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被我非禮?”剪瞳對這樣的說法將信將疑,擰巴着秀氣的小臉,似是陷入了極大的困惑中。她雖然從沒正經的喜歡過什麼人,卻看過不少不入流的話本,裡面哪個女子被非禮的時候不是喊着“不要啊”“放開我”之類的,爲什麼在描雲的口中,這話就變了樣了呢?成了“不要放開我啊!”
中華文明源遠流長,連個文字的講究都這麼含義深刻,語序這麼靈巧的一變,意思迥然不同。剪瞳自顧自的想入非非,也不曉得自己的神遊天外會起到什麼背道而馳的效果,在描雲的眼中,分明是剪瞳已然開了竅,此刻正盤算着具體的步驟。
跪着的描雲顫巍巍的擡起頭,像是一隻犯了錯誤的小狗,正煎熬着等待主人的責罰,我見猶憐的樣子,讓剪瞳深深懷疑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引發這樣的天怒人怨,比起描雲這種做肆意傳播毒藥的行爲,她簡直就是觀世音的化身啊!某人默默的忽略了自己是始作俑者這個血淋淋的現實。
“小文的心思當真是匪夷所思。”右手支撐着下巴,剪瞳的睫毛像是花叢中流連的蝴蝶,投射的剪影介乎曖昧與清晰之間,她清澈的眸子含着點點水光,黑色的瞳仁深邃中嵌着迷茫,櫻桃小口上殘留着燭光的綺麗倩影,整個畫面安寧靜好,泛着夜晚獨有的柔和光暈,如果在光暈中靜默的不是犀利的女子,或許能成了一幅寫生的水墨畫。
“那王妃的意思是……”對着剪瞳,上官文從來是好聲好氣低聲下氣,因此她從來不知道揹着她安王爺會如何腹黑的把自己的悶騷發在下人的身上,明明是秋日的天氣,她們一個個在王爺身邊都覺得裹着棉襖也無法驅散徹骨的寒氣,但凡王妃對王爺在乎一點,她們也沒必要吃這種悶虧啊。
《西廂記》中的紅娘在丫鬟中算是個實打實的翹楚,描雲萬萬想不到自己苦心孤詣學了那麼多的東西,最後的任務是當一個紅娘,早知道這纔是終極挑戰,她該是要在脣邊點一個痦子,揮舞着手絹,練就出三寸不爛之舌,把對真相一無所知的剪瞳忽悠上當就好了。府中也不是沒有教養嬤嬤,讓她一個黃花大閨女教唆着幹這種事情,實在頗有些爲難。
“非禮嘛,我懂!”爽快的往美人榻上一躺,愜意的伸個懶腰,雙手交疊枕在頭下,“話本中多得是描寫這事兒的,我明白的。”
“您當真明白嗎?”描雲怎麼想都覺得不怎麼靠譜,王妃看的是話本又不是小黃本,這種事情也能從話本中知道?
“小云啊,你說人若是能活在話本中多好,男的帥的無法無天,女的美的天怒人怨,跳崖之後有寶藏可撿,做夢都有美男可見,秘籍藏在山洞裡面,被人調戲總有英雄出現,一不小心就兩情相悅。壞人長得那麼明顯,是非曲直顯而易見,小輩逃不出老輩恩怨,陰謀之後總是晴天,生個娃萌得一臉血,睡一覺就過了好幾年。”
描雲已然對這種說辭麻木,回想起自己乍一聽到王妃的擇偶要求時的瞠目結舌,這委實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王妃並非沒有才,只不過有的都是怪才,劍走偏鋒,後效未知。此刻她也沒什麼心思討論剪瞳說的是不是真理,比起這個,她更關心安王府的春天什麼時候能來到。
“王妃,您倒是說話啊,要不要先考慮把王爺給非禮了?”
