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玉聽聞付龍子所言不由一愣,隨即掩脣驚呼道:“啊,那此女豈不就是大晉國黎王未過門的王妃,鳳七七?不行!國師您不能將此女留在身邊,那個預言……前國師已故前的那個卦象所示大凶啊。”
看着面露驚恐的龍玉,付龍子的語氣依舊不見情緒起伏,彷彿就是談論午膳吃什麼一般隨意:“你們瞧,這幾日她在我的身邊,我也並無大礙,想來便是與那預言岔開了吧,不必擔憂。”
“國師,不行,此女是國師命中死劫,會害死國師的,屬下這就將人送出去,屬下會尋個醫館留些銀子安置了她,只是萬不能將此女放在國師身邊。”龍玉說着便欲轉身離去。
“站住。”付龍子的聲音依舊飄忽的沒有什麼分量,龍玉卻是僵了身子不敢再動了。
龍玉雖是不敢走,卻依舊不甘心的小聲嘟囔着:“國師即便今日殺了龍玉,龍玉也必須要說,那女人分明就是您命中十死無生的死劫,即便您恐出手傷她壞了國運,但起碼可以躲着吧,再說此次任她自生自滅便不算假手害她性命,爲何您還要救她呢?難道您真要棄天羽於不顧?”
付龍子沒有回答龍玉尖銳的問話,只輕輕一嘆:“你與龍心跟着我有十六年了吧。”
龍玉不明所以的望向付龍子:“是,自國師孩提之年進了那……我與龍心便跟了您,國師明年弱冠,滿打滿算正是十六年整。”
“我比你二人虛長一歲,倒是一直將你們視做小妹、小弟寵慣着,莫不是如此龍玉便忘了自己的身份?”付龍子的聲音清冷得仿若一把利刃,颳得龍玉張不開嘴。
龍玉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是啊,她竟是因着主子多年的縱容而忘了身份,膽敢以下犯上,雖是爲主子好,但主子依舊是主子,容不得她那般放肆。
念及此,龍玉便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一直以來國師待龍玉太好,龍玉竟是忘了身份膽敢出言冒犯國師,請國師責罰。”
付龍子沒有管跪在地上的龍玉,卻是向那緊閉着的房門邊望了一眼,隨即揚聲道:“在外面趴門縫不累?龍心你也進來。”
龍心紅着臉進了門亦是跪在了龍玉身側,小心翼翼的說道:“國師,屬下自知不該在門外偷聽,請國師責罰,不過龍玉方纔所言雖是過激,卻也無錯,還望國師……”
付龍子此刻已是不需再往爐中添加藥材,便靜靜站在窗邊看着那幾只文火慢熬的鍋子,仿若沒聽到龍心所言一般淡淡吩咐道:“你倆將桌上的藥搗碎。”
龍玉、龍心微微一愣,便是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雖是驚訝,二人卻也不傻,主子這是不準備責罰他們了。
念及此,二人忙謝了恩乖乖的去搗藥了。
付龍子看着二人雖是面上不顯,但那搗藥的手法卻是憤憤,不由轉開了眸子淡淡開口道:“你二人真以爲天命是那麼好改的麼,天命之所以稱之爲天命,便是既定的命數軌跡,即便起初可以趨利避害,也需要運和勢同具,又哪裡有你們想的那般容易。”
想起方纔那樹騰間如妖精般的女子,付龍子不由轉眸望向了窗外,聲音愈發飄渺起來:“我已是避過了一次,之後也儘量躲開此女,可終歸還是逃不過,想來這便是命數了罷。”
龍心性子衝動,見不得自家主子這般,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開口請命道:“國師,龍心不懼什麼命數之說,願爲國師出力,除去此女。”
付龍子擺了擺手隨即開口道:“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此處如此隱蔽且禁衛森嚴,她是如何進來的……況且此刻我尚有法子醫治她,倘若棄之不顧下次只怕天罰會將她弄得更慘送來我面前,到時若救不了,那命便算是去了,而天羽國運亦會隨之衰退、瓦解,就是葬送了成千上萬人的性命。”
想起方纔在院中看到那仿若從天而降的女子,龍心與龍玉不由齊聲嘆氣,即便一開始主子躲開了,上天依舊會按照軌跡讓他們有所交集,而這宅子如此隱秘,她竟還是憑空出現了,便是最好的解釋。
龍玉呢喃的開了口,卻是苦澀無比:“是龍玉愚了,龍玉只記得國師的預言是知情人不得害其性命,卻忘了見死不救亦等同傷人性命……就像主子說的若此次不管,下次她不知又會從哪冒出來,或許惹怒了老天還真的會降下天罰,難道主子……真的是躲不過這命數的軌跡麼……”
龍玉言辭中提及的預言之人便是爲付龍子起卦的前任國師,待那位行將就木的老者爲天羽與付龍子起了一卦便是油盡燈枯而去,只留下了這十死無生的卦象,告知了身爲暗皇的付龍子。
而龍心與龍玉當時正好跟在主子身邊,前國師等不及屏退他們,吊着一口氣說完便去了,甚至眼睛都來不及閉上,隨後付龍子繼任天羽國國師。
