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陰暗、潮溼，到處都是嘩嘩的流水聲，地上泥濘不堪。
在這個深不見底的洞中，一團黑煙繞來繞去，黑煙中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人影。
謝小玉的臉色有些發白，他沒想到跋居然是一個鬼修。
不過轉念間，他又覺得這很正常。太古之時，鬼族和人族還沒分離，仍舊屬於人族的一份子，兩者混雜而居，人妖大戰的時候，鬼族也出了大力，很多鬼魂在那場戰爭中魂飛魄散，身死道消。
突然，謝小玉毛骨悚然，剛纔的念頭根本就不應該出現，不知道爲什麼，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他的額頭頓時冒出了陣陣冷汗。
“桀桀桀“那個鬼陰笑一聲，瞬間化成了一個骨瘦如柴，身披長袍的人。
鬼能化形，這並不奇怪，能夠讓諸位天帝如此推崇，這個叫“跋“的鬼絕對不簡單。
他甚至有些懷疑，這位就是鬼祖。
妖族有妖皇，魔門有魔祖，鬼族同樣也有鬼祖。妖皇毫無疑問是太古之時的人物，它在妖族戰敗之後，帶着殘餘的妖族進入了妖界。
這位妖皇此刻的身份，應該相當於後世的慕菲青，是某個排名不算靠前的勢力的首領。
魔門有三大魔祖，爲首的婆羅賀摩在太古之時肯定已經出生了，不過現在只是一個小角色，另外兩位魔祖則是在太古末期、遠古初期誕生，那時候妖族已經戰敗，天地開始異變，重新生成法則，不過大道仍舊沒有完全隱去，他們運氣不錯，遇上了最後的好時光，所以才擁有了後來的成就。
只有鬼祖不爲人知，沒人知道鬼祖的身份，甚至沒人知道鬼祖有幾位？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鬼祖也出生在太古之時，至少不會比那兩位魔祖更晚。
“我已經聽玄說過了你的事，治好你，對我來說，易如反掌。不過我爲什麼要幫你？“跋繞着謝小玉轉了幾圈。
“我.我.“謝小玉在那裡裝傻，他強迫自己的腦子裡面一片空白。
“我可以幫你，不過你得爲我做幾件事。“跋一幅真小人的摸樣，說話直來直去。
“你都做不到的事，我怎麼可能做得到？“謝小玉直愣愣地回道，他倒也不怕冒犯對方，太古之時還沒有後世那麼多禮，這時候的人也很少拐彎抹角。
“你肯定幫得上。“跋又是一陣桀桀怪笑。
謝小玉可不會上當，身爲後世之人，他對陌生人充滿了戒備，更不用說這種不是人的東西了。
“你想讓我做什麼？“他嘴裡這麼問，手裡卻已經偷偷結了個法印。
“很簡單，我要你幫我偷一樣東西。“跋湊到謝小玉跟前低聲說道：“你幫我把鬼車的蛋偷來。“
謝小玉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冰冷。
鬼車是什麼東西？那是和玄武同一檔次的存在。
鬼車這個名字聽上去讓人遍體生寒，很容易讓人以爲是鬼魂一類，其實不是，鬼車屬於鳳凰一族，這玩意兒又叫九鳳，俗稱九頭鳥。
“放心，我不會讓你做辦不到的事。“跋用充滿誘惑的語氣說道：“我知道有一頭鬼車已經不行了，正打算涅槃重生，你只需要在它涅槃重生的那一瞬間，把它所化的那枚蛋偷過來就行。“
謝小玉想都不想，連連搖頭。
這根本就是坑人。
鬼車屬於鳳凰一族，當然會涅槃重生。涅槃重生是鳳凰一生中最脆弱的時刻，它們自己最清楚這一點，所以每一頭鳳凰在涅槃之前，都會做最充分的準備。
它們會選擇最危險，最難以到達的地方，沿途佈防，暗設機關，有時候甚至會故布迷陣。
就算能破解這一切，鳳凰是在火中涅槃，所以他必須從火裡把蛋撈出來。
鳳凰的火可不是那麼容易承受的，任何一種鳳凰都一樣，鬼車的火是幽冥玄陰清靈火，別說他只是一個剛剛修煉的小輩，就算是元神大成，被這種火沾上一點，也會魂飛魄散。
就算他能夠承受得住，鳳凰涅槃的時間不會超過三息，也就是說，他動手的時間就這麼多，必須突破重重的阻礙，承受鳳凰之火的燒灼，把蛋撈出來，然後將其封印。一旦超出三息，他面對的就是一隻破殼而出的鳳凰。
後世喜歡將龍鳳相提並論，似乎兩者地位相同。
實際上根本不對。
龍族的強大是因爲數量，在太古之時，除了人族，就以龍族數量最多，比其他妖族加起來還多。
鳳凰的數量就少得多了，連龍族的萬分之一都不到，以如此少的數量，能夠和龍族相提並論，可見鳳凰一族的強悍。
“我沒這個本事。“謝小玉乾脆拒絕。
跋的神情頓時變成了異常冷漠，又是一陣桀桀輕笑說道：“你居然敢拒絕我，你以爲這就算了嗎？別人知道這件事之後，肯定都會以爲我好欺負。“
