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青諾布從鼻子裡面輕微的發出一小聲輕哼。帕桌一個頂五都沒問題。
朗日不知道下面那人都嘰裡呱啦的說了什麼,只能眼睜睜的來回在主子和下面的帕桌之間來來回回的看着,心裡着急死了,火燒眉毛都沒這麼火急火燎。
“主子,主子,救救帕桌吧,主子?”
他這話說的自己都沒有底氣。因爲在之前仁青諾布拒絕買下那個死去的女奴隸的理由就是:咱們沒有錢。
是呀,他們沒有錢……
多麼痛的領悟。
沒有錢怎麼去買帕桌,畢竟朗日和仁青諾布又不是什麼以一頂百的高手,絕對不可能從這一片黑壓壓的人羣之中衝過去,衝到那主事大漢的眼前,將帕桌給劫走。
再者說了,這樣劫走必定後患無窮不得安生。
朗日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是他麥其家的奴隸,怎麼現在轉而流落到一個奴隸販子的手上了?
仁青諾布始終不言一語,只是雙眼緊緊的盯着場下,耳朵也是一字不落的將那主事大漢所說的話一句不落的停下。
終於,主事大漢完成了一句又一句煩人囉嗦的介紹,亮出了他的底價:
三十兩!
這是一個幾乎和死去的女奴相差無幾的底價數額,可以見得這個男奴給主事大漢的期待。在那死去的女奴之後,之前的奴隸全都是幾乎可以稱之爲“賤賣”的處理掉了。拋棄掉死去的女奴,帕桌的這個身價底價絕對是第一高。
仁青諾布知道,他的錢不多,如果不一擊拿下,恐怕沒有財力跟人拼下去。
稍微的左右看看,仁青諾布就看出來了下面已經有不少人蠢蠢欲動的打算叫價。
於是,在主事大漢擡起手剛說出“開始”的那一剎那後,仁青諾布就率先的擡起了胳膊,在空中輕輕揮舞兩下,也不管有沒有吸引到主事大漢的注意力,高昂的嗓音便破空而出:
“一百兩。”
咬字清晰,聲音低沉,七十兩的漲幅直接把其他想要參與競爭的人給打趴下。
什麼傢伙,一上來就這麼大的手筆?
衆人紋身扭頭,隨後便看到了一個身着漢人青黃色衣衫的男人正面目平靜的站在不遠的高處,那冷靜的姿態好像剛纔脫口而出的“一百兩”只是鴻毛,完全不值得一提。
一見人家這麼震驚,幾乎所有有意圖參與競價的人都默不作聲的選擇了放棄。
不放棄不行啊,這傢伙一上來就一百兩,他們要是敢跟着叫價,包不成這就得往二百兩奔。再蠢也不會這麼跟着犟啊。
所以在仁青諾布說完了話以後,場面接着寂寂。
主事大漢一看這,哎呀,一百兩。如果在剛開始他或許還會對這個價錢感到不!甚!滿意,不過現在……啊,這簡直就是老天爺送下來的財神爺啊。
見到沒有人再與仁青諾布參與競價,幾乎一眨眼的功夫,主事大漢就拍板定價,大事的宣佈着由仁青諾布獲得了這個身材健碩的奴隸的使用權。
“哈哈,這位好漢果然慧眼如炬啊!好,好,這個奴隸就歸您了,還請好漢快些過來,咱們畫押交易。”
帕桌從被那後面的帳篷帶出來以後,都是垂首的模樣,雖然看起來有點慫,但是那直邦邦的身子,一點也不懂得委屈的脊樑還是讓大家知道這是一個鐵血的漢子。
只不過這個鐵血的漢子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沒有像之前那個死去的女奴那般堅貞,給人的感覺看起來倒是有些心灰意冷的。
不過,這個心灰意冷在聽到叫價人的聲音時,瞬間驅散。
仁青諾布一完價,帕桌便猛猛擡頭,將他身旁那兩個看管他的彪形大漢嚇了一大跳,還以爲這貨要發飆。帕桌几乎就在擡頭的第一時間便鎖定了仁青諾布的所在地,一見到那不像主子的打扮但確實是主子模樣的人站在高高的地方,帕桌眼中的淚水幾乎就要奪眶而出!