“哎呦,你幹嘛這樣急不可耐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想着一同去呢。”玩弄着自己的指甲,粉嫩的光澤在燭火的映襯下更加可愛,她曖昧的
口氣盡情的調戲着依舊跪在地上的描雲,只是下一瞬,剪瞳忽的想起多年前白素的一段話,竟有些淚意,敏感的側了側頭,不讓描雲看見那羞澀的淚光,開玩笑,她剪瞳分明是個無堅不摧的角色!
白素那時常常一襲白衣站在一根濃綠的慈竹上,用寬厚的手掌愛憐的撫過竹花,那是一片同齡竹,一同開花,而後一同死亡。之後,他靜靜的吹着簫,只踩在一片竹葉上,遠遠看着就像是立在半空的老仙人,雪白的長髮散開,被擾人的秋風吹得妖嬈又豔冶,幽靜的簫聲迴盪在沙沙作響的竹林,像是有志的荼蘼花定要開到無邊的絕望中,剪瞳從不知道世上會有一種聲音,周圍越是嘈雜,它越是清晰。
它們在跟白素告別,待到花落竹枯之時,這青翠高挺的竹林只能化爲一片荒蕪。
那時白素恬靜的樣子經歷了歲月的沉澱,似是在無邊的痛苦輾轉反側後得到的覺悟,他的眸子中只能讀出靜謐,白素對她說道:“最殘忍的便是道法自然,你永遠不知道上天給了你多久的生命,從前你以爲可以看到的,終是會等不到。所以瞳瞳,你要記得世間的每一個人都是經不起等待的,因此不要輕易辜負。旁人的想法跟眼光又與你何干,你只需做你自己便是了。”
彼時的剪瞳,只覺得天下之大唯有美食與美人不可辜負,旁的算不得什麼。如今經過了薛華的事情,竟慌慌了好一陣子,生命不過是這般脆弱,連一個月餅的重量都承擔不起,此刻她竟對這話起了些領悟之意,不在得失中呆過,又怎麼會知道成長的艱澀?此刻的她,就算是穿着從前的衣服,也過不回從前的日子了。
斂去了眼角的痕跡,剪瞳右臂支撐着身子,美人榻上風姿綽約,她點了點邊緣的位置,眉眼如畫,媚眼如絲,取了杯中的玫瑰露,啜了一口,“起來吧,還跪着賣萌給誰看?去找人問問,看看你家王爺在幹什麼呢,沒辦法,知己知彼才能盡情卑鄙!”
“是,王妃!”
“等下,描雲啊,方纔因着你的關係,灑了一盒尚未調好的香粉,若是你還不知道對本王妃的話如何作答,許是花房中的夥計也不太夠用了。”
“王妃,奴婢覺得這事兒就不太方便了。你看看奴婢人比花嬌,倘若去了花房那種地方,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人手哪能忙得過來?一不小心,傷了王妃的水仙跟丁香什麼的,那多不好意思啊!”跟了剪瞳這麼久,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事情她可學的七七八八,可惜了,她不是剪瞳,沒人寵着,這麼叫板,只會死的更慘。
“就憑你?人見人踹,花見花敗還差不多,閉月羞花你想都不要想,至於沉魚落雁,你還是愛惜一點大自然的生物吧,人工的可不算啊!退一步說,你不會自以爲是鈴蘭吧?去了花房,傷了水仙,害了丁香,有我在你以爲你還能活着嗎?麻利兒的給我打聽消息去!”
貝齒咬着嘴脣,此刻的描雲終於覺得嗓子是徹底舒服了,身子也清爽多了,回頭自己一定要趁着王妃不注意偷點這種毒藥,有備無患啊!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剪瞳腰上的錦囊,掩飾住自己發光的眼睛,興高采烈的出了門,只要王爺不再那麼悶騷,一切還是可以解決的嘛!
“王妃,王爺這時候正在東苑練劍呢!說是白先生今日發了話,文武之道一張一弛,既然王妃今日學了文,就把武給王爺學了吧,這樣也可以互補!”
