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走近九越靈,他卻半天都沒有動靜,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站在我面前。
這裡太黑,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看着我。
氣氛有點古怪。九越靈太安靜,竟慢慢滋生出一種地老天荒的氛圍。
可我們來小樹林,是爲了找小殭屍而不是弄什麼氣氛。現在倒好,小殭屍沒找着,多出一大堆疑問壓在我心底,壓得我心很沉很沉。
我有點着急,“九越靈,你剛剛到底和王子墨說了什麼?快告訴我啊。”
“小七”九越靈突然開口,聲音有點低,平日裡強勢的氣場好像都不存在了。
我應他:“嗯?”
“你可不可以答應我,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九越靈的語氣似乎帶了點卑微的請求,但我認爲那是我的錯覺。
雖然九越靈是隻鬼,但無論何時,他都是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鬼王殿下,怎麼可能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我久久沒有出聲,九越靈低聲嘆氣,慢慢把我拉到他的懷裡。
“小七,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他剛剛明明答應過我,要把他和王子墨之間的對話告訴我,可是現在卻說講故事?
誰要聽你講故事?
我堵氣,不出聲。
九越靈卻不管我愛不愛聽,把下巴擱到我的肩膀上,緩緩說道,“從前有個善良的女人,有丈夫和兩個孩子,家庭美滿。可是一次意外死亡,從此與家人陰陽兩隔。她來到地府後苦苦哀求閻王,寧願歷盡刀山火海,用盡所有陰德,來換取重回陽間的機會。可是她的死,已經被閻王在生死簿上記錄下來。生死簿不能隨意更改,閻王雖被她所感動,卻左右爲難。女人在閻王殿上跪求無數日夜,最後她心內的執念慢慢變成了實物,回到陽間和家人團聚。”
我直覺這個故事後面肯定有不了的意外發生,屏住呼吸安靜地聽。
“女人回到家後,選擇性地忘記自己已經死亡的事情。而她的丈夫爲了留住妻子,就和家人約定,誰也不能說出妻子死亡的事。於是,她像個正常人一樣,照顧孩子的起居,與丈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着幸福平淡的生活。直到有一天——”
九越靈說到這裡停住了。我看到他的眼眶很紅,我以爲那是區別於藍色的另一種變色。
他繼續說,聲音裡卻帶了點古怪的鼻音,“直到有一天,女人的一個孩子很天真地問她,媽媽你不是死了嗎?你從哪裡回來的?然後,女人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原來已經死了。於是,由執念幻化成人的那抹魂,瞬間消失不見。”
我的心臟無端地揪起,隱隱有點疼,“怎麼會這樣?”
九越靈不答反問:“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很美的實物,就叫執念嗎?”
我搖頭。一直只知道執念是一個動詞,形容詞,沒聽說過是什麼“實物”。
“很多人的內心都會產生執念。俞瞬齊內心有執念,執念太深而幻化成有形,所以他可以義無返顧地回來找我們。他內心的執念越深,靈
魂就能永在。”
所有說,樹林外面那個俞瞬齊既不是鬼也不是人,而是,一抹執念?
“小七,執念真的很美。爲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發出絕美天籟,甚至能逆天而生。”九越靈的聲音有點飄渺,離我一會遠一近的。
不知道爲什麼,九越靈的話,讓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九越靈常常以一種歡樂的狀態出現我的面前。他很喜歡逗我,又特別容易生氣。一生氣就朝我冷着一張臉,對我的態度說變就變。
面對喜怒難測的九越靈,我常常生出一種幻覺,他對我的感情其實很淡很淡,淡到一個生氣,就完全沒有了。
可是現在,他飽含着深情把這些話告訴我,我又生出一種錯覺,九越靈是喜歡我的。他深愛小七,但對我同樣也有些喜歡。
他不是花心,只是有點兒多情。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這樣陌生的九越靈。
大抵長得帥點的人,應該都喜歡到處留情吧?
一陣冷風吹過,我打了個冷顫,爲自己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感到莫明其妙。
曼天星你清醒點,站在你面前的那是人嗎?他是隻鬼,是隻會變成骷髏的鬼!
不管他再多情再煽情,他仍然是那個要利用你心頭血去救“小七”的鬼。
我乾笑幾聲,打破了這種有點煽情的詭異氣氛。
“這麼說來,現在的俞瞬齊是一抹執念。一旦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就會立即消失。所以剛剛王子墨要說出俞瞬齊已經死亡的事,你纔會拉開他,不讓他說出來?”
九越靈點點頭。
“可是”我有點奇怪,“俞瞬齊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會對什麼事產生這麼深的執念?”
