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是上官文太過無情,只是韋雙與安王府非親非故,葬禮實在不宜在安王府舉行,除了惹人耳目之外,別人更會關心韋雙的身份,如此一來怕是整個王府都會陷入被動之中。反正也是她自己希望埋在亂葬崗的,定然是不注重這些形式了,上官文覺得對人最大的仁慈就是成全。
描雲買了不少祭祀的東西,上官文讓她帶上自己跟剪瞳一份,亂葬崗的冤死鬼太多,多燒一些紙錢也是好的。誰會不希望自己生前有個家,死後有座墳?不見得是多麼豪華的地方,只要有那麼一席之地就已經足夠了。可韋雙卻只想要同自己的家人葬在這裡,亂葬崗沒有棺槨,只有無邊的白骨,沒人知道是誰,或許他們彼此也不認識,這裡註定是個荒涼的去處。
“描雲,你還好嗎?”剪瞳並不知道內情,不過從今日描雲的表現之中也大概可以猜出來一點,描雲必定是有家人也葬在這裡的。那日上官文問描雲是否知道亂葬崗,剪瞳就已經起疑,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亂葬崗,可描雲卻把人帶到了這麼遠的地方,許是親戚吧,剪瞳就這樣想着,始終不曾追問什麼。
“主子,奴婢沒事的,只是太多年沒有回來過,少不得觸景傷情。等燒了這些東西,奴婢便把韋雙姑娘給埋了,稍後咱們就可以啓程了。”
處理好了韋雙的事情,跟白素他們分別,將李溪跟一羣猴子都託付給了夏侯一家,至於紫月,自是要跟着嵐悠先走的。剪瞳與上官文稍事休息補充了東西,便向着珏山而去。
這一路剪瞳都在刻意的觀察秦歌,聽說那一日她一直在百里三歸身邊保護着,也不知道兩人是否有什麼進展,從前不開竅的人不覺得感情有什麼意思,可女人一旦開了竅就會不由自主的在八卦的路上飛馳。可秦歌一直都是冷冷的,剪瞳搭話也是敷衍的應着,閒時抱着自己佩劍睡覺,睡醒了就坐到外面去跟馬伕一起駕車。
可她又是個很老道的人,就像是經常跑江湖一樣,有幾次剪瞳他們因爲事情耽擱了,沒有來得及在原定的地方落腳,而是在空曠的平原上露宿,她比描雲還擅長佈置環境、取柴生火,在夜晚也保持着永不改變的警覺。這個秦歌從未想過隱瞞什麼,可全身都是秘密。
“秦歌,我有件事情要請教你,我看你這一路的表現,也知道你的功夫不差,當初我綁你的時候,怎麼沒看到你激烈的反抗呢?你這一路的表現讓我覺得當初自己勝之不武,一點兒成就感都沒有。”剪瞳心想,秦歌若是說她是讓着自己的,她已經要說打一場試試看
,比武功她可是不會輕易屈服在任何人之下的。
假寐的秦歌睜開眸子斜了她一眼,又換個姿勢重新合上,在顛簸的馬車中繼續休息,“沒必要。”
剪瞳湊上去撥了撥她,可不想就這麼錯過這個好機會,她可是憋了一路才問出口的。“爲何沒必要反抗?要是我,不打得你死我活,我是絕對不會服軟的。”就算你打得過我,我照樣不會服軟,嘴上服了,心裡也是不服的。
掙開了剪瞳的手,秦歌的口氣永遠都是冷冷的,“結果註定的事情不值得我費心。”
“什麼意思?你說清楚好不好?”
秦歌的睡意徹底被剪瞳滔滔不絕的搭訕給趕走,她委實希望這路上還有第二輛馬車,讓自己不必忍受剪瞳的聒噪,或許下一站自己買一匹馬騎着比較好。迫於無奈,坐直了身子,她猜若是自己不能夠給出一個讓安王妃滿意的答案,怕是日後都沒有什麼好日子可以過了。“你對我並無惡意,當時我身上有寒氣,不能盡力一戰。再者從你出招的時候我就看明白了,就算是盡力一戰,也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接下了你一百招,也會在下一招落敗,結果註定的事情,過程不值得我費心。這樣說完,王妃可以滿意了?”
