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的一個清晨,醫館門板才卸,柳菡鑫滿臉焦色地帶着阿彤匆匆走了進來。
培兒忙向柳菡鑫問安:“柳小姐今日怎的一早便來了?”
“培兒,婧兒可曾起牀?”柳菡鑫語聲焦躁不安。
培兒見其面色不對,愣愣地道:“早就起了,小姐從不睡懶覺的。”
柳菡鑫不再多言,徑直踏入後院。
……
婧兒正蹲在苗圃中看着那幾片天南星出神,聽得身後傳來腳步聲,脫口問道:
“這天南星可以克蛇毒,天南星的用量應該多少更爲合適?”
“我不知道天南星的用量,我只想知道士兵們都得了什麼病。”
身後傳來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婧兒怔然,扭頭看去,卻見柳菡鑫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
“阿鑫?”婧兒一喜,忙站起身來,一見柳菡鑫那烏青的眼圈和憔悴的小臉,又不由得一驚,問道:“喲,妹妹這是怎麼了?沒睡好,還是有什麼心事了,怎的一大早就這樣一副晦氣臉?”
柳菡鑫嘟着小嘴:“我這不正是來跟婧兒你說的嘛,不是我出事,是我爹的士兵出了事。”
“士兵?”
“唉,說來話長了”
“既然話長就去我房裡吧,咱們坐下慢慢說。”婧兒不由分說,拉起柳菡鑫的小手便去了閨房。
待二人落座,婧兒問道:“說吧,究竟出什麼事了?”
柳菡鑫眉頭擰成了結,說道:“前幾日聽我爹說,半月前,兵營裡突然有人患病,按說,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只是,到昨日,幾千號士兵,一半兒都生了病,這就讓人有些難以置信了。”
“什麼?這麼多人生病?可知他們生的什麼病?”婧兒大驚,一臉的不可思議。
柳菡鑫嘟着嘴,道:“我也不知道,聽說,起初不過是些感冒咳嗽,無非是剛剛入春,乍暖還寒,士兵演練完後貪涼受了風寒倒也是常事,怪就怪在,後來又有人患了腹瀉,還有人嘔吐,更有人發熱,每個人的症狀都不相同,當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婧兒道:“軍中不是有醫師嗎?請醫師看看,配些藥吃啊。”
柳菡鑫道:“軍中原也是有隨軍醫師的,醫師也幫他們看診,配藥,可是,這三千士兵,一大半都生了病,都忙着吃藥去了,萬一要用兵作戰,豈非無兵可用了?所以我爹着急啊。”
婧兒詫異道:“如今又不打仗,用的什麼兵呢?再者說,士兵生病,也非你父親之過呀。”
柳菡鑫道:“婧兒姐姐你有所不知,皇上新設了個監郡司,是專門監督朝廷官員和督察軍隊的,咱們祥州城內剛剛設立了監郡司分部,前些日子司長去了京城,若他回來知道祥州守城士兵出了這檔事,那還了得,定然要問責我爹爹了,按說,這事也不該我過問,可是我爹這兩日急的茶飯不思,整宿不睡,我知爹爹心焦,故此亦是無法安枕了。”
“監郡司?”婧兒一臉茫然。
丫頭阿彤苦着臉插嘴道:“那監郡司司長,便是少將軍肖寒。婧兒小姐,您可得幫忙說說話,千萬別處置我家將軍呀。”
“肖寒?”婧兒愕然,道:“他,他不是少將軍嗎?怎麼又是監郡司司長?”
柳菡鑫頷首道:“正是,少將軍得皇上器重,能者多勞嘛,其他的,妹妹我也不懂了,下回你自己去問他吧。如今我爹這事我也不知怎麼辦了,所以來請姐姐給拿個主意,幫幫我爹吧。”
“一千多士兵患病,還是不同的病?”婧兒倒吸一口冷氣,心想,這是被人下了藥?還是天災人禍都恰好落在他兵營裡了?若是被人下了藥,那怎麼每個人患的病都不同呢?
柳菡鑫道:“可不是嘛,我聽副將跟我爹說的,早幾個月就發現總有士兵生病,而且便是一個小病也要月餘方可痊癒,後來又陸續有許多士兵患病,都是經久方愈,如今更是變本加厲,一千多士兵都多多少少地患着病,這兩月軍需的藥材花出的銀兩都趕上去年全年了。”
婧兒納悶道:“怎麼會這樣?既無天災,又無人禍,士兵日日操練身體遠比普通百姓強健,如何能輕易病倒?”
