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戰神殿。
流光中心,戰神照例在打坐療傷。
東海覆滅,他領兵問罪幽冥,在冥河之上與魔君大戰,重傷之後,在華邈上仙的醫治下,去了無數靈泉寶境,用了無數神芝聖藥,都難以痊癒。
百年來,他雖一直在戰神殿中養傷,卻時刻關注着天御山的戰況,可以說是最重要的幕後軍師。這百年來的仙魔大戰,更像是他與浮休的第二次較量。
天帝陛下撤兵一事,徵得了衆仙的同意,但他卻不甚贊同。仙魔交戰已逾百年,雖然互有損傷,卻也不似上次那般處於頹勢。魔君百年未出,想必傷的極重,天界更應趁此千載良機,一鼓作氣擊破幽冥,而不是在久攻不下之時,偃旗息鼓,渙散軍心。只是他的傷勢雖然穩住了,卻全然不見痊癒之跡象,否則他早已出殿,領兵攻伐幽冥。
一團金光忽而來到他的身前。
流光驟停,神力驟斂。戰神睜眼,警惕問道:“你是誰?”
不說戰神殿外的守兵,只說這些無處不在的仙氣與天道禁制,即便是上神也很難悄無聲息地來去。這人是誰?竟能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來到他的面前。
那團金光忽上忽下,微微一震,戰神殿內所有的空間禁制悉皆破散,卻無半點動靜與聲響。
竟有如此強大的天機!
戰神驚駭萬分,說道:“擎明愚鈍,不知是哪位神尊駕臨?”
那團金光說道:“我們見過很多次,不過有兩次你應該最爲深刻。”
戰神不解問道:“哪兩次?”
那團金光緩聲說道:“神魔歷九萬三百四十一年和十三萬六千八百一十七年。”
戰神回想片時,詫然說道:“九萬三百四十一年,我歷上仙之劫;十三萬六千八百一十七年,我飛昇上神……”
戰神猜測之下,難以置信說道:“怎麼可能……您是……”
那團金光知道他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說道:“不錯,我正是你想到的人,但此事萬不可泄露,否則……”
戰神的神情極度惶恐,不由拱手應道:“下神明白。”
那團金光堅定說道:“幽冥猖獗,逆天行事,不可再容,本座等待萬年,欲滅之,所以來找你。”
戰神恭聲說道:“幽冥魔君戮滅東海千萬生靈,又暗害夢幻神主,當誅!但下神如今重傷在身,千年難愈,恐無力於戰。”
那團金光說道:“區區魔氣,祛之何難?”
話音方落,金光大盛,雷電環繞殿內,注入戰神的身體。
熾焰重生,真火蔓延,戰神體內的魔氣殘餘瞬間消弭殆盡,他的傷勢也完全復原。
一聲沉響,龍淵戟出現在他的手中。感受着強大的天道之力,他的神魂力量竟增進了兩倍不止。
“這是?”戰神疑惑問道。
那團金光說道:“你的力量本就承自於我,如今與我相見,自然更勝從前。”
戰神屈膝,虔誠說道:“您要我做什麼?”
那團金光在魂海中回答了戰神的疑問,並囑咐道:“記住,這一次不是你一個人的決戰,只許勝,不許敗!”
“是!”一抹真火從他的眼瞳生出,旋繞全身,戰意之熾盛,前所未有。
……
……
幽冥魔宮。
墨瞳安排了所轄事務,便來到了浮休的寢殿。
浮休正在看一封信,察覺到墨瞳進來後,便焚燬了信,說道:“你來做什麼?”
墨瞳說道:“近來總是惴惴不安。”
浮休說道:“因何不安?”
墨瞳思量片晌,說道:“陛下的修爲損耗了許多。”
浮休挑眉說道:“你也看出來了?”
墨瞳應聲說道:“我曾是陛下的坐騎,雖然有幸升爲了魔將,不再隨侍陛下,但陛下的變化,如何逃得了我的眼睛?”
浮休嚴肅說道:“陛下自爆魔魂,心魂本就難以恢復,又爲那個神主損耗了百年,修爲恐已不存四成。”
“難怪以陛下的性情,沒向鬼族和妖族發難。”
墨瞳認真說道,“百年來,你與妖皇相交甚切,他到底允諾了你什麼?”
浮休平靜說道:“你難道不懷疑這是他的離間計,目的就是讓你我產生隔閡?”
墨瞳說道:“我當然希望是這樣。但你我共事萬年,我卻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浮休說道:“這一百年,還不夠讓你對我放下猜疑嗎?”