“主……主子。”
他多麼想很大聲的吶喊出來,但是他發出口的聲音暗啞而難聽,甚至聽在別人的耳朵裡面根本沒有一個確切的音節,這與帕桌往日在草原上面的呼嘯而過有着翻天覆地的區別。
他聽不懂旁邊的這個奴隸販子剛纔走在他的身邊嘰裡咕嚕的多少一大堆,他也不知道主子方纔的那一身是喊得什麼。但是他知道,既然他被人在這裡當衆叫賣,那麼主子的喊聲必定是喊出了叫賣的價。
主子的聲音一出來,便沒有其他的人在說話,帕桌知道,肯定是主子出的價格壓了其他人一頭纔是。
帕桌哭了,他真的哭了。
從小到大幾乎都沒有哭過的帕桌在這一刻哭了。大小生下來,阿媽阿爸都說他是不會哭的怪胎,但是現在真相大白了,他不是不會哭,而是沒有人可以讓他哭。而現在,現在,他發誓要終生追隨的主子,是他的慈懷讓他感覺到了溫暖。
他相信主子是花了大價錢將他買下來,他發誓,鄭重的發誓,這輩子一定要緊緊的追隨主子,忠誠不二。
很快的,這場帶着晦氣的奴隸市場結束,仁青諾布和朗日也逆着人流來到了之前叫買奴隸的空地後面。由於仁青諾布是最後一個顧主,所以由主事大漢親自接待。
一見到仁青諾布,主事大漢就擺出來滿臉的笑容,根本不在乎仁青諾布和朗日穿得不像是有錢人的模樣,樂呵呵的用漢語對仁青諾布不斷的說着讚美之詞。
“哎呀,好漢你真是太有眼光了,太好了,太好了。”
能不太好嗎,在帕桌之前,這主事大漢賣出去的奴隸幾乎都沒有超過五十兩的,可見這個一百兩帶給主事大漢的驚喜。
仁青諾布不說廢話,直直的看向站在主事大漢身後,一臉悲傷,雙眼模糊看着他的帕桌。
仁青諾布的喉頭動了動,但是最終沒有說什麼。朗日看着帕桌也是激動不已,如果要按照情分來說,朗日與帕桌之前的情分絕對是要比與仁青諾布的情分還要重一些。因爲對於朗日來說,帕桌纔是他從小到大的玩伴,是每天一醒來就可以光着屁股去瘋玩去打架賽馬的同夥。
但是鑑於來的路上主子向他吩咐過不能輕舉妄動,不能隨便的去叫帕桌,朗日只是直直的看着帕桌,卻將自己撲上去和好玩伴擁抱的衝動給生生的壓了下來。
仁青諾布也有着同樣的感情,只是他的自控力比較好,至少這種感情從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見到仁青諾布不說話,主事大漢自然不會一個人沒有一意思的在旁邊嘟嘟囔囔。
拍了拍,笑道:“哈哈,我就不耽誤好漢你的時間來,來,這是這個傢伙的賣身契,好漢你就拿咱們說好的價錢來換吧。”
見到仁青諾布沒有拿銀子的動作打算,主事大漢不動聲色的提醒道。
本以爲就算是再不懂的顏色的人也該明白現在到了銀貨兩訖的時候,可是誰知,仁青諾布竟然一指帕桌,暗藏着怒氣的說道:
“他爲什麼不出聲?”
這點讓主事大漢臉色一變!
仁青諾布和朗日不說話好說,但是帕桌作爲一個奴隸,在見到買他的人時竟然一聲都不吭,很不尋常呀。
而且仁青諾布是和帕桌相識的,朗日會因爲仁青諾布的交待而閉嘴不相認,但是一向粗神經的帕桌肯定不會這麼懂得看時機。
爲什麼不說話?
