夜而變成紅豆的小眼睛緊緊盯着肖亮的眼睛,彷彿要看到他的心裡去,直將高亮看的渾身不自在了,這才尖着嗓子拿腔捏調地說道:
“小子,別跪着了,起來吧。”
“是。”高亮聽話地應了一聲,雙手用力撐着柺杖站起了身。
蕭呂子走到桌前坐下,取了茶喝了一口,說道:“我說瘸猴,你這繞了這一大圈,給老夫灌了一頓迷魂湯,還在我房外蹲守整整一夜,不就是想問商家小子的情況嗎?!”
聽他喚自己“瘸猴”,高亮臉上肌肉顫了顫,尷尬地憨笑一聲,心想,或許這些“奇人”就是這樣性情古怪吧?隨即回道: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蕭先生,高亮此來正是想請教先生,我家少主情況如何?據說婧兒姑娘以自身鮮血做爲藥引,高亮十分地震驚,姑娘身子弱,長此下去可不行,不知先生是否有其他能救治我家少主的方法呢?”
蕭呂子一雙短眉輕輕一揚,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撇了撇嘴,“老夫還以爲你們山上的人只看重那小子的性命,無人會顧及婧兒的死活,沒想到,你這位總管居然還有如此善心,嗯,倒是個懂事的。好吧,看在你還算懂事的份上,老夫便與你實言相告,商那小子死不了,不過也沒那麼快好,至於婧兒嘛,老夫暫時,沒轍。”
高亮聽得一頭霧水,忙問道:“此話怎講?”
蕭呂子手指點着桌上寫的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說道:
“婧兒以自身的血救人,不出五日應該可以見效,可要想那小子能康復,那可不容易,婧兒可是老夫的命根子,她的血再好也是有限的,再說了,婧兒自己的傷勢還很重,如此這般不停地放血,令她雪上加霜,老夫總不能爲了救商家小子就眼看着婧兒的血一點點耗盡,直到油盡燈枯吧?得儘快找出能替代的方法來,可是,說實話,老夫苦思冥想了這一夜,卻毫無進展。”
他這番話可謂對高亮的坦誠相告了,高亮感激地望着蕭呂子,道:
“高亮也希望先生能研製出替代婧兒姑娘鮮血的方子出來,婧兒是個好女孩,她善良,勇敢,有膽有識,無數次地出手幫助過我們,爲我等所敬佩,尤其我家少主對她那更是......恕高亮斗膽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卻也是我的心裡話,婧兒姑娘在我家少主心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萬一姑娘有個好歹,即便少主將來身子好轉了,得知婧兒爲他做的這一切,定然要自責自傷一輩子,故,高亮希望他二人都一切安好。”
聽着高亮一番懇切之言,蕭呂子沉思片刻,慨嘆道:
“看來這商家臭小子對我們婧兒倒也是一片癡心,你對那商家小子也是足夠的衷心,此事,老夫自會盡力而爲。”
高亮雙手抱拳,恭恭敬敬躬身作揖, “多謝前輩。”
蕭呂子突然張開口打了一個哈欠,說道:“好了,你快走吧,老夫得歇息了。”
聽得他突然趕自己走,高亮一怔,抱拳道:
“是、是,那前輩就請歇息吧,高亮告退。”
言罷,拄着拐退出門外,還沒忘記返身輕輕爲他帶上了房門,心道:這蕭呂子還真奇怪,說話陰陽怪氣也就罷了,怎的說趕人就趕人啊?轉念一想,既然能人異仕都會有些異於常人的怪脾氣,我又何必計較這些?想到此,無奈地撇撇嘴,一拐一拐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