墨瞳說道:“以如今之勢,妖皇和鬼王遲早會叛,我不想你與妖皇牽扯太深,見疑於陛下。”
浮休知道她的疑慮,說道:“我愛陛下,決然不會背叛她。”
墨瞳的心頭一沉,雖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親耳聽到他說出來時,內心還是驚顫不已。
墨瞳強自平靜說道:“這件事還是不要讓陛下知道爲好。”
浮休淡然一笑,說道:“敬愛陛下是每個幽冥子民的本分,何錯之有?當年你還是天魅鳥之時,便知道了我對陛下的情思,現在又爲何表現得這般驚愕?”
墨瞳眸光漸寧,說道:“或許是我在心裡更願意把你當成陛下的守護者、我的兄長,而不是如今這個獨當一面,讓我感到些許陌生的浮休將軍。”
“或許吧。”浮休慨然說道,“先帝走了,陛下成了陛下,那些同袍也相繼離開,如今的幽冥,確實讓人感到些許陌生了。”
“但是我們還是我們,我們是幽冥的子民,也是陛下的臣子。”
……
……
墨瞳默然地離開了。
浮休看着地上的餘燼,臉色忽然變得極其難看,不知道是燈有些暗的緣故,還是他的心情真的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糟糕。
原來,等一個人長大的代價,就是慢慢地失去這個人。後知後覺,難以挽回。
……
……
月落星沉,碧光千里。羅魘宮內,深藍夜明珠與絳紫水晶交相輝映,有了幾分夢幻的意味。曾經浸滿雨凝的夢幻精元,已被她盡皆交還於他。他還是若無其事地躺着,不肯醒來。
“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醒過來呢?我已經守了你一百年,換成你的日子,便是三萬六千五百多年,夠意思了吧。”
白塵看着魔君自言自語,很是無措。
他驀然想起陛下說過的那句話——因爲那人給的是真情,所以必須回報;又因爲那人不求回報,所以才最難回報。
這下,魔君的情,陛下應該也很難還了吧?
白塵搖了搖頭,嘆了一口長氣,旋即撞上雨凝鋒利的視線,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雨凝說道:“你看起來很閒啊?”
白塵解釋道:“陛下,我……”
雨凝不等他說完,便伸手將他攝入了冥境之中。
——原來是浮休進來了。
“何事?”雨凝沉聲問道。
“陛下,還是束手無策嗎?”浮休欠身說道。
雨凝問道:“你知道我想做什麼?”
浮休說道:“我跟在陛下身邊已然萬年,斗膽猜了一二。”
雨凝好奇道:“說說你的想法。”
浮休恭聲道:“仙魔大戰未歇,幽冥亟待休整,陛下萬不可再爲他耗費修爲。”
雨凝說道:“僅是爲了此事?”
浮休猶豫片刻,說道:“陛下救了他,然後呢?先帝的仇,萬千子民的憤怒,陛下打算怎麼做?”
雨凝正色說道:“那至少也要等他醒來再說,我魔族還不屑趁人之危。”
浮休看出了她的遮掩,嘆息說道:“陛下是魔族子民的陛下,何必爲了一個神主耗損心神?”
雨凝認真說道:“你還要勸我?”
浮休再行一禮,說道:“臣不敢。”
雨凝不再看他,召來薄紗遮住紫晶牀,便坐回了君座。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浮休思量說道:“陛下,要救回神主,不一定需要陛下再折損修爲,困留魔宮。”
雨凝眸光忽滯,說道:“何意?”
浮休緩聲說道:“臣近來翻看了典籍,發現夢幻神石的力量或許可以喚醒神主。只是那夢幻神石自補天之後,便留在了問心宮。”
雨凝挑了挑眉,恍然若悟。
浮休繼續說道:“眼下天界才撤兵,加之幽冥內亂,自顧不暇,天界定然對我們放鬆了警惕。陛下可趁此良機,攜我等潛入那九天問心宮,奪回夢幻神石,用它的力量來喚醒這位神主。但這只是下下之策,陛下傷勢未愈,當由我和墨瞳前往……”
雨凝沉着說道:“你們還不是牧娉婷的對手。如果夢幻神石真的能喚醒他,本座殺上問心宮又有何妨?剛好,本座與那牧娉婷也是時候該清清舊賬了。本座倒要看看,區區一個神女,能奈我何?”
浮休急道:“陛下萬不可隻身前往,可由我等四位魔將牽制問心宮餘人,如此陛下才更有把握取得夢幻神石。”
雨凝擺手道:“不用。你們替我看好幽冥,以防天界進犯。”
“可是……”
“放心吧,牧娉婷還傷不了我的不滅心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