話音落下，四周陰風大作，瞬間將整個洞穴全都封鎖了起來。
謝小玉的反應也不慢，他的手早已經結成了寶瓶印，陰風一起，他立刻吐出真言。
“唵--“
佛門真言，如同雷鳴一般，在洞穴一種來回激盪着，真言瞬間化作了一片佛光，將幽深陰暗的洞穴照得通明透亮。
知道跋是鬼，他就已經在提防了。
他對太古先民沒有那麼多防範，但是對太古之時的鬼魂卻不會這樣。
鬼之所以被認爲是邪惡的，認爲鬼會害人，並非沒有道理。
鬼吸收陰氣，同樣也吸收負面的情緒，時間長了，鬼會變得多疑，變得陰狠、變得狡詐，變得殘忍。
陰風一碰到佛光，頓時四下飛散。
這就是謝小玉爲什麼用佛門手段，而不用道門法術的原因。
佛門的手段恰恰是鬼族的剋星，現在是太古之時，佛門還沒出現，鬼族對佛力根本沒有免疫力，即便以跋近乎於鬼祖的實力，措不及防之下也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
跋大怒，原本以爲伸手就可以捏死的螻蟻，居然讓他吃了虧，他一定要讓這個小子後悔爲什麼生到這個世界上來。
隨着一聲利嘯，跋飛撲而上。
就在這時，突然一道禁制憑空出現，把一人一鬼強行隔絕開來。跋一爪下去，想要把禁制撕開，但是鬼爪抓到的地方，頓時冒出無數紫色火焰。
“玄，你想幹什麼？“跋連忙收手，一看到這些火焰，他就知道誰來了，頓時暴怒無比。
虛空中傳來一聲冷哼，那位老者瞬間走了出來，沒有破開空間的波動，他就像是跨過一扇門似的。
這一手就和他之前貼在謝小玉額頭上一樣，舉重若輕，信手拈來。
跋的身體微微一抖，就彷彿一顆石子扔到了湖水之中，蕩起了整整漣漪，那聲輕哼並不簡單，讓他吃了不小的虧。
叫“玄“的老者既沒看着跋，也沒看着謝小玉，而是擡頭仰望洞頂，他能夠感覺到頭頂之上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徐徐轉動，要不是他用盡全力苦苦支撐，這股力量已經落下來了。
老者看着天，謝小玉則瞪着他。
來這裡就是那位老者的提議，此刻謝小玉有種感覺，自己上當了，太古之民並非他想象之中那樣淳樸，眼前這個人就心思細膩，詭詐善變。
恐怕此人一上來就已經看破了他的身份，之所以騙他到這裡來，是借鬼跋之手對付他。
謝小玉絕對不會讓自己落在一個鬼仙的手裡，那樣只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情願神魂俱滅。
既然敢撕破臉，他自然有依仗。
他剛纔故意引動佛力，此刻佛門還沒出現，這是絕對不應該存在的力量，天道如果沒有反應的話，那才見鬼了。
一旦天道有所感應，最大的可能就是將他抹殺。
他還隱約有種感覺，那些知情者也會一同被抹殺。
唯一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這位老者居然一直暗中跟隨，而且提前一步出手，將這個洞穴封閉了起來。不讓天罰落下。
“爲什麼會走到這一步？“老者輕嘆一聲。
“或許是因爲你我都太聰明瞭，同時又把對方看得太傻。“謝小玉已經不在乎了，徹底拋棄一直以來的僞裝，冷冷地回答。
老者沉默良久，他在品味着謝小玉的話。
太古之時人和人之間說話都非常直接，很少有這樣意味深長的言語，第一次聽到，他感覺怪怪的，但是不得不承認這話很有道理，而且越想越回味無窮。
“我確實不應該低估你。“老者點頭，之前他已經知道了很多，包括謝小玉的來歷，包括陳元奇和羅元棠，包括後世的情況。
回去之後，他試着感應天機，想要看到更多的東西，可惜天機緊鎖，連一點線索都不給他。
默認也是一種回答，更何況，天機緊鎖本身就是一種預示，足以說明謝小玉的地位並不比他差，不管是對人族來說，還是對天道而言，都是和他同一檔次的人物。
到了這一步，他就後悔了，所以他跟了過來。
此刻他更是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下一瞬間，老者臉色大變，因爲他感應到謝小玉的腦子裡面在想東西，那些東西絕對讓他不寒而慄。
謝小玉想的是遠古第二大劫，也就是人鬼之戰，鬼族大敗，被驅趕到幽冥世界，從此和人族成爲死敵。
正如謝小玉說的那樣，這位老者是聰明人，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謝小玉的想法，這段記憶並不是無意間泄露的，而是有意透露給他和跋。
鬼和人遲早會分家，而且會成爲你死我活的對頭。