仁青諾布的問話在讓主事大漢臉色一變的同時,也讓旁邊安靜不說話的帕桌一下子變得更加激動,原本就是滿眼的淚水,而後更是簌簌落下。與此同時,帕桌的口中也開始發出一些模模糊糊的音節,就像是一個人在睡着時的夢囈,胡亂哼哼。
仁青諾布一瞬間便意識到了帕桌發生了什麼事情,登時雙眼一厲,上前一步竟然一把手便將主事大漢的領子給狠狠地揪了起來,發狠的聲音在主事大漢尚且沒有回過神的臉邊冷冷道:
“你竟然敢騙我?”
仁青諾布簡直不敢相信,他的好牲口帕桌竟然會被人毒成了一個啞巴!
當一個啞巴的感覺,恐怖沒有能比仁青諾布更能瞭解其感受。
仁青諾布當了快二十年的啞巴,這其中受到的委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多麼大的痛苦。而現在,這種痛苦竟然還有淪落到他的是從帕桌身上。仁青諾布絕對無法原諒。
被仁青諾布用着宛若尖刀的雙眼死死的盯着,主事大漢竟然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而這一反應過來,在發現自己竟然被仁青諾布給揪住領子的同時,全身從上到下竟然感到了一陣冰涼和震顫。
原因無他,就是因爲仁青諾布冰涼的雙眼,狠厲的話語,還有那一隻手揪着他的領子,另外一隻手就要揮上來給他狠狠一拳的姿態。
主事大漢連忙求饒:“哎呀哎呀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是我沒有給好漢說清楚,好漢可要再給我一個機會,再給我一個機會!”
他的連連求饒並沒有讓仁青諾布松下揪着領子的手,反而抓得更緊。
主事大漢在心下一凜的同時,更是翻着嘴皮子儘快的溜着解釋道:“好漢呀,這種事情……哎呀,我也是苦命人,這不是想賺點銀子嘛,這纔沒有給好漢你說清楚。其實這個人吧,他被人送到我這裡的時候就是這樣了,不會說話。好漢好漢,我只不過也想是多賺一點銀子,這才把他不會說話這件事情給隱瞞了下來,但是好漢你放心,這傢伙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去聽得懂,好漢你吩咐他做事情隨便吩咐,也不用擔心他吵鬧還嘴,絕對的!”
主事大漢一邊溜溜的說着,一邊重重的拍着自己的胸脯給保證。
但是由於他還被仁青諾布給揪着領子,因爲這拍胸脯的動作看起來倒是跟猩猩一樣,有些笨重可笑,尤其是他身上的肥肉由於他這樣的種種拍打而連衣服擋都擋不住的顫動着。
仁青諾布靜靜看着他,這番油鹽不進似乎就是要着跟他算這筆欺騙賬的模樣,讓主事大漢在全身冰涼的同時又忍不住的心中敲鼓。
其實按說着主事大漢不至於怕成這個樣子,畢竟當了多年的奴隸販子,手下的保鏢打手怎麼樣也該攢了一打,可是現在是主事大漢自己被人抓在手裡呀,他的保鏢打手們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主事大漢看着紋絲不動的仁青諾布,心中重重嘆了口氣,唉,真是倒了血黴,前面生意做不好,到這會兒還要栽在一個毛頭小子手裡。
是的,毛頭小子。主事大漢之前見到是仁青諾布這麼一個年輕人拍到的帕桌,還高興帕桌不會說話的事情肯定會被掩飾過去,但是沒有想到這個被他輕視的毛頭小子竟然這麼精,只是看了帕桌几眼就能判斷出帕桌不會說話。
哎呀哎呀,這下可是栽了,栽了。
想到這裡,主事大漢做出了讓步。
他看向仁青諾布,帶着商量的口吻道:“這樣吧,好漢,這件事情是我的不對,是我給好漢你說謊話了,好漢你少拿點銀子來買這個傢伙也行,就當是我給好漢你賠禮了!”
