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三乎笑的前仰後合,那樣子分明是在說書生的話太過離譜,說給鬼聽,鬼都能嚇一跳,就不要說大家都是人了,剪瞳對人還能有知遇之恩?他怎麼就那麼不願意相信呢!她那雙眼睛是眼大漏神,她那張嘴是得理不饒人,她那顆心是堪比蛇蠍,她的標籤就是無理取鬧,就這樣的人還能對別人有什麼知遇之恩?這肯定是個笑話,要不然就是個惡作劇。
捂了捂自己的肚子,百里三乎斷斷不可能承認是自己一生放蕩不羈笑點低,於是湊上去無比真心的拍了拍書生的肩膀,“這位公子,我能問一下,她給你多少錢讓你這麼睜眼說瞎話的嗎?”
“這……是真的。”
“是真的嗎?”百里三乎追問道,他就不信了,這種奇蹟都能發生,若說真有這回事兒,那這書生是攢了多少輩子的福氣啊!“就你這樣的長相,也不是她的菜啊!”
“可,確實是真的。”書生已經窘迫到恨不得把頭邁進地裡,像是個鴕鳥一般呆愣,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他不過是想着飲水思源,知恩圖報,這位長相絕美的公子爲何要一意孤行的刁難他呢?
百里三乎滿不在乎,那挑釁的眼神似是再說:編吧,你就編吧,我就不相信了,你還能編出一朵花來?她聞人葉尋是什麼人,我就見了兩天也是弄得門兒清,這種話,說給誰聽誰會信?“那你倒是說說,她是怎麼對你有知遇之恩的?是給了你錢還是給了你官,或者有什麼地位之類的嗎?”
“事情是這樣的。問情齋的梅因姑娘曾是小人的恩人,去歲的時候,小人飢寒交迫,卻有謹守着書生人的本分,不想屈從於汲汲營營的生活,做那樣勾心鬥角的小人,彼時正遇上梅因姑娘,她讓我爲她寫下兩塊牌匾,送我以酬勞,助我度過漫長的寒冬。然而我朝素來是三年一秋試,想要科考,也要明年再說。眼見又是秋風蕭瑟之季,本以爲今年的寒冬小人定是熬不過的,卻不成想受了王妃的恩惠,過得竟比往年還要好上一些。”
剪瞳也不是那種什麼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的人,她早就聲名狼藉,也不需要用這種方式挽回什麼形象,反正她活着也是爲自己活着的,哪管別人怎麼想怎麼說。做過的好事可以認,做過的壞事,她可以讓人永遠閉嘴。“我的恩惠?我最多就是不學無術拾人牙慧,這種感慨激昂仁慈善良的事兒好像跟我從來都沒什麼關係。人貴有自知之明,所以我也就這點明智值點錢了。”
“可,小人的確受過王妃的恩惠,許是王妃貴人多忘事,早就不記得了。王妃曾去過問情齋,拿走了梅因姑娘的牌匾,又去過愛蓮舍,劫走了兩位公子的匾額,小人不才,這兩塊匾都是出自小人之手,因爲王妃的垂青,近來找小人寫字的人也越發多了,日子自然是好過一些,特來感謝王妃。”
居然還有這種半路得便宜的
事情?她搶牌匾的時候,可從來都沒有想過還有這麼一天,更不會想到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中。可她怎麼想,都覺得這話聽起來千瘡百孔的。“等等,你說兩塊匾都是你寫的,我怎麼記得一個是隸書,一個用的瘦金體,你兩種字體都可以輕鬆駕馭嗎?再說了,我搶走了,也是放在王府裡面,你從來都沒進過安王府,你是怎麼知道的。還有啊,問情齋也就罷了,畢竟我是大搖大擺進去的,可愛蓮舍,你又是從哪兒聽說的?”
“顏筋柳骨,張旭張顛,羲之獻之,趙佶蘇子,不過是形似罷了,又有何難?小人的確未曾進過安王府,可前些日子,府內東苑重新裝潢,來來去去的人總有那麼一兩個相識的,他們見是少見的瘦金體,自是來知會了小人一聲,後來小人去愛蓮舍打聽消息,便也知道了。”
得了,這下自己的名聲算是化爲灰燼了,一個長腦子的正常人,怎麼會相信她大半夜的去了愛蓮舍就爲了給自己的夫君搶一塊牌匾呢?眼見着其他人竊竊私語的模樣,剪瞳的臉色一沉,話語中難以掩蓋的威脅,“這助人爲樂的事情我不擅長,不過殺人越貨就簡單多了,我一直覺得唯有死人才不會亂說話,掌櫃的,你覺得呢?”
