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高赫率領二十人的馬隊開始向彭城進發。兩名衛士跟在兩邊,史長風與張校尉緊隨其後。
一行人沒有在路上耽擱多長時間,於後半夜五更時分到了彭城。在一個名叫“錦風”的客棧門前他們停下了,他們準備在此過夜。
天亮後,吃完早飯準備停當,高赫便約史長風一同去高矩的府衙。
“朝庭來人要見將軍。”
侍衛稟報高矩,高距聽後一驚。早些時候他意識到皇父一定會發兵打他們,但很長時間沒有動靜慢慢地他就放鬆了戒備。沒想到皇父竟派人來了:“難道他讓我自裁?”
“讓他們進來。”
“在下高赫拜見高將軍!”
“在下史長風拜見高將軍!”
高赫與史長風謙恭有禮雙手抱拳,見過高矩。高矩陰沉着臉聲音不悅:“請兩位就座。”
“在下奉皇上之命,勸蕃主去京城請罪。”高赫開篇明義,“上次高將軍‘清君側’對京城多有騷擾,皇帝派在下勸高將軍帶領三個蕃主到皇帝面前請罪。”
這時,高赫亮出皇帝給的詔書表明了身份:“在下替將軍考慮,覺得將軍趁此機會向皇帝請罪是最好的一步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將軍要洞察時勢,明哲保身。”
高赫的委婉之辭實在無懈可擊,他既恭維了高矩又將高矩所處的境遇分析得很透。
高矩默然了。在此之前他是這樣想的,父皇若發兵征討,他就頑抗到底;父皇若派人讓他自裁他就將使臣殺掉。沒想到朝庭派來的使臣如此深沉動情,這讓他無言以對。面對如此謙恭的中軍統帥他無法實行他的計劃。
高赫呢,說完要說的話就不再羅嗦,靜靜地等待高矩的決定。
沉默了許久,高矩終於說話了。
“我雖未與高將軍打過交道但深知高將軍的爲人,高將軍異出奇兵偷襲長安救北齊於水火,赤膽忠心日月可鑑。高將軍打退北周大軍功不可沒,讓鄙人十二分的佩服。聽說祖珽已撤掉斛律光昔日的部下江承澤的職務命你爲中軍統帥,但高將軍卻未顯統帥之傲氣,溫恭和順,讓小弟倍感親切。我與母妃遠隔千里不能時時見面,還要承受恥辱和傷懷……”
“皇帝雖令我爲中軍統帥,但愚兄未敢接受這個職位。愚兄以爲自己不過是一名侍衛沒什麼武功和策略,實在無法擔此重任。”
“原來是這樣……將軍可真是高風亮節啊!”
“愚兄並沒有賢弟說得那樣好,倒是賢弟含辛茹苦兢兢業業在操持着北疆的建設與防衛。”
“哪裡,哪裡,小弟我不過是渾渾噩噩過日子已無大志。”
高矩說到此潸然淚下已說不下去了。
也許此刻,高矩正在維谷之中,他的身邊就缺少這樣一個人,能夠說到他的心裡能夠替他解危的人。如今,這樣的人從天而降來到他的身邊他有些感動。
“高將軍不必傷懷,生在帝王之家難免會有這樣那樣的煩惱,在下深知高將軍的爲難之處,深表同情。”
這樣貼心的話,十幾年來好像從未聽過,高矩頓時放聲大哭。也許這是他憋悶已久的大暴發,他越哭越厲害無法抑制。
“高將軍有難言之苦可與在下道來,在下若能解勸就解勸,若能安慰就安慰,總會給高將軍指出光明的路。高將軍不必過度悲傷,世上沒有不可治癒的傷痛,沒有不能結束的沉淪,所有失去的會以另一種方式歸來。”
高赫頗有見地的肺腑之言令高矩萬分激動,像這樣鞭闢入理的真知灼見他還是頭一次聽到。
“將軍所言如醍醐灌頂,亮起小弟一片天。小弟每日沉緬於相思之苦不能自拔。眼界越發的狹小,心胸也越發的窄仄。如今,小弟目中已無大業,十九歲男兒竟然稚嫩得如同七歲孩童。可悲呀!可悲!”