“我一出手你就知道我的深淺嗎?”剪瞳不免有些吃驚,她本以爲秦歌只是一個鍛造的工匠,經過上次的事情才知道也是一個武林高手,自己的深淺一下子就被她得知,可對方的深淺自己到現在還不曾探到,實在是個太過危險的人物。
“大家都是行家,明人不說暗話,王妃不必如此訝異。”
剪瞳有點受不起秦歌的話,她是行家不假,自己是不是行家那就是兩說了。“你看得出我的深淺,可我卻看不出你的,你讓我不訝異,我現在覺得自己很壓抑,你這麼可以完美的隱藏自己的實力呢?從前我只覺得你是個冷冰冰的人物,沒想到還有這樣細膩的心思,頭一次見面你就那麼篤定,難道不知道越是笑的人畜無害的越是危險嗎?”
“可王妃對我的笑只是奸笑而已。”
秦歌的據實以答讓剪瞳差點崩潰,明明自己是那麼的善良,那麼的可愛,甚至還不辭辛苦的給眼前的人治病,結果這個白眼兒狼回頭跟自己說一聲自己的笑都是奸笑,這話聽着實在是好傷人啊!倒回了上官文的懷中,剪瞳撫摸着自己的小心臟,對着上官文說道:“爺,我的小心臟受了打擊了,她說我那個是奸笑。”
某爺實在想不到一個奸字還能有什麼褒義詞,除了狼狽爲奸、懲奸除惡之外,也找不出一個可以騙得過剪瞳的詞語,只能敷衍的摸了摸她的髮尾,說道:“無奸不商,你雖不是商人,卻比商人更加厲害,秦小姐定是說你有商人的頭腦,要不然怎麼會把她這樣的人才給挖過來呢?”
“可是明明她家纔是經商的!我就是個搶錢搶人的!”
剪瞳一點兒都不覺得自
己理虧,反正搶人這種事情自己長做,所以已經變成一種職業習慣,連蘇木都一句話不問的直接安排,更不要說旁人了,這時候她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把秦歌弄回來有什麼不對,君子愛財取之以道,她所愛的不僅僅是“財”,還有“才”,這明明應該是一個禮賢下士的好標本,怎麼就被人誤解覺得跟殺人越貨一個等級的呢?
再者說了,取之有道,她明明做到了啊,在剪瞳眼中自己就是道,遵循着自己的道理把人跟錢搶過來,這麼一看,特麼的她真是個謙謙君子!
“秦歌只是匠人,他人所爲與我無關。”
剪瞳跟某爺對視一眼,也知道她素來跟家人都是不和的,因爲覬覦他家的家產而過繼她的人,想來也是不會善待的,或許秦歌並不那麼冷漠,只是這些年的境遇逼迫她在自己心房外築起一面永不會被人翻閱的牆,對於世上的大多人來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能夠避免被傷害最好的辦法,就是根本不曾抱有希望。
人性本善是孟子的理論,他所崇尚的生活是那麼安逸和諧,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這樣的一個願望,所以纔會讓這種思想成爲主流,可荀子說人性本惡,想來荀子也不過是一個受過傷的可憐人吧,只要堅信人性本惡,應該就不會因爲一時一事而傷心了。
這個年,秦歌是在王府過的,她給永安縣的人寫了信,煩勞蘇木找人送過去,卻沒有一封是送到自己親戚手中的,世態炎涼大概她早有體會,纔會那麼簡單就答應在京中過年的要求。
“畢竟是祖業,你這麼想就有點過分了。”在鍛造上能夠立足百年的老字號,光是想想,那種揮汗如雨的場面就會不由自由的浮在剪瞳面前,經過了幾世幾代的傳承,才能夠有今日的光景,想來凝成那座房子的不是金錢,只是汗水。
“祖傳的是手藝,並非家業。”
上官文從不知道原來秦歌也是這樣通透的女子,她所眷戀的不是金錢,只是傳承。人們常常把自己的野心強硬的壓在祖先之上,默認祖先要自己如何把家業發揚光大,甚至連自己的孩子都搭進去。這世上已經很難找到一個人,她不爲了金錢地位而努力,她要的只是對技藝的傳承。
“秦小姐與衆不同。”上官文瞅瞅剪瞳思考的神色,顯然還沒有從方纔那句話裡面緩過神來,他安慰的牽了牽剪瞳的手,又擡起頭來跟秦歌說話,“本王受教了。”
“不敢。看得多了,自然看的遠了。”秦歌身上從來找不到恭順勤謹,嚴格來說,她一直是失禮的,可偏偏她又能把自己的失禮控制在一個恰到好處的範圍之內,讓人覺得不值得爲這點小事追究,卻又覺得實在看不慣她。她的冷漠跟鍛造的灼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至冷至熱之中,或許她想遇上的只是一個知冷知熱的人。
“也是,本王常年住在京城,聽得雖然多,可見的卻少,見識淺薄也是有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