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甜歌皇后如今在什麼地方？
楊玉瑩正歷經艱險，從龐大的春運民工潮殺出重圍，剛剛到達廣州呢。
春運一直是讓交通部門頭疼的問題，而在1991年，民政部同樣爲此頭疼。
自從改革開放以來，就有越來越多的農民涌入城市，帶來了一系列治安、行政問題。這股民工潮在兩年前達到高峰，全國多條鐵路線在春節後被堵得癱瘓，同時一些大城市的治安也急劇惡化。
許多農民進城後找不到工作，甚至連容身之所都沒有。他們身上又沒帶幾個錢，想要活下去就只有兩種選擇，一是走上犯罪道路，二是成爲乞丐和流浪漢。
不管是選擇哪一種，都夠城市相關管理部門頭疼的。
於是乎，在去年春節民工潮再次爆發的時候，中央民政部直接下發文件，要求各地堵截勸返“盲流”。
所謂盲流，就是盲目流入城市的農民、災民。
楊玉瑩這次就當了回盲流，她都沒來得及坐上前往廣州的火車，在車站就被當地公安給堵下來。足足等了一個多星期，直到春運客流量減少後，楊玉瑩纔跟着老師順利來到廣州。
此刻，楊玉瑩正失魂落魄地站在廣州街頭，她身邊是一個30歲左右的漂亮女人。
“姐，怎麼辦？”楊玉瑩求助地看着那女人。
那個女人名叫邵毓芬，以前是江西省歌舞團的歌手，也是楊玉瑩以前的老師兼前輩。就在去年，邵毓芬毅然辭去省歌舞團的工作，拿着團領導的介紹信來到廣州，想要加入新時代影音公司。
楊玉瑩剛剛考入省歌舞團不足一年，聽說老師要去大城市闖蕩，她頭腦一熱就跟着一起出來了。
新時代影音公司隸屬於廣州市宣傳部，說穿了就是掛着宣傳部招牌的私營公司。但問題是這間公司的股權從沒分清過，到底是公營、私營還是公私合營，根本就理不清楚。就算股份本來很清楚，但你做大以後，也有人會讓它不清楚。
邵毓芬去年帶着楊玉瑩找到新時代公司時，她們命中的貴人陳恪早已被葉子佩挖走。兩個沒有多少名氣的外省歌手，如果沒有遇到伯樂的話，是沒有什麼機會籤進唱片公司的。
好在邵毓芬有熟人的介紹信，而且她跟楊玉瑩的唱功都不錯，新時代影音公司還是簽下了她們。只不過，事情的發展並不似她們想象中那般順利，不僅爲她們發唱片遙遙無期，連翻唱外國歌曲賺小錢的機會都很少。
由於沒有固定收入，邵毓芬只好帶着學生楊玉瑩跑場子，後來在某歌舞廳駐場唱歌，一個月能賺好幾百塊。
雖然沒能成爲歌星，但幾百塊的月收入還是挺讓楊玉瑩滿意的。所以在回家過年以後，楊玉瑩馬上又跟着邵毓芬來到廣州。誰曾想，她們駐場的那家歌舞廳大門緊閉，聽說是春節期間發生血案，警察跑來查案的時候，才發現這家歌舞廳根本沒有正規執照，理所當然地關門了。
邵毓芬看着緊鎖的大門，她嘆氣道：“只能去其他歌舞廳看看了。”
楊玉瑩跟着邵毓芬走到路邊車站，忍不住說道：“姐，一直在歌舞廳唱歌也不是辦法，這事我都不敢告訴家裡人。”
邵毓芬眉頭緊皺，安慰道：“總會有辦法的。”
這個年頭，歌舞廳在大多數人眼裡，都是藏污納垢流氓雲集的地方。而之前她們所在的省歌舞團，則無比地光鮮亮麗。
辭掉省歌舞團的工作，下海跑到歌舞廳唱歌，這種事情要是被以前的同事和家人知道，她們都沒臉回去了。
楊玉瑩悲觀地說：“能有什麼辦法？公司現在力捧的女歌手是周冰倩，剩下的資源也被其他幾個歌手瓜分了。輪到我們出唱片，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周冰倩是新時代影音公司的簽約歌手中，唯一唱片銷量破百萬的歌手，今年發的二胡純音樂磁帶都賣了十多萬盒。
