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州城內
武德軒與婧兒一同去宏德醫館找葉掌櫃說了些事,返回三生醫館的路上遠遠看見一家鋪子門前擠滿了人,聲音嘈雜,有爭吵的有嬉笑的,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打量那店鋪牌匾,婧兒驚訝道:“爹,是懷仁醫館。”
“白掌櫃?”武德軒困惑,“懷仁醫館素來口碑不錯的,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婧兒道:“爹,咱們去看看。”
“好。”
懷仁醫館內今日可真炸了鍋,只見堂內一羣百姓圍着白掌櫃鬧的不可開交,門外看熱鬧的嘻嘻哈哈時不時插句嘴。素來好脾氣的白掌櫃此刻卻一臉怒色地瞪着他們。
圍觀衆人中有認得武德軒和婧兒的,便嚷嚷起來:“喲,是兩位武掌櫃來了呀。”
“快讓讓,武大夫和婧兒小姐來了。”
門外之人讓開了一個通道,武德軒和婧兒走了進去,一看這許多人,武德軒詫異道:“白老弟,你這是怎麼了?”
一見武德軒來了,白穆宛如看見了救星,忙上前抱拳道:“老哥哥,您怎麼來了?”
武德軒道:“老夫去宏德醫館找葉掌櫃有點事,剛回來就看到你這裡這麼熱鬧,這是出什麼事了?”
“還出什麼事?武大夫,婧兒小姐,你們看看這白掌櫃做的好事,”
一箇中年男子氣呼呼地告起了狀:“我老伴兒在他這看診,他自家鋪子不賣藥給我們,還要我們去其他醫館買藥,他是不是覺得我老伴兒病的還不夠重,要她來回奔波啊?”
白穆急赤白臉地解釋道:“老夫不是都說了嘛,前夜暴雨時庫房漏雨,這藥材都打溼了,不能再賣給你們了呀,只能勞煩你們去別家醫館買藥了……”
男子嚷道:“藥材溼了要什麼緊,都說了要你打折賣唄。”
另一名男子連聲附和:“是啊,是啊,前晚纔打溼的,煎藥之前藥材不也要先用水泡泡的嘛,早泡晚泡都是泡,您給打個折我們不就買回去了嘛。”
“對,讓我們再跑別家買,我們哪來這麼多時間到處跑啊,白掌櫃,你就打折賣給我們吧。”
衆人七嘴八舌,執意想買藥。
“那怎麼行啊,這藥材打溼就不能吃了。”白掌櫃甚爲固執。
有人喊道:“白掌櫃,既然是前夜打溼的,你昨日不也賣給我們了嘛。”
白掌櫃道:“昨日賣出的都是我櫃檯裡的,不是庫房的,如今庫房打溼的藥材還在整理,若是藥材不好,我怎敢賣給各位呢。”
“打折賣,我們要。”
“就是,你打折,打個五折賣吧。”
白穆苦笑道:“就是給我倒貼錢我也不敢送給各位啊,這要吃出了事老夫可賠不起啊。”
“白老闆,你這就是小氣,捨不得給我們打折吧,讓我們都去別家醫館買藥,可以,你把我們當初看診的錢都退給我們,我們就走。”
“就是,那你就退錢,我們去別家看診抓藥……”
“別以爲我們不懂,剛受潮的藥材是沒有關係的,只要不是發黴的就行了啊,你就是不願意打折,錢串子啊你。”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鬧哄哄,將個白掌櫃鬧的頭昏腦脹。
小老百姓看病吃藥也要花不少錢,都想趁着這個機會能打個折,可是他們敢買,白掌櫃卻斷然不敢賣的,最後一拍桌子,發狠道:
“好,那就給你們退診金。”
一聽此言,衆人又鬨鬧起來:“我們不要你退了,我們就是要你把藥材打折賣給我們,我們不怕藥材受潮,反正剛受潮的要什麼緊,你賣給我們你也沒什麼損失,你還是打折賣了吧。”
白掌櫃氣道:“退你們診金你們都不要,可我這受潮的藥材是斷然不會賣的,你們究竟想怎樣?”