剪瞳的眼眸睜得大大的,她從不知道這個成語還
可以這麼用,師父你這麼教壞小孩子真的好嗎?你對周武王不需要有什麼交代嗎?你就不怕他半夜爬你的牀嗎?“那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練完?”
“說是一會兒就練完了,已經讓人準備了沐浴,王妃有什麼打算嗎?”若是能有個鴛鴦浴什麼的,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哦!這月黑風高的,正好是劫色的好日子,天公作美,實在是不能白白的浪費了這絕好的日子。
描雲正在這裡奇思妙想,剪瞳終是受不了的用武功從架子上吸過來一個手帕,往她的頭上隨意一扔,也不管描雲的妝容是否被弄花,“擦擦你那個口水,你若是有興趣,我也就不用走這麼一趟了。”
描雲慌亂的擺擺手,對着王妃他是喜笑顏開的,對着他們那就是地獄的修羅啊!她還是省了吧。
氤氳的水汽在浴桶周圍升起,上官文褪去了一身衣裳,整個人沒在水中,似是要把方纔練武的濁氣逼盡。過了一會兒,他盤坐在巨大的浴桶中,濃墨的眉掛着點點水珠,眼眸緊閉着,腦中游蕩着方纔的一招一式,還時不時用至剛至柔的水來溫習,淺淺的水花時高時低,正被蜜蠟暈染的柔和美麗。
有人!這個意識不禁讓他警鈴大作,對方能夠在他全無察覺的情況下進入東苑,實在是不容小覷,按說師父此刻也不該是這麼安枕無憂的,怎麼就讓那人進來了呢?下一刻,熟悉的桃花香飄進來,上官文終是明白爲何東苑會這麼平靜了。
只是剪瞳這麼晚過來幹嘛?
執着於探討原因的後果就是他完全忘記自己現在的處境,等他終於被秋夜的涼氣凍得踉踉蹌蹌的回過神來,就已然發現自己被人如老鷹抓小雞一般拎出了浴桶,而且重點是,沒穿衣服!
在剪瞳澄澈的眼神中,上官文真是無地自容,對方坦然的目光就像是通過自己來研究複雜的人體構造,完全沒把自己當成一個貨真價實存在的人,倒像是木偶一般,想他堂堂一個王爺,從未想過自己會淪落到這般田地,剪瞳對於自己的矯健身姿英俊無儔,完全不爲所動。
可偏偏他還漸漸的有些期待,期待下一刻,對方的目光能有所變化,即便不是目光灼灼春心大動,至少也該是有些羞怯,自己還可以藉機反撲什麼的。他委實不肯相信受了那麼多低俗文化薰陶的剪瞳,能那麼單純的拿自己研究骨骼跟肌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上官文險險的遮住了敏感部位,卻越發感興趣下一步剪瞳會做什麼。
只見她猶豫不決,最後終於下定決心,縮短了兩人的距離,在他涼薄的脣上輕輕一啄,便相識躲瘟神一般的躲開,留了一臂的安全距離,擰巴的小臉總算是如釋重負的恢復正常,她的手搭在上官文的肩上,肉肉的手指接觸他蜜色的皮膚,口中說的話,卻讓上官文無所適從。
她說:“你好,色已劫過,你的心願達成了!我回屋咯!”說罷就從窗戶飛出去,一點也沒有猶豫,連回頭給一個含情脈脈的眼光都只是上官文的妄想,她便是這般毫不留戀的走開。
他的心願達成了?上官文的臉黑了無數圈,心想着能夠這麼跟剪瞳說的,估計也就是一個人了,這些天他對剪瞳,分明是無節操的寵着疼着呵護着,現在連本來屬於自己的福利都給的這麼勉強!從前他或許還有些猶豫,但凡能用勾引的招數,就絕不會勉強,可以後,呵呵,他若是不能克敵制勝,他就不是上官文!他倒要看看剪瞳還能有什麼“陰謀詭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