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文此刻還在蓮香園看戲,只是身旁已經沒了錢心,到底是否看得進去,也未知從中是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桌上的茶換了好幾道,臺上的戲碼才漸漸走入了尾聲。蘇木早就去忙別的事情,這空蕩蕩的戲園子,只有他一個人是看客,不過空蕩蕩的又何止是園子?只要她曾經呆過,如今又不在的地方,那都是空蕩蕩的。
想起剪瞳,上官文也覺得這戲看着沒什麼意思,索性早些回去,說不定三皇子跟景月也談完了。“好了,這戲唱的差不多了,蘇林,你去找蘇木要二十兩銀子,給她們分一分,你處事公正,我不擔心作假。對了,若是她們想要出去買點什麼東西,你也找人幫着帶一下,畢竟是大小就關在王府中的,沒什麼自由,這點小心思滿足她們又能如何?頭前你說有幾個年紀已經不小的,趁着這工夫都放出府去吧。外面的慶安班是王府的產業,挑些差不多的,讓他們去慶安班混口飯吃,說不定還能尋覓到好姻緣,若是不想去慶安班的,你讓蘇木跟賬房說一聲,每人給二十兩銀子,自謀生路就是了,可就是一樣,無論怎麼着,這些人放出去了就不能再回來,你可要跟她們說清楚。”
蘇木小心的應下,又接着說道:“今兒個趕巧,小的還有件事兒想要趁這個機會說了,戲班子中的幾位師傅也都不小了,想來能幹的年歲也不多了,這一批長大的伶人中,王爺是否要留下幾個教戲的?日後還有源源不斷的人買進來,總要有人訓練着。前些日子,伴奏的也換成了剛訓成的人,王爺今日瞧着可還過得去嗎?”
“恩,是不錯,這些事情你看着辦吧,無論是伴奏的還是唱戲的,但凡是有什麼不足,你都可以自己決定,在王府呆了這些年,就算比起蘇木,還是有些不足,不過這點分寸本王相信你總是有的。本王先回去了,還有別的事情好處理,蓮香園的秘密,你也是知道的,有你在本王也放心不少。”
“恭送王爺。”
上官文回了書房,卻不曾見到三皇子,叫了蘇木來問,說是還在夜雨亭說這話兒呢,這時間未免也太久了,若真是兩情相悅,現在的時候,正好可以說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可現在有什麼可說的呢?怕也是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了。景月若是個聰明的,早就該知道女子的出路只有父親、丈夫、跟兒子三種,歸根結底還是要靠丈夫的,現在爲了家人委曲求全,日後誰還能給她一個安穩的未來?若是不能看透一切,大義滅親,日後三皇子登位,就算他容得下景家,其他人容得下嗎?捨棄了父母兄弟,日後還有族人可以依傍,小不忍則亂大謀,他日整族的人都難以活着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支持太子的,日後怕是都要被踩的死死的。這種心理,上官文也是知道的,朝中的職位就那麼多,不把前面的人打倒了,自己怎麼
能爬的上去呢?
人言可畏,人心不古。
忽的想起了什麼,雖覺得蘇木一定會安排的很好,卻難免有此一問,“那個雪墨不會察覺到嗎?”
“王爺放心就是了,這藥園的活幹多少天都夠了,有專人盯着她呢,就算是想要偷懶都不行。說起來屬下也發現了一點別的事情。”
上官文坐在主座之上,閒得無聊,也隨手把上次未看完的《孟子》取來,取下了黃銅書籤,問道:“什麼事,但說無妨。”
“王爺可知道一個人的一雙手是可以說話的?”
擡起了眼簾,他輕哼一聲,笑道:“你這話倒是奇了,說話的都是嘴,本王從未見過誰的手還能說話,倒是剪瞳前幾日看的話本里面,總毫無新意的說上一句:死人也是會說話的。”
蘇木面無表情,就算上官文開着玩笑,他也最多抽抽嘴角,“王爺見笑了。屬下的意思是一個人的一雙手可以看出來很多東西,那個比方,常年彈琴的人,指尖就算沒有繭,也會比其他地方顯得粗糙一點,常年拿兵器的人,一般都在掌中留有繭,這下王爺可是明白了?屬下想說的是,今日仔細觀察了雪墨的手,委實不像一雙丫鬟的手。”
“怎麼了?難道說‘雪肌花貌參差是’嗎?從前說你心思細,現在越發的狠了,連人家姑娘的手,都去看上一眼。”
蘇木依舊是穩穩的站着,沒有因爲上官文的話有絲毫的顫動,“王爺……屬下哪裡有那個心思?不過是覺得那雙手太過細嫩,像是沒怎麼做過粗活的,就算前些日子王妃派了不少的丫鬟給景小姐,那之前也該是幹過粗活的啊!”