門外看熱鬧的有人起鬨道:“白掌櫃,人家要買,你就賣唄,反正是他們硬要買的,吃死人跟你有何相干呢?”
“就是啊,白掌櫃,你怎麼死心眼兒啊,你打個折賣給他們就是了,咱們給你作證,都是他們非要買的,就算死了人跟你也沒關係,哈哈哈……”
他們一個個說笑着,白掌櫃卻滿面怒容,斥道:“你們還給我作證?只怕到時候你們逃的比兔子還快呢,去去去,別給老夫添堵。”
店內百姓纏着他打折賣,店外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還在起鬨,而白穆就是固執己見,要麼退診金,要麼去別家買藥,這受潮的藥材卻是堅決不賣。
有人就說了:“你不打折賣也可以,要麼現在你就拿好藥出來賣給我們,我們走人。”
白穆道:“老夫店裡藥材都受潮了,哪裡還來的好藥?”
“既然沒有,那你就把受潮的藥打折賣啊,五折,我們都買。”
“是啊,掌櫃,你就打五折賣了吧。”
……
聽到現在,武德軒和婧兒算是弄明白了。事情原也簡單,白掌櫃的藥材打溼了,不能賣,而百姓只想趁此機會能減免一些藥材費用,但白掌櫃死活不肯賣受潮的藥材。
武德軒忙上前打圓場,衝着衆人拱手道:“各位鄉親,大家都別吵,聽我武德軒說一句吧。”
聽他開了口,那中年男子說道:“武先生,那您給說說,該怎麼解決。反正我們今天就在他這裡買藥了,哪兒都不去。”
武德軒朗聲道:“各位莫急,聽武某說一句。這中藥乃是各種動植物的乾燥品,一旦受潮後,會出現黴變,一旦黴變,藥性就會發生變化,吃壞人事小,吃死人事就大了。”
有人問道:“武大夫,他這藥是前晚下雨打溼的,咱們今天買藥應該不會這麼快黴變吧?”
武德軒道:“你說的沒錯,的確不會這麼快,那我問你,你是隻買一天的藥,還是一次買幾天的藥啊?”
那人道:“那定然至少三天啦。”
武德軒道:“既然至少三天,今天的熬你煎了吃了,那後面兩天的藥會不會黴變呢?”
那人模棱兩可地道:“應該不會吧?”
“‘應該’不會?”
武德軒收斂了笑意,正色道:“春天到了,正是進入雨季時,雨季潮溼最容易長黴,你們這藥材放在家中過個兩日,也許你們眼睛看不出來變質,萬一吃死了人,算誰的?若你們不怕也可以,你們大可以買去,但必須跟白掌櫃簽下一份生死契約,明確吃傷吃死了人與白掌櫃無干,那老夫便說服白掌櫃將藥材以五折賣給你們,如何?”
“啊?還籤生死契約啊?”
“就是免責咯。”
“武大夫說的有道理,若是今日不曾黴變,明日,後日黴變了可怎麼辦?”
衆人又在私下低聲議論。
武德軒道:“若是遇到不良醫館,早就將這藥材賣給你們了,死了人是你們家的事,大不了掌櫃賠些錢給你們。錢,人家還可以再賺回來,可你們家人都死了,有錢也換不來一條性命啊,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白掌櫃寧願自己白白搭進去這個藥材錢也不敢賣給你們,正是爲你們的性命着想,你們怎麼不領情,反而錯怪他呢?”