邵毓芬也對自己的前途很悲觀，她突然對楊玉瑩說：“要不我們去雄飛唱片試試？”
楊玉瑩咬了咬自己的下脣，說道：“雄飛唱片的厲害歌手好多，恐怕我們更沒希望。”
“就這麼決定了，”邵毓芬下定決心，“今天就不去歌舞廳演出了，好好地收拾打扮一下，去雄飛唱片碰碰運氣。”
邵毓芬帶着楊玉瑩來到一家髮廊，花血本燙了個時髦的髮型，然後又回租屋換了身體面衣服，才動身趕往雄飛唱片公司。
兩個女人剛進公司，就被前臺給攔住，問道：“兩位小姐，請問你們有什麼事情？”
楊玉瑩畢竟年紀小，緊張地站在邵毓芬身後不知如何開口。
邵毓芬卻要大方得多，她微笑道：“你好，我們以前是江西省歌舞團的歌手，希望能夠加入貴公司。”
那前臺顯然經常遇到這種事，笑指着前方的走廊說：“兩位可以去藝員科試試。”
“多謝！”邵毓芬愣了一下，她本來準備了長篇大論來說服對方，沒想到雄飛唱片的前臺這麼好說話。
來到藝員科的會客室，接待她們兩個的是公司的錄音師。那錄音師沒有廢話，直接講道：“唱一首你們最拿手的歌，不管什麼風格的都可以。”
“清唱？”邵毓芬問道。
錄音師好笑地反問：“要不要我讓人把麥克風和音響給你搬來？”
“呵呵，不用了，”邵毓芬連忙說道，“我唱一首鄧麗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嗯，咳，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錄音師在邵毓芬開唱時，就閉上眼睛聆聽。等她把整首歌唱完，錄音師才睜開眼說道：“唱功很嫺熟，我相信你是從省級歌舞團來的，從歌唱技巧上我完全找不出大的漏洞，只有個別地方出現了一點小瑕疵。”
邵毓芬聽到錄音師的評價，心中激動不已，不過她臉上的笑容很快僵住了。
“但是，”那錄音師的語氣突然來了個轉折，“你這首歌唱得沒有什麼感情，太機械了，而且你的音色也沒有特殊之處。像你這樣的歌手，說實話，我見過不少，很難在樂壇有好的發展。”
錄音師說完就站起來往外走，他聽完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後，就已經沒有興趣再聽楊玉瑩唱歌了。
楊玉瑩愣了一下，然後對正在失神狀態的邵毓芬說：“姐，他怎麼走了？我還沒開唱呢。”
邵毓芬回過神來，苦笑道：“算了，我們走吧。”
“不行，來都來了，不唱一首試試我不甘心。”楊玉瑩說完就往外面追去。
……
……
見康劍飛似乎對毛檸很感興趣，葉子佩在吃完午飯後，就讓人打電話就把毛檸給叫到公司來。
“小虎隊在內地的推廣，一定要找準契機。比如春晚之類的大型活動，或者發生災害性事件後，安排他們來大陸進行義演，一定要最快的時機打開知名度。”會議室裡，康劍飛對負責市場發行的經理說道。
那位經理說：“請康總放心，我們會很快做出完整的市場推廣方案。”
康劍飛笑道：“市場這一塊的工作，大家還是做得很漂亮的。不過歌手的選拔與培養方面嘛，是不是也該積極一點，而不是等着歌手自薦上門，或者是專挖成名歌手。”
藝員科主任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積極？”
康劍飛說道：“歌唱大賽啊。”
那主任解釋道：“康總，歌唱大賽我們也搞過。不過影響範圍很小，收穫也不大，反而是投入的資金不少，辦起來實在是得不償失。”