這裡的兩人一鬼都很聰明，有時候聰明真不是什麼好事，因爲這意味着會互相算計，也意味着不可信任。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跋。
鬼大多陰沉狠辣，而且心性多疑，這裡有兩個人一隻鬼，人族和鬼族是對頭，他自然要猜疑，玄和這個小子會聯手對付他。
他並不知道，這是謝小玉的算計。
論智慧，他們兩人一鬼都差不多，但是說到算計和謀略，太古和後世不能比。
剎那間，洞裡面全都是狂亂的鬼影。
他動，老者也一起動，太古之時的人，反應都快過腦子，不像後世，腦子一般快過反應。
雖然比跋晚，老者出手卻更快。
一彈指是十瞬間，一瞬間是十剎那，剎那非常短暫，只有彈指的百分之一，但是如此短暫的時間裡面，這一人一鬼已經交手三十餘招。
洞穴中到處是狂飆的暗勁，四周的岩石一塊塊掉落。
這一人一鬼在太古之時，全都是排得上號的存在，此刻他們都沒有絲毫的留手。
謝小玉鮮血狂噴，波及的餘力就讓他受傷不輕，要知道，此刻他身上已經打了兩道護符，那是中年漢子和老白毛給的。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回到後世，但是他捨不得。
這種層次的爭鬥，在後世根本看不到。
鬼的動作原本就快，這沒什麼可稀奇的，老者的速度就讓謝小玉非常驚訝了。
老者絕對是人，而且過來的是本體，並非元神分身，但是他的速度不比跋慢，甚至還更快一些。
謝小玉的眼睛能夠看到蒼蠅揮舞翅膀的每一個細節，能夠捕捉閃電劃過的那一瞬間，能夠看到光射出去的剎那，但是他卻看不起玄的動作，相反，鬼跋的動作倒是清清楚楚。
這實在太詭異了，玄的動作非常詭異，他出招收招都比跋慢，之所以快，是因爲他同時出手，就彷彿施展了分身術一樣，無數個他在和跋交手。
突然，一道金光從其中一個分身手中冒了出來，金光初起之時只有豆大一點，但是轉眼間已經光芒四射，將整個地洞照得通明。
那是佛光。
謝小玉絕對不會看錯，雖然和後世的佛光有點不同，但是大致差不多。
這讓他感到駭然。
他可以肯定佛光絕對是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但是這位老者只看了一眼，居然就學會了。
這怎麼可能？
就算天資無限，學習一樣東西也需要時間。
瞬間，他的腦子裡面靈光一閃：“時間.。是時間之道。“
他徹底明白了，既然空間可以壓縮，可以拉長，可以扭曲，可以重疊，那麼時間肯定也可以這樣做。
壓縮和拉長算不了什麼，可是扭曲和摺疊就不同了。一旦時間可以摺疊，出第一招的同時，也可以出第二招，第三招，進攻的同時，也可以格擋，對方不管做出什麼應變，這邊都可以從容應對，封住對方的任何攻擊。
什麼三頭六臂，什麼千手千眼，都沒辦法與之相比。
佛光一起，勝負已經明瞭。佛光所到之處，時不時能夠聽到一陣慘叫聲。
人死爲鬼，鬼全都是死過一次的人，所以它們更怕死，所有的鬼都會像洪倫海一樣，斬出去一些分魂，以便主魂被滅之後，仍舊能夠活着。
可惜，這招遇到了剋星。
老者單手結印，他結的是寶瓶印，剛纔謝小玉用的也是寶瓶印，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其中的奧妙。不過更可怕的是他的另外一隻手，這隻手三指蜷縮，只有食指和中指挺立着，似乎夾着什麼。
跋不知道，謝小玉卻猜到了。
老者手指中夾的肯定是那絲神念，那絲來自謝小玉身上，來自後世的神念。
這絲神念一旦鎖定目標，就如同附骨之疽，而且最擅長順藤摸瓜，直擊本源。
太古之時沒有這樣的手段，這是後世發展出來的法門。
這招非常實用，特別是對付那些神魂強大，本體卻極爲孱弱的傢伙。
神念瞬間變得如刀一般鋒利，瞬間將跋絞成了無數碎片，這下把跋嚇得不輕，他知道如果不逃的話，恐怕就要永遠留在這裡了。
但是現在想逃，卻也已經晚了，剛剛衝上地面，他就感覺到洞口被玄的力量籠罩住，外面更是盤踞着一股強大地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
他想調轉方向，鑽地而遁，卻發現洞壁已經被一層淡淡的金光滲透了，連泥土中的水都充滿了這種力量。
“我要拉你們一起去。“跋咬牙切齒。
老者搖了搖頭：“你已經來不及了。“
下一瞬間，他的眼睛裡面精光亂閃，那絲神念瞬間爆發，與此同時籠罩在洞口的封印，破開了一道縫隙，被阻擋在外的天罰瞬間漏了進來。“不--“跋發出了一陣哀鳴，這絲神念專戮神魂，正是鬼的剋星，天罰更不用說，那是毀滅一切的力量。哀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