事到如今,除了少點錢以外,還有什麼能夠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主事大漢倒是想着不要降銀子,但是這個傢伙既然都賣出去了,再留下多少有點不吉利的意思,再者說了,這個傢伙要是賣不出去,在和那個死丫頭的死一連到一塊,他還真害怕他以後收的人都賣不出去了。
虧本的事情不能做。
在主事大漢向仁青諾布提出“降價”的商量後,果不其然的,仁青諾布捏着主事大漢領子的手便鬆了下來,似乎是在認同這個方法確實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終於被鬆開領子,主事大漢感覺到他真是死去活來了一遍。趕忙雙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很是精神的向後退了幾步,離仁青諾布遠一些。
看着面色蒼白的主事大漢,對於這點讓步似乎還有有些不滿意,仁青諾布向他問道:“我問你,你這個奴隸是從哪裡收回來的?”
仁青諾布的口氣嚴厲,而在身上的氣勢暴漲,就像是一頭被人誤以爲是貓咪的獅子此刻露出了鋒利的爪牙。
主事大漢根本不是連謊話都不知道編的就把是從哪裡收回來的帕桌給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好漢息怒呀好漢,這奴隸還是我前不久收的,就是一羣人主動找上的我說是要賣個奴隸給我,那時候這奴隸就不會說話了,真的不管我的事情呀!好漢明察,好漢明察!”
主事大漢驚慌的就差沒有跪在地上了。
心思通透的主事大漢這會兒也看出來的些許的端倪。一般來說,就算是買家發現了他沒有以實相告這個奴隸的毛病,也根本不可能會問到這個奴隸是從哪裡收來的這麼敏感的問題。
賣家有賣家的來路,買家實在是不應該多問。
不過現在,這個買家是問了,而主事大漢也沒辦法,只好實話相告,誰叫這個膽大的買家竟然還想着對他動手呢。
估摸着眼前這個年輕人敢這麼強勢必定是有所依仗,主事大漢不敢輕舉妄動,只好乖乖的實話實說。
主事大漢的話讓仁青諾布的猜想得到證實。仁青諾布心底憤恨至極,巴不得現在就能找到噶當那個混蛋,將之扒皮抽筋!
混賬!
主事大漢看到眼前這個年輕人眼裡突然冒出來的怒火,心知不妙,看樣子這兩人是和這個人認識的。哎呀,真是裝得太好,他之前都沒有認出來!
奴隸販子最怕的自然就是遇到這種事情,遇到奴隸的家人,這多棘手。
主事大漢防備的看着仁青諾布,雙腳更是往後退了幾步,心中琢磨是要來硬的呢,還是服軟讓這傢伙把人帶走。畢竟不清楚這個傢伙的身份,而且一張口就是一百兩,肯定也……
啊,說到這裡主事大漢倒是想起來這個年輕人雖然穿着是漢人的衣服,做的也是漢人的打扮,可是這一頭茂密的頭髮直剌剌的向他彰顯着藏人身份。
藏人?
沒有他們這種爲了生計常年奔波在外的模樣特徵,可見不是吃苦的命。不是吃苦的命還能張手就是一百兩,這身份不敢讓主事大漢猜測。
正待主事大漢心裡面“咚咚”如同鼓敲時,仁青諾布倒是已經恢復了情緒,看着那邊隱忍着淚水但是仍舊滿面淚痕的帕桌,手向前一伸,對着主事大漢道:
“賣身契拿來。”
“恩?”主事大漢有點反應不過來,還願意買啊,到底認不認識啊?
可是仁青諾布卻又說:“三十兩。”
“這……”主事大漢的腦子轉動速度真是趕不上仁青諾布的腦子運轉。什麼啊什麼啊,好好的怎麼就變成三十兩,這之前他說的底價了。
“好漢呀,你看咱們這之前好好的,你怎麼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