聽得這番話,衆人皆垂首不語。
那中年男子又說道:“我們一直在他醫館看診的,如今又要我們跑去其他醫館抓藥,我們也怕跑來跑去呀。”
白掌櫃尷尬道:“可老夫這裡的確沒有好藥賣給你了呀。”
婧兒此時開了口:“白掌櫃莫急,各位鄉鄰也莫焦躁,這麼着吧,我家三生醫館離懷仁醫館不遠,對持有懷仁醫館開出的方子,我家都以七折賣給大家,只是要勞煩大家跑幾步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一聽此言,那男子剎時喜笑顏開,道:“您家還給打七折?那太好了呀。”
“是啊,我們不怕跑遠,只要三生醫館打七折,我們都去你家買便是了,我有方子。”
“我也有。”
衆人舉着手中方子,圍在她父女二人身旁。
“等一等,我還有話要說。”
婧兒面現正色,揚聲道:“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爹方纔說了,正是因爲白掌櫃將衆位鄉親的性命放在了首位,他纔會不顧一切地阻止你們買他家受潮的藥材。相信在場的不少人都在白掌櫃這懷仁醫館看過診吧?不少人都得到過他的醫治才康復了吧?白掌櫃爲人如何你們應該最爲清楚。我等醫者在秉承仁德、仁義、仁心,救人性命的同時,也需要得到大家的尊重,所以,我希望你們爲方纔對白掌櫃的態度,向他道歉!”
婧兒這番話義正詞嚴、擲地有聲,在衆人心中擊起了不小的浪花,門外瞧熱鬧的方纔還振振有詞地指責白掌櫃,還有跟風起鬨的,此時風向瞬間轉變,紛紛開始指責堂內鬧事的幾個人:
“就是,還不是想討點小便宜,還逼着人家白掌櫃打折賣給他們。”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爲了省那麼幾錢藥材錢,回頭吃死了人他就知道後悔了,沒準又回頭找人家白掌櫃的麻煩。”
“白掌櫃,他們要買就賣給他們,讓他們籤生死狀便是。”
……
堂內鬧事的幾人均低垂了頭,臉色極爲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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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男子面紅耳赤地道:“婧兒小姐您說的對,我們都是窮人家,家裡有人長期生病花費藥錢,實在支撐不起啊,方纔這樣做,也的確也是爲了省點銀兩,這事,是我們錯了,我向白掌櫃道歉。”
他倒是乾脆,說到做到,即刻抱拳衝着白掌櫃深深一揖,道:“白掌櫃,方纔我不該曲解了您的一番好意,是我錯了,我向您道歉,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放在心裡了。”
一見他帶了頭,其餘人等均紛紛向白掌櫃拱手致歉。
白掌櫃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忙回禮道:“也是老夫一時情急,脾氣差了些,對不住各位了,對不住了。”
婧兒見狀終於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既如此,看在白掌櫃的面子上,你們拿好了方子,都跟我走吧。”
言罷衝着白穆微微額首施禮,旋即轉身走了出去,堂中衆人緊緊跟在她的身後……
武德軒樂呵呵衝着白穆一抱拳:“白老弟,那我也走啦。”
白穆一臉感激地說道:“老哥哥,多謝你們替白某解圍啊,可你們七折賣給他們豈不是虧了嘛。”
武德軒笑道:“沒事沒事,咱們如今可是醫會,理應互幫互助抱團取暖嘛,不賠就是賺,哈哈,你放心吧。”
白穆道:“要不,那三成我白某補償給三生醫館。”
武德軒哈哈笑道:“這補償啥啊,待往後老夫遇到困難了,你們也幫我一把不就扯平了?” 言罷拍了拍白穆的手,以示安慰。
白穆感激道:“那,那就多謝老哥哥出手相助了。”
武德軒笑道:“咱們老哥幾個地都別謝來謝去了,我走了啊,回去給婧兒幫忙去,走啦。”
白穆看着武德軒匆忙離去的身形,回味着他方纔說的話,心中不無感慨,喃喃道:
“‘互幫互助,抱團取暖’,看來,這個醫會果然好啊,老哥哥,多謝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