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己爲人的奉獻?丹青纔不會有這樣的好心情。
昨日剪瞳把這裡弄得天翻地覆,他確實有點沒想到今日她還敢送上門來,到底是這個秦歌對她來說太重要,還是她本來就是想給自己添亂的?昨日已經答應的事情不能在今日反悔,他早就聽說安王妃難對付,卻沒有想到心機並不深沉,用的手段都是明目張膽的,也讓他多看了幾眼,城府太深的人丹青很是厭惡,像他這樣德高望重的人是完全有資格表達自己的喜好的。可是黃毛丫頭到底還小,想要讓他尊重剪瞳,怕是剪瞳的道行還不夠。
“本座委實沒想到你還會來。”
抽動的嘴角雖然一閃而逝,還是被剪瞳牢牢抓住,象徵着譏諷標準脣形已經讓她明白了丹青對自己的態度,一想到對面的人明明在蔑視自己,卻又不得不跟自己周旋,她竟覺得有些好笑,從前不知道這個姓氏有什麼用,如今倒是看得十分明白了。
“我沒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爲什麼不能來?再說了,我這是爲了你着想,昨日一定有其他的人看到長老是那副狼狽樣子,今日我如果不來,別人一定會認爲我們跟長老之間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對長老的聲譽不好,怎麼說你都是個德高望重的人,跟我湊在一起正好。”
“怎麼,你以爲自己德高望重嗎?”丹青的語速放的極緩,他可不想跟剪瞳相提並論,只要沾染上她,怕是自己的一世英名也就只能英明掃地了,若是有可能,他倒是希望剪瞳走的遠遠的,這裡畢竟是丹房,經不起她那麼無法無天的折騰,若是再有下一次,怕是自己要去廣場上露天授課了。
“沒有,我雖然自戀,但是沒有到那樣的程度,你這麼想就算是高看我了。德行這種東西我見過,卻從來都不曾有過,聽說你有不少,正好過來跟着沾光。孔子很是推崇中庸之道,你的德行已經登峰造極了,換一種角度來說,這是一種反人類的行爲,所以爲了讓你中庸一點,我過來給你拖拖後腿,只要把你的德行分我一半,世界就平衡了,你說呢?”
丹青已經被剪瞳繞糊塗了,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反應很慢的人,就算是上了年紀,腦子依然很是靈光,可遇上剪瞳之後,他已經開始懷疑從前對自己的評價不過是自視甚高而已,畢竟現在他已經跟不上剪瞳的思維了,想了半天,鎖眉沉思,也沒想到什麼好主意,只能蒼白的說道:“中庸並非平庸。”
“那當然不一樣了,中庸我夠不到的平均線,平庸我從來沒有過,你看看我也知道了,我只消往那裡一站,誰敢說我平庸我就把他虐的不要不要的,這世界是公平的。”
丹青不再理會他,雖然很不想承認,不過他確實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化剪瞳的話,此刻他越是多說,剪瞳就會應答的越多,自己也會更加混亂,與其如此,還不如不說算了,閉目養神,他寧可去鑽研晦澀的道家學說也決不願聽剪瞳看似通俗的話語。
剪瞳盯着丹
青的面部看了半天,才發現只要對方不跟自己說話,什麼微表情研究都是沒用的,眼見着丹青一動不動,又像是入定一般,剪瞳終於把自己的心思從他身上收了回來,百無聊賴的翻弄着書本,這好歹是自家的絕學,給個面子也是該看上一眼的吧?更何況秦歌看起來比自己認真多了,自己一個“內人”總不能學的不一個外人還差吧?