康劍飛問道：“香港鳳凰電視臺的節目看過沒有？”
“看過。”藝員科經理點頭道，廣東很多地方都能收看到香港的電視節目。
康劍飛又問：“《中華好聲音》呢，看過沒有？”
“康總的意思是舉辦電視歌唱大賽？”藝員科主任爲難道，“可我們手裡沒有電視臺啊。”
康劍飛說道：“跟電視臺合作啊。”
那主任苦笑着解釋道：“康總，內地有些事情不好細說。我們公司跟廣東電視臺合辦電視歌唱大賽還行，但如果想跟中央臺合作，這裡面的事情就複雜了，中國唱片總公司那邊說不定會半路跳出來摘桃子。”
康劍飛算是聽明白了，在香港行得通的東西，在大陸玩就會變成四不像。雄飛唱片雖然有葉家的資源，但上面卻有文化局和宣傳部管着，而中國唱片總公司在文化和宣傳單位聯繫密切。
如果雄飛唱片和中央臺合作，真把電視歌唱大賽搞火了，那麼中國唱片總公司還真有可能半路殺出來白撿。
平時這種會議，都是葉子佩主持大局。今天她卻一直安靜沒說話，任憑康劍飛在那裡發揮，直到此刻纔開口道：“就先跟廣東電視臺合作吧，在這裡還沒有哪個公司敢跟雄飛唱片搶生意。”
康劍飛笑道：“那就這樣，現在廣東舉辦電視歌唱大賽，不過廣告要面向全國，把其他省市的歌手都吸引過來報名。”
這個年代可沒有機頂盒，閉路電視的頻道也不多，北方人很難收看到南方省臺的節目。跟廣東電視臺合作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最好是能直接跟中央臺合作，因爲中央臺全國人民都能看到。
眼下開的也不是正式會議，只是康劍飛把公司的管理層叫來聊聊而已，大家坐在一起探討一下公司的發展。
只聊了半個多鐘頭，康劍飛就宣佈散會。
各部門的經理和主任剛離開，陳恪就直接把毛檸領進會議室給他過目。
毛檸在電話裡就得知是老總要見他，此時激動地伸出雙手，欠身問候道：“康總好。”
“不錯，外形很靚仔。”康劍飛滿意地點頭道。
陳恪笑道：“阿檸不僅人長得帥，唱歌也很厲害。阿寧，快唱首歌給康先生聽聽。”
讓康劍飛意外的是，毛檸居然選擇了一首王傑的情歌，而且唱得別有味道。
康劍飛這趟回廣州的主要目的，就是因爲李寧玉結婚生子，使得雄飛唱片失去了一大臺柱。他想要憑自己的先知先覺，發掘培養一兩個實力強勁的歌手，毛檸就是第一個入他眼的。
先前的一切都是鋪墊，等毛檸把歌唱完後，康劍飛點頭讚道：“老陳你找到個好苗子啊，我突然想到以前創作的一首國語歌，很適合毛檸來唱。”
葉子佩詫異地看了毛檸一眼，康劍飛親自寫歌的機會可不多，她連忙拍了一下還在發懵的毛檸：“還不謝謝康先生。”
“啊？”毛檸經葉子佩一提醒，反應過來後狂喜道，“謝謝康先生，謝謝康總。”
康劍飛稍稍回憶了一下，就把《濤聲依舊》的詞曲給寫出來，然後裝逼地對陳恪說：“這首歌的編曲，就由老陳你來搞定吧，我先回去了，你們別送。”
陳恪在康劍飛寫歌的時候，就一直在旁邊看着，此時端着《濤聲依舊》的歌譜目送康劍飛離開，感嘆道：“康先生果然才華過人。”
毛檸湊過來看歌詞，問道：“陳老師，這首歌很好聽？”
陳恪白了毛檸一眼，說道：“你小子走運了。”
康劍飛裝了逼就走，只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不過他剛剛走到走廊拐角處，就看到一個嬌小的人影衝過來，然後猛地撞進他懷裡。
若不是康劍飛早發現對方是個女人，在自我保護的條件反射下，他早一腳把對方給踹開了。