“什麼?什麼?王妃,您大點聲,小的就在這裡聽候吩咐,小的年紀大了,耳朵也不怎麼好使,剛纔可一句話都沒聽到。這裡的夥計也都去後院忙了,賬房比小的年紀還大,更是聽不清了。”
“是嗎?那師兄的隨從呢?我近來也有些手癢,可是願意與我切磋嗎?”
夏侯嵐悠也不曾想到剪瞳會這般赤果果的威脅,還以爲他們畢竟是師兄妹,這點面子她還是會給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自己,瞪了一眼剛纔議論的護衛,後者乖乖的閉嘴低頭。“師妹,他們都是我家中的護衛,跟了我這些年,絕對忠誠可靠,師妹武藝卓絕,還是不要跟他們一般計較了。”
“師兄說到正事倒是義正言辭的,怎麼不見方纔的羞赧呢?師兄的武功比我不知道啊高上多少,想來你的護衛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不過人都說了,最毒婦人心,就算是打不過,我也可以用其他方式不是?讓人開口說話的良藥不一定有,可讓人閉嘴的毒藥我予取予求。師兄可要記得今日的話,要是哪天自己不小心丟了幾個護衛,也知道找誰算賬。”
那幾個護衛聞言,立刻跪下來,狠狠的給了自己兩巴掌,臉都打腫了,鮮明的巴掌印顯現在臉上,幾個人異口同聲的說道:“請小姐恕罪。”
夏侯嵐悠一早就告訴他們,安王妃是他父親的徒弟,對待她要像是對待他自己的姐妹一般,要稱她爲小姐,此刻他深深後悔自己這個決定,覺得自己是畫蛇添足,沒事兒給自己找不自在。
“喲,這是幹什麼,我可什麼都沒說啊。算了算了,看在你們這麼誠懇的份兒上,我也給你們一個機
會贖罪,這是藥,你們都給抹到自己臉上。”說着從錦囊中取出一個青花瓷的小瓶,笑眯眯的遞過去。上官文見剪瞳的注意力都在護衛的身上,便讓方纔那個書生先行一步,言說今日事忙,日後有緣再聚。
護衛不敢不接,只能顫抖的接過,慢慢的打開,清香襲人,乳白色的膏體往臉上一抹,頓時覺得火辣辣的地方舒爽了不說,也大概明白了幾分,知道剪瞳給的是消腫止痛的良藥,心中不免還有些感激,一個個的叩首,嘴裡說着:“謝小姐賜藥。”
“我說了這是懲罰,這就是懲罰,你們謝的這麼早,會打亂我的計劃的,沒事兒咱們一邊走一邊說,你們準備出發吧。”
受罰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實在看不出來這是什麼懲罰,於是都去桌上取了行李,帶好了佩劍。哪想到剛剛回過身準備出發,就都被彼此嚇了一跳。
這是個什麼情況?
“怎麼了,我說了是懲罰了。”剪瞳走在最前面,聽到後面有大口吸氣的聲音,便停下腳步回過身,對着最末尾的喊道:“你們還以爲我是開玩笑的嗎?我很認真的,不苟言笑懂嗎?”
百里三乎本來沒當回事兒,自以爲對剪瞳的招式已經瞭解的差不多了,不經意的轉身卻當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這丫頭還可以更虐一點嗎?剩下的護衛都忍俊不禁,受苦的幾個卻在哀怨的看着自家公子,前家主究竟從哪兒收了這麼個缺德徒弟啊!
剪瞳沉默了幾秒鐘,忽然莫名其妙的興奮起來,俊俏的輕功遊走在幾個護衛中間,看不清她的身形,只能聽到她的聲音,“傳統工藝,現代改良,獨家秘製,手工製作,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變色消腫止痛膏,你看着是白色,塗上卻是橙色,你覺得是橙色,一會兒就變成了紅色,太棒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一路驚喜盡在安王府中!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夏侯嵐悠看着自家護衛臉上形似絳紅色胭脂的東西,當真是哭笑不得,無論多麼嚴肅正直的職業,是不是到了師妹身邊就只能成了這副樣子?他終是明白了,爲何爹那般無奈的寫到:世上能容得下你師妹的,唯安王一人耳。
百里三乎凝視着夏侯嵐悠那張難以置信的苦瓜臉,不由得噗嗤一笑,像是春日中的暖風襲過所有人的額頭,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夏侯啊,習慣成自然,咱們還需要慢慢錘鍊,不過至少今天還是你明白了一件事情,騎白馬的不一定都是王子,唐僧也騎白馬,不需要的解釋的人生不一定都是彪悍的,逗比也不需要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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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呆的移過無語的面容,夏侯嵐悠對着三乎說道:“我總算明白什麼叫鼠目寸光,什麼叫夜郎自大,什麼叫望洋興嘆,什麼叫人外有人。”
悲憫的撫了撫嵐悠的額頭,“兄弟,你能這麼說,證明你理解的還不夠透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