“可不是嘛,我們也都費解,可是目前就是這樣的情況啊,我爹問了軍醫,軍醫說不知道他們如何患病的,只知道對症下藥,爲他們醫病,又一直醫不好, 簡直是庸醫,如今我爹也是束手無策。”
婧兒沉吟片刻,起身道:“阿鑫,不如我隨你去見見柳將軍,我親自問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看我能否助他一臂之力。”
柳菡鑫眼睛一亮,道:“那太好了,我來見你就是這個目的,這看診的事姐姐你最拿手了。”忙站起身來,一把攥住婧兒的手,“那我們快去吧。”
雪蓮道:“我也去。”
四個女子急急奔出醫館向柳府而去。
她四人自顧自走在前面,兩名護衛便似膏藥一般,又緊緊地“貼”了上去,可謂盡職盡責,寸步不離。
……
柳府正堂中,柳將軍滿面愁苦之色,對婧兒說道:
“原本老夫並不知此事,只幾日前,我親自排兵操練,這才發現患病者衆多,老夫這一過問,方知發生了這等事,也是老夫疏忽了,此事發生幾個月了,我卻全然不知。也是我一時心急未能按捺得住,與副將發了通火,便被阿鑫這丫頭聽了去,倒是煩勞婧兒小姐親自來一趟了。”
婧兒問道:“敢問將軍,祥州兵營中有幾位醫師?這些醫師又是從何處而來?”
柳奕之回道:“軍隊中的醫師乃是太醫局委派,而祥州小城,只有三千兵馬,因此,只有一位隨軍醫師。”
“請問將軍,此醫師來了多久?醫術如何?”婧兒追問道。
“醫師在兵營中時日已久,想來已有五年多,醫術嘛,無非就是普通疾病,鍼灸,折股,戰傷外科。”
“這些士兵都患有哪些疾病?”婧兒的問題一個跟着一個。
柳將軍犯了難,帶着一絲苦笑,回道:“具體的老夫也說不上,聽說無非都是些上吐下瀉,風寒發熱等普通病症,只是患病的人越來越多,而且總是遲遲不愈,老夫如今才懂得何爲‘病去如抽絲’,別的不怕,就是擔心,不會是什麼瘟疫吧?”
婧兒說道:“是否瘟疫尚不確定,需診過方能知曉,只是如此多士兵患病,其中必有隱情。既然士兵大面積患病,而您軍中只有一位醫師,豈不是忙不過來?那不如由婧兒出面組織祥州城各大醫館的大夫前來一同診斷,如此,一人負責百人,一個醫館就算出一人,六家醫館,六名大夫,一日便能看診六百人,如此,千餘士兵只需兩日便完成看診了。”
柳奕之深吸一口氣,沉思道:“好自然是好,可是畢竟給一千多人看診,這診金嘛……”
婧兒自知他憂慮什麼,給一千多人看診,這筆診金定然不小,湘國連年打仗,國庫都沒多少錢了,更何況一個小小的祥州,估計,節度使和州府衙門的錢袋子裡早就所剩無幾了。
婧兒笑道:“祥州城雖小,但幾十年來風調雨順,百姓安康,全仰仗柳將軍擁兵護城,我等心存感激,正愁無以報答將軍一番愛民之心,此事便讓我等百姓爲您儘儘心吧,柳將軍放心,婧兒既然出了這個主意,自然不會收取您半文診金。”
“這……”柳奕之臉上顯出一絲討了別人便宜的尷尬。
“柳將軍稍安勿躁,婧兒即刻回去與諸位醫館掌櫃商議,午時後必給您答覆。”婧兒語氣平和,卻斬釘截鐵,絕非嘴上說說而已。
能得其援手柳奕之心中倒也是求之不得,忙說道:
“那就拜託婧兒小姐了,若其他幾家醫館不願,也不必強求。”
“柳將軍放心,婧兒知道怎麼做,您只管等消息即可。婧兒先告辭了。”
“那就有勞婧兒小姐了。”
……
從柳府出來,婧兒急急返回三生醫館。
此事她自有考量,爲節度使柳將軍幫忙,對於那些醫館的掌櫃來說,既是個拍馬屁的好機會,又可以趁機拉近與節度使的關係,這又何樂而不爲?想必那些掌櫃自不會推諉,退一萬步講,即便其他五家醫館不願相助柳將軍,只三生醫館一家出面,她,父親和師父,三個人也同樣能上陣,只不過需要多費些時日罷了。爲此,婧兒這番話說出口,自然不會擔心會在柳將軍面前食言。
回到醫館後,她便將此事先告知了父親,毋庸置疑地獲得了武德軒的支持,隨即,她又帶着雪蓮和兩名護衛分別去了幾家醫館,與掌櫃們商議此事。
掌櫃們原本就因最近各家生意興隆,心情舒暢,正感念婧兒的救“館”之恩,又曾聽聞婧兒對羅掌櫃出手相助一事,更是打心眼兒裡佩服婧兒,自是對她言聽計從,此刻聽得又有與節度使親近的機會,根本無需婧兒多言,一個個答應的果斷乾脆,倒也省了婧兒的許多口水。
如此,各家掌櫃商議決定,次日辰時便去軍營義診,各家自行備好義診工具。婧兒又命雪蓮速去柳府告知柳奕之,提前做好準備。
如今便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婧兒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