“對不起，對不起，撞到你了。”楊玉瑩連連抱歉，然後拐過彎左右看看，又回身問康劍飛，“請問一下，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人從這裡過去？”
“你找誰？”康劍飛並沒有認出眼前這個燙了頭髮的少女是誰。
楊玉瑩以爲康劍飛是雄飛唱片的員工，她說道：“就是你們公司藝員科的人，他還沒聽我唱歌就走了。”
旁邊的葉子佩笑問道：“小妹妹，你是想要加入雄飛唱片的歌手？”
楊玉瑩連連點頭：“是啊，姐姐你也是雄飛公司的歌手吧。”
葉子佩覺得這個女孩子很有趣，她好笑道：“那你唱一首給我聽聽，如果唱得好的話，我就向公司推薦你。”
“真的？那我可唱了。”楊玉瑩喜道。
楊玉瑩說唱就唱，沒有任何扭捏，她唱的赫然是當初康劍飛寫給李玲玉的成名曲《夢裡水鄉》
“春天的黃昏，
請你陪我到夢中的水鄉。
讓揮動的手，
在薄霧中飄蕩
……”
僅僅只唱了兩三句，康劍飛就感覺出不對。楊玉瑩的嗓音分辨率實在太高了，只要是聽過她唱歌的人，很容易將這種聲音辨別出來。
拋開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不提，純從唱歌方面來說，楊玉瑩的甜歌絕對是天后級別的，可以和王霏相提並論。
《夢裡水鄉》這首溫婉清新的中國風歌曲，愣是被楊玉瑩唱得含糖量十足，光聽她唱歌就有得糖尿病的危險。
等楊玉瑩一唱完，康劍飛就馬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楊玉瑩說：“我本名楊崗莉，不過現在有個藝名叫楊玉瑩。”
果然是楊玉瑩，康劍飛看着她現在這副裝扮哭笑不得：濃妝、燙髮、口紅，以及胡亂搭配的衣褲，活脫脫一個十年後的髮廊妹造型。
康劍飛問葉子佩：“感覺怎麼樣？”
葉子佩細細品味後說：“音色很甜，比李寧玉還甜。”
康劍飛撇嘴道：“就是形象不過關，太成熟了，得調整一下。”
葉子佩問道：“你又有什麼主意？”
康劍飛說道：“李寧玉不是因爲懷孕暫時退出歌壇了嗎？她的甜歌皇后地位，總該有一個繼承人。”
“你準備捧她做下一個甜歌皇后？”葉子佩驚訝地問道，她沒想到康劍飛對楊玉瑩如此看好。
“放心吧，我有主意。你先在公司等着，”康劍飛扭頭對楊玉瑩說，“你跟我過來。”
楊玉瑩聽着二人的對話，雖然她搞不太明白，但還是聽出這兩人似乎是公司的領導，而且準備捧她做歌星。
楊玉瑩歡天喜地地跟着康劍飛離開，葉子佩卻沒有跟過去。她並沒有問康劍飛帶着楊玉瑩去做什麼，更不認爲康劍飛會對這小姑娘起什麼色心——楊玉瑩的打扮扣分太嚴重了。
邵毓芬追上來，問楊玉瑩道：“這個男人是誰啊？”
楊玉瑩小聲地說：“雄飛公司的領導。”
邵毓芬奇怪道：“你們去哪裡？”
“不知道。”楊玉瑩搖頭說。
很快她們就知道了，康劍飛直接把楊玉瑩領進了附近的一家美髮店，對理髮師說道：“把她的頭髮拉直。”
楊玉瑩一聽，連忙護住自己的頭髮，說道：“我今天才燙的，花了整整10塊錢。”
康劍飛好笑道：“那你是想當歌星，還是想保住你的捲髮？”
楊玉瑩的態度立刻端正，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隨便理髮師怎麼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