上官文頷首,算是同意他的觀點,也難爲蘇木幫着他管理整個王府,總有操不完的事情,一年到頭卻看不見休假的影子,“本王何嘗不知道那丫鬟有問題?要不然今天見到三皇子的時候,也不會多此一問了,就是因爲懷疑,所以才更要查的明白。蘇木啊,你的忠心,本王都知道,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就算沒有稱兄道弟的時候,在心中還是把你當兄長看的。你才能長我幾歲?反而比我老成很多,自打我七歲的時候有了這座安王府,你便爲我苦心經營,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王爺,屬下……”
止了他的話,上官文接着說下去,“年輕的時候太過勞碌,年老的時候要怎麼才能適應閒暇呢?本王雖然用人,但不會忘累死人的地步去用,你知道我爲何要把那些產業交給三皇子嗎?便是想讓你閒下來,過自己的日子,眼看着是好的,不過那人很快就知道這六分利也不是那麼好拿的,他要搭進去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換得自己的收入呢?蘇木,咱們只管着自己閒雲野鶴拿四分利去,剩下的自然有別人去忙。三皇子又如何?與本王交易又
如何,你以爲他是真的相信本王嗎?本王讓權,他自然會換進去自己的人。本王早就想好了,這四分利,分你一分,本王留着三分即可,你也做一回陶朱公去,什麼都別管了,多致歌兒舞女,好好充實着家業。”
蘇木還是不肯,徑直跪下來求着上官文,“王爺,這份禮實在是太過沉重了一些。屬下一直做得是分內之事,每個人又有不少的工錢,逢年過節王爺賞的東西,屬下專門買了個大房子都放不下,這會兒還有這樣餡餅從天上掉下來,王爺是想讓屬下折壽嗎?”
“有本王在,你怎麼會折壽呢!一定讓你添福添壽。這是本王的心意,兄弟嘛,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本王不是齊桓公,你也不是介子推,說不會忘了的人,永遠都不會忘了,這東西你是推辭不過的,收下便好。”
蘇木也知道自己是推辭不過,就算是拿了,回頭找個機會,在錢莊中開個戶,存在王妃的名下,又有何不可?“屬下可以收下,不過王爺若是某一日需要,屬下一定雙手送上,絕無二話。”
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寬慰,上官文接着說道:“錢可以買到人的勞動,卻未必買得到人的真心。本王有你的真心,就足夠了。外面那些人不是說我朝最出色的管家已經被本王佔了嗎?”
“這些本就是謠傳,怎麼王爺還當真了?”難得的不好意思的一下,旋即面色又凝重起來,他把上官文當成自己一生的主子,自是要爲主子多考慮一些,“對了,屬下想起一句話來,今日難得跟王爺聊了這麼多,索性就趁機說了,但請王爺不要生氣。”
上官文又是一笑,蘇木這人如今也學會這些了,看來剪瞳真是帶壞了不少的人。“你倒是說說看,本王也想知道憑你蘇木還能說出什麼讓本王生氣的話?從前府中的人都說你是塊榆木疙瘩,本王卻曉得你聰明的很,分明是大智若愚。文字裡面的把戲,你可是比那些學雜耍的還弄得精明,同樣的話經過你的口,就沒什麼值得本王暴跳如雷的了。”
“王爺,許是屬下多心了,不過屬下曾經清楚的記得王爺說過會給王妃最好的,王妃若是喜歡搶,你就把天下人變成她的保護,只求她搶的都是王爺的東西,可王爺是否想過在未來可能發生偏離軌道的事情?就比如說,王妃被王爺寵慣了,王爺若是不給她錢,她便說王爺不愛她了,可王爺若是給了她錢,她便拿着您的錢去愛別人?”
叮!上官文過度的自信早就讓他忽視了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可能性,不過無論如何脫線的事情都會發生在剪瞳的身上,他從前以爲,只要自己成爲天下最好的男子,那人便會安穩的呆在自己身邊,可現在想來,卻不敢冒任何風險。“蘇木,你說這話的意思是?”
“屬下斗膽,但木已成舟,爲時過晚似是好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