高赫見高矩腦洞大開,知下一步的事一定好做,心中十分欣喜。
“愚兄以爲,日後高將軍一定會以屈求伸,睿智練達,進而大展雄才。愚兄願見賢弟羽翼豐滿之時展翅藍天建豐功偉業。”
“將軍美意小弟感激不盡……”說到此,高矩泣不成聲淚水如泉水般涌落不止。”
“賢弟前途廣大大可不必悲傷,賢弟若不嫌棄愚兄,愚兄想與賢弟結爲八拜之交。”
聽聞此話高矩心頭一振,在北疆荒蠻之地沒有文化,沒有絲竹,沒有音樂,這裡最不缺少的就是睡眠。他在此地整日與毫無文化底蘊的粗人打交道,志同道合的朋友鳳毛麟角。高距止住淚水欣然笑道,“我就缺少兄弟,願與賢兄結爲八拜之交。
激動萬分的高矩讓他的心腹李蒙拿來酒碗,咬破食指後血流在了碗中。
接着高赫也是如此:歃血爲盟。
兩個人又朝南三叩深表誠意,這時的高矩神情大悅有相見恨晚之意。
“我若早識賢兄小弟哪會愁懷滿腹?”高矩苦笑了一下,“今日得君,三生有幸,以後的歲月將會春意濃濃。”
“沒想到賢弟學識如此宏富滿腹珠璣,佩服!佩服!”高赫見高距神情煥發大抒胸臆十分感嘆,“賢弟若離開政界,精研書史與詩賦定會卓而不凡名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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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哪裡,賢兄過獎了,愚弟一沒有受過正統的教育,二沒有名師的栽培,荒廢了少年時光。”說到此,高矩有些黯然,“賢兄有所不知,皇父是長不大的孩子,玩心停留在十歲。他不但不管國事對下一代的教育也是不聞不問,我因此才成爲了廢材。”
“哪裡的話?僅憑賢弟剛纔的感嘆之言,爲兄已經識得賢弟的才智。賢弟若悉心研修詩學與史學,那麼,賢弟前程無法估量。”
高赫的攻心戰一步一步地深入,深入到高矩的骨髓中,高距好像見到了另一片天。那一片天就是:“沒有不可治癒的傷痛,沒有不能結束的沉淪,所有失去的,會以另一種方式歸來。”
“將軍所言,讓小弟灰死的心重燃,小弟決不辜負賢兄的厚望,超越浮塵,淡泊名利,注重實實在在地東西。”
史長風陪坐在高赫的身邊,見高赫一言一語慢條斯理且思維縝密並無漏洞也就一言未發。高矩見他被冷落許久就搭過話去:“此位賢兄一直在將軍身邊做事嗎?”
史長風搖了搖頭,笑道:“不過是臨時奉陪而已。”
“賢兄在此之前哪裡任職?”
“小弟是江湖人士,服務於嘯林。”
“嘯林啊?”高矩很震驚,“我聽說嘯林很不簡單呢!兩位能人君臨寒舍,真讓寒舍蓬蓽生輝呀!”
“若與高將軍相比,不過是溝壑與大山,”史長風這時熱情高昂,正有話想對高矩說,“自斬形穢,從未覺得有什麼才能。若論才能得說高將軍,高將軍守疆四年將北疆建成富裕的糧倉,使北疆成爲北齊軍糧的供應地,高將軍纔是北齊的第一大能人啊!”
“北疆成爲北齊糧倉倒是真,鄙人是北齊第一大能人是假。我在北疆的確付出了辛苦但從沒得到父皇的讚賞。”
高矩說到此神情黯然,想必他一定對他的父皇不務政務感到不滿。
“過去的事如東流之水,高將軍不要向後看只有向前看纔有生機。”史長風力勸高矩,“將軍所爲民衆矚目,天下自有公論。將軍清風傲骨,白水監心,日後必有大作爲。”
高赫與史長風一個勁的勸一個勁地鼓勵,並給高矩一個亮麗的前景,高距頓感欣慰。
“借賢兄吉言,小弟我不忘賢兄教誨,一改頹唐之氣,立不敗之地。”
“好!”史長風盛讚高矩的向上精神,對一個皇子能在如此寒地長期廝守並有不凡的業績十分的佩服。“賢弟以民爲本,忍辱負重,定能垂凡後世。”
三個人的談話步步深入,感情也隨之越來越濃。這時,高矩提出要以北疆最好的酒和最好的菜招待他們。
“已近中午,北疆並無好酒好菜,只能用當地所產招待賢兄了,望賢兄海涵。”
“呀呀呀,太好了!”史長風露出滿臉的笑意,拍着手說,我就想喝北疆的酒,我聽說北疆釀的高梁酒特別有力度,喝完之後讓人感覺神清氣爽,力大無比。”
高矩與高赫都哈哈大笑,他們都知道史長風是在說笑話,也都看出他特別想要喝酒。
高矩馬上命侍衛拿酒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