剪瞳對長生不老沒什麼興趣,壽命的長短要看有沒有人陪伴,要是自己長命百歲卻煢煢孑立,還不如有人陪伴的英年早逝呢。當然,煉丹術並不僅僅追求長生,還有別的要用,畢竟丹藥丹藥,丹跟藥都是不分家的,可是太清宮只所以在聞人氏倒臺之後還能存在這麼多年,怕是那種誤傳起了不少的作用吧。
想起小道士對丹青的崇拜,剪瞳竟突然覺得丹青有點可憐,他是如何把滿目瘡痍的珏山變成現在的富庶樣子呢?行走出,皆是兩袖清風,入定時,一派安之若素,這樣的人若是說背叛聞人氏,怕是自己都不會相信吧?可爲何丹青總是這樣看不到底呢?無論她用什麼樣的手段,總是看不清他沉靜的內心在想着什麼東西。
察覺到剪瞳的視線,丹青慢慢的睜開眼睛,在剪瞳還來不及收回的目光中察覺到了同情,同情?呵,聞人葉尋居然在同情自己?真是個有意思的繼承人,這些年最自己敬佩嫉妒的人都有,想要力捧的人恨不得把自己奉若神明,想要詆譭的人也只能在暗中使壞,這些事情他都不在意,也從未想過要肅清太清宮的傳言,只覺得隨他們去,會比高壓更有用。
現在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呢?猝不及防的被撼動內心最柔軟的一根神經,丹青的表情比剪瞳更加錯愕,他沒想到那個沒心沒肺的孩子會用這樣的目光注視着自己,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或許該假裝沒發現,再次合上眼睛吧,丹青就這麼無奈的想着,這些年從未有人在意過他如何想的,在危急存亡的時候站出來的人註定要在餘生中忘記自己也是個普通人,生活在盲目的崇拜跟歌頌之中,丹青早就忘記了當初那個跟在師父身後孜孜以求的自己了。這一頭雪發,是歲月給他的歷練,也是自己給自己的牢籠,十幾年前他逼着自己成熟,那時候便知道,此生再也不能指望被人瞭解了。
“秦歌,你先出去一下好嗎?我有些話想要跟長老單獨談談。”
秦歌聽了剪瞳的話,卻沒有立刻起身,只坐在原地等着丹青的吩咐,見他把門打開,秦歌微微鞠躬,從丹房中出來。
沉默,除了沉默,只有微微發緊的呼吸聲,剪瞳數着自己的心跳,想着或許在自己血液中流淌的是一種名爲緊張的東西吧?她是看不穿丹青的,卻固執的認爲自己的感覺沒用出錯,她像是一個亡命之徒一樣孤注一擲,若是不能成功,就再也沒有辦法立足於人世間,雖然自己的處境沒有那麼艱難,剪瞳卻知道成爲知己跟淪爲笑柄之間有時候只在一念之間。
定了定神
,剪瞳擡起頭看到丹青氣定神閒的模樣,終於扯開一個笑容,說道:“前幾日我也請長老喝過茶,來了長老這裡兩次,竟從未喝過茶,不知道長老是否願意請我喝上一杯?”
“也好。”不知道剪瞳這次又要說點什麼,丹青總算從席子上下來,去一旁的櫃子中取了茶盤跟茶具,不同於代掌教那裡的複雜奢侈,丹青的茶具看起來異常簡單,除了不可以省略的茶道六君子,就只有幾個骨瓷的茶杯跟一把小到讓剪瞳咋舌的茶壺,外加一個道士模樣的茶寵,他沒有什麼聞香杯,也不搞形式上的東西,用茶匙取了茶,在用茶針挑過,從小竈上取了熱水,洗一遍茶葉,再滿上稍停了一會兒,就給剪瞳倒上。
小小的茶壺只能裝上兩杯茶,剪瞳雙手接過茶水的時候,竟然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樣君子過,果然面對着這樣一個人,連自己都會跟着不一樣。
聞了聞茶的想起,剪瞳雖然對茶葉沒什麼太大的研究,卻也知道丹青並不是好茶之人,不然不會隨便取水泡茶,“我本以爲太清宮上有云霧茶,所以可以從長老這裡喝到。”
“代掌教定是請你們喝過了,又何必吝惜本座這裡的一盞茶。”
抿了一小口,是金駿眉,茶水倒是不錯,聽聞山上也有不少的甘泉,想來是用了泉水的關係,“人不同,茶自然也是不同的。”
“小姐以爲自己已經撥開雲霧見青天了嗎?本座從不喝雲霧茶,因爲尚沒有那樣的心境。”
“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此山中,長老的心境怕是這樣的吧?”雲霧茶,這名字起得也奇怪,剪瞳心想着喝這茶的人一定是兩極分化極嚴重的,要不就是想要博愛雲霧,要不就是難得糊塗,各花入各眼,茶何嘗不是如此呢?見丹青沒有接話,剪瞳接着說道:“我沒來之前,聽說過不少這裡的傳聞,總是脫不開煉丹與成仙的,流言蜚語可以傷人也可以成就人,這太清宮看似穩打穩紮,誰又能說它不是空中樓閣呢?”
依賴着流言而存在的太清宮,最終也會因爲流言被攻破而徹底消失,剪瞳猜想丹青長老一定早就知道這一點,卻又不得不利用它,有時候時局只給了你一個機會,只看自己是否能抓住了。
“小姐不是早就來過了?總不見得未見本座就當做沒來過吧。”
叮!剪瞳覺得自己上次來的時候,是神不知鬼不覺的,爲何會被這個丹青長老知道?他看起來與世無爭,爲什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這時候她不知道自己該承認還是否認,畢竟讓自己顯得誠實一些,會容易打入丹青的內心。
“這太清宮的長老真是神了,仁遠長老說皇帝是被我弄死的,看起來就像是宮中的事情盡在掌握一樣,你又說已經知道我是第二次來太清宮,你們看起來一個個老老實實的,比大家閨秀還誇張,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想到一個個都是秀才啊,聽說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你們這是要組團考科舉的節奏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