“也許,他在三木村遇到什麼事,是無論如何要解決的。又或者,他對家人感情很深,不捨得離開他們。”
“你怎麼會知道是這麼清楚?”我擡頭看向九越靈,“俞瞬齊是一抹執念,你是什麼時候看出來?”
九越靈說:“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可是我當時不能立即告訴你。”
我有點回不過神來。
難怪俞瞬齊幾個月不吃不喝仍然那麼精神,幾個月不洗澡還那麼幹淨清爽。
原來這世上除了人跟鬼,還有聻,執念……
我嚴重懷疑,再過一陣子,九越靈可能還會有更新奇的物種告訴我。
“可你事後爲什麼也不告訴我?”我問完,立即又想起他把我丟下,獨自一人跳進洞裡的事。我醒來的時候質問過他,可是他當時沒有告訴我答案。
“俞瞬齊出現之後,你那時爲什麼丟下我?洞裡面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那雙把我扯進洞裡面的手,又是什麼東西?我們被困在這裡,會不會是那雙手搞的鬼?”
我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地問,不是非得要九越靈回答,而是今天晚上我接收了太多信息,智商不夠用了。如果不問出來,我會憋壞。
“洞裡面確定有髒東西。”九越靈
說:“我下去之後跟他交過手,它不是我的對手。製造這些鬼打牆的,不是洞裡面的那些人。”
“那洞裡面是隻有一個髒東西,還是有別的東西?”我問:“跟你交手的那個東西,會是那幫人的老大嗎?你有沒有看清它的樣子。”
“跟我交手的,是灰鬆老鬼,他明顯不是老大。”九越靈說,“血玉在地洞裡面,那裡聚了數不清的陰靈怨靈冤魂,煞氣重得我都有點擋不住。那雙扯你下去的手,也許只是想個替死鬼。”
我儘量忽略他說的那些什麼靈什麼魂的,疑惑地問:“上次灰鬆老鬼附身在人類身上,不是被你給拎回地府去受罰了嗎?閻羅王這就把它放出來了?”
“不是焰摩把它放出來。”九越靈說:“灰鬆老鬼是自己偷偷溜出來的。”
我問:“焰摩是誰?”
“小七,你的問題真多。”九越靈笑起來,用雙手捧住我的臉。故意搓、圓、捏、扁,好像爲了證明我的存在有多好笑似的。
“焰摩是閻羅王對吧?”我拍掉九越靈那雙不規矩的手,問:“爲什麼你能直呼他的名字?你和閻羅王是好朋友嗎?”
我想起那個似是而非的夢,夢裡面九越靈變成了骷髏,那麼真實而逼真。以至於到在,我都懷疑自己還在夢境當中,所以纔會經歷這麼稀奇古怪的事情。
最稀罕的是,我這位猛鬼夫君,居然跟閻羅王是好朋友?
如果他們真是好朋友,那我是不是可以讓他跟閻羅王打聲招呼,把我爺爺在生死簿上的名字去掉,讓爺爺重回到陽間。
可是九越靈的答案卻是——“我和焰摩,算不上朋友。”
“可是你們……”我咬了咬脣,我該怎麼跟九越靈說,那個古怪的夢裡面,他跟閻羅王的關係好得像哥們?
九越靈看着我:“我們怎麼?”
“算了不說這個。”我指着俞瞬齊的墳墓說:“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被困在鬼打牆裡面,我們所有人都得在這裡兜圈子。時間一長,我真怕俞瞬齊會突然心血來潮,跑到這小樹林裡來。”
如果讓他突然看到自己的墳墓,那他剛生成的執念就會馬上消失。到目前爲止,他也許什麼事都沒辦成,就那樣消失太可憐了。
“這個倒是容易解決。”九越靈伸手,三兩下就把墓碑上的字抹掉了。
他說:“就算俞瞬齊見到這個墳墓,也不會知道是誰的。”
這辦法確定挺好的。可我總有點憂心忡忡,老感覺這墳墓會壞事。
“嚶嚶嚶”小殭屍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我來不及細想剛纔的問題,趕緊擡頭看上去。
烏黑一團的樹梢上,弄出了伏度很大的動靜。小殭屍從一棵樹跳到另一個棵樹,動作快得跟閃電似的,一個不留神,都會找不着它的身影。
“小嚶,我知道你不捨得我。”我驚喜地說:“我們不鬧了,你快回來我這裡。”
可是樹梢的動靜越來越大,小殭屍在幾棵樹上來來回回地亂跳亂蹦,就是不肯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