爲保天羽國勢,付龍子雖是做不到以全天羽國的性命換他一人,但也曾試圖扭轉乾坤,只可惜成也蕭何敗蕭何,他哪怕算盡天下卻終歸算不出自己,最終還是要走上那條無歸之路。
念及此,付龍子便是輕輕的笑了起來,如珠玉般的聲音隨之響起:“呵呵,天下人皆知我付龍子擅卜算,通音律、曉音攻,卻不知我最爲擅長的是醫術啊,罷了,既是躲不過便應了這劫罷。”
龍心與龍玉雖爲付龍子不平,卻也無計可施,他們都知道,這數年間付龍子也曾試圖窺探一絲天機,可終歸無法算出自己的命數,拼着損了數年的壽命也只依稀推算出這死劫還牽連了旁的劫數,卻不知是好是壞。
看着二人似是還有話要說,付龍子不由擺了擺手,隨即轉開了眸子望向窗外,之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脣邊不由揚起了一抹笑意淡淡的說道:“好了,我意已決,你們也不必多話了,做好你二人該做的即可,莫再旁生枝節。”
龍心與龍玉不知付龍子因何而笑,只想着主子許是想着了什麼辦法,便也是不再多話,乖乖的搗着手下的藥材去了……
這邊付龍子等人正有井有條的救治鳳七七。
黎王府之中,君莫黎緩緩地掀開了眼簾。
只見君莫黎緩緩的起了身,額間沁過涼水的毛巾隨即落在了藏青色的軟緞被面上,瞬間便浸溼了一片,像極了君莫黎此刻身上穿着的墨色單衣。
君莫黎捏了捏還有些發懵的頭,便是搖搖晃晃的下了地。
李夙聽着身後的聲響趕忙放下了手中的毛巾,毫不掩飾的擔憂之聲亦是自榻旁急急傳了來:“爺,您傷勢未愈,這段時間又忙着尋七姑娘,不可……”
只是不待李夙說完,便聽“哐當”的一聲巨響傳來,竟是君莫黎急着下地碰翻了李夙擺在一旁的銅盆,盆中的清水灑了一地,亦是濺溼了君莫黎的大半褲腿。
可君莫黎恍如未覺一般,依舊一步三搖的向門邊行去。
門外聽着聲音的李夙亦是一個閃身便來到房門口,待見着自家主子那蒼白的面容和光着的腳板,便是擋在了門前,抱拳請命道:“請爺保重身子。”
君莫黎彷彿不認識身前之人一般,直直一掌便是推了出去,而李夙竟是哼也未哼,那偉岸的身子紋絲未動的依舊挺立在門前。
君莫黎那好看的眉頭不由微微蹙起,也不知是嫌棄李夙的聒噪,還是在疑惑爲何沒打開身前之人。
門外的輕風微微拂過,君莫黎不由咳了起來。
李夙見着方纔那一掌並未使自己受傷,便知少主這是還未痊癒,遂一咬牙上前攙扶了君莫黎的手臂斟酌着開口說道:“爺,您傷勢未愈不可招風,屬下扶您到塌上吧。”
說着,李夙也不管君莫黎是否同意,便撫着君莫黎向塌邊行去,一旁的李夙驚的縮了縮脖子,便是輕手輕腳的去清理地上的水漬了。
君莫黎此刻正是頭疼的厲害,腦中感覺天旋地轉,倒是也沒功夫想李夙的自作主張之事。
待君莫黎坐到了塌上,李夙已是快速的清理完地面,並取了一條溼斤爲君莫黎擦了腳,換上了鞋襪,待李夙出門換水的功夫,李夙亦是爲君莫黎換好了幹鬆的衣袍。
君莫黎任由二人擺弄卻是一動不動,只安靜的坐在塌邊,也不知在想着什麼。
少頃,李夙端了湯藥進來,身後亦是跟着數名分別捧着銅盆及膳食的婢女。
李夙進了門亦是看到君莫黎一副漠然的模樣,卻也不得不開口道:“爺,您剛剛甦醒,先用些膳吧,這湯藥醫師說擱涼些再喝即可。”
“湯藥……”君莫黎聽着李夙的話,便是不由跟着重複了一句,只是腦中依舊雜亂,就像是捅了馬蜂窩一樣嗡鳴不止。
君莫黎依稀記得自己是忘了什麼事情,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只喃喃的重複着湯藥二字,一旁的李夙見着少主如此亦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夙看着一副茫然的主子不由眼眶泛紅,遂“撲通”一聲跪在了君莫黎的腳下,顫聲開口道:“爺,屬下是李夙啊,您看看李夙……您別嚇屬下啊。”
聽着李夙的話,君莫黎腦中愈發疼痛起來,不由垂眸望向李夙,呢喃道:“繼續尋找七七的下落。”
君莫黎不知這段時間,鳳七七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就算派出手下所有的人,都無法得到半點有關於鳳七七的消息。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那日在飄雪閣之中和鳳七七閒聊了幾句,卻成了他們兩人最後的一面。
“七七,你到底去了地方?!”君莫留深深地皺着眉,雙瞳變得極爲渾濁,他極力地壓制着自己的傷勢,不在衆人面前表現出來,可卻一次次地事與願違,現在就連李夙都能夠瞧得出來。
“若是尋不回七七,你就不用再回黎王府了!”君莫黎這一句話恍如驚雷一般,讓李夙的面色刷的一下變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