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堯六人來到印度時,已經是紹豐二年春天。
他們的登陸地點是“韋達港”,以前屬於葡萄牙殖民據點(納迦帕塔姆港)。天竺棉會佔領此港之後,便恢復了它的印度教名稱,又嫌名字太長難念,乾脆縮寫簡稱爲韋達港、韋達城。
阿難國的南方,本有三個沿海小國,而且全都是綠教國家。
現在,已經被天竺棉會全部征服,戰鬥過程沒啥可說了。武裝商船那麼一轟,幾千陸軍背後一擊,平均半個月就能滅一國。
張堯還沒下船,就聞到一股焦糊味,其中還夾雜着血腥味。
登岸之後,卻見海邊堆積大量焦黑屍體,一個明顯漢人模樣的中年,正在指揮深色皮膚的天竺人挖坑埋屍。
張堯帶着五個濟世派兄弟,過去拱手見禮道:“在下杭州張堯,見過朋友。”
那漢人中年抱拳道:“登州龐興。”
張堯問道:“在下初來天竺,敢問龐兄,這裡剛過兵災嗎?”
龐興解釋說:“此地以前被紅毛鬼佔據,半年前歸了咱們漢人。各教派亂成一鍋粥,先是印度教和綠教徒,合夥去殺天主教徒。前兩天,印度教徒又殺綠教徒,最後殺紅了眼,竟然衝到漢民聚居地,咱們只得提兵把這些混蛋鎮壓了。”
張堯大驚:“教派爭鬥如此嚴重?”
龐興詳細說道:“這裡的主要族裔是泰米爾人,皆信仰印度教。以前的國王從阿難國自立,爲了獲得大食商人的支持,就改信了綠教。本來兩教就鬥個不休,紅毛鬼又帶來耶教,三教混戰簡直理不清。咱們出海是謀富貴的,管他信哪門子教,只要老老實實種地、做工、做生意便可。他們偏偏不聽話,今天你殺我,明天我殺你。這半年來,已經死了好幾千,人手愈發不夠用,害得咱們必須從國內移民。”
其實吧,這裡的宗教已經形成微妙平衡,可大明商賈打破了這種平衡,瞬間就引爆積壓已久的三教矛盾,導致近半年來反覆上演血腥場面。
拉哈爾·辛格突然冒出來:“張兄弟,現在你能明白,爲何我們的上師要創立錫克教了吧?我們不想看到殺戮,只希望所有的教派都能和平相處,所有的百姓都能平等相待。”
此時的錫克教,創立僅十二年不到,教義非常寬容,且還沒有崇尚武力。
甚至,也不強迫教中男子改姓“辛格”,那是第十代上師爲抵抗莫臥兒帝國進行的改革。“辛格”意爲獅子,結合入教洗禮(劍之洗禮),號召教衆隨時準備與莫臥兒戰鬥。
至於錫克教組建軍隊,那是在第五代上師死後。當時,不僅錫克教上師被殺,提倡宗教寬容和非暴力的錫克教,也被莫臥兒帝國瘋狂鎮壓,錫克教徒被迫拿起武器自保,結果變成印度最能打仗的一個族羣。
張堯問道:“你們的上師在哪裡?”
拉哈爾·辛格說:“北方的旁遮普,離這裡很遠,那裡由莫臥兒王統治。”
莫臥兒帝國的開創者巴布爾已死,目前的統治者叫做胡馬雍。
胡馬雍這個傢伙嘛,你可以理解爲莫臥兒版的朱允炆。他喜歡文學和藝術,崇尚文教治國,性格優柔寡斷,再過幾年就會被自己手下的異族將領趕跑,逃到波斯當了好多年流亡者。此後痛定思痛,從波斯借兵殺回來,居然重建莫臥兒帝國。
錫克教如今的生存環境很神奇,一方面由於胡馬雍的寬容政治,爲錫克教提供了良好的傳教環境。另一方面,莫臥兒帝國不斷擴張,還未完全融合印度的統治體系,鎮壓盤剝治下百姓提供軍資,統治矛盾竟然壓過了宗教矛盾。綠教徒和印度教徒都過得很慘,錫克教互相幫助、賑濟貧困的教義,迅速吸收了大量教衆。
在仔細打聽之下,張堯終於搞明白,想北上去見錫克教上師,至少得穿越四五個國家。
張堯說:“我們要留在南方,讓你們的上師過來見我。”
拉哈爾·辛格居然不生氣,說道:“我會轉達的。”
錫克教的創教上師那納克,後世被印度所有教派尊敬,連印度教、綠教都對其推崇備至。
因爲此人的品德無可指摘,他出身剎帝利,有着優渥的工作,有着和睦的家庭,卻一路行乞遊歷四方。他的足跡,西至麥加,東到西藏,南涉斯里蘭卡,跟綠教、佛教、印度教、天主教都有過交流,融匯世界各大宗教的優點最終創立錫克教。
這十年來,那納克派出弟子四處傳教,雖然傳教中心在旁遮普,但他的弟子遍及整個印度。
越往南邊,錫克教越傳不動,因爲阿難國是印度教國家,這裡的宗教矛盾不像北邊那麼激烈。
只要有利於傳播錫克教,那納克肯定願意穿越數國,跑來南邊見幾箇中國人。
拉哈爾·辛格有着自己的工作,他受僱於天竺棉會。在處理完手上的事情之後,立即辭職北上,去拜見他的上師說明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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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堯六人則留在韋達港,拜見此城的政務官龐勝。
龐勝給他們介紹天竺情況:“剛開始,咱們有些搞錯了,這天竺不允許私人佔有土地,所有土地都屬於國王。地方貴族領主,也無權擁有土地,只是負責幫國王收取地租。哈哈,搞明白這一點,什麼事情都好辦得很。”
“分地?”張堯問道。
龐勝說道:“賜地與賣地!追隨者賜予土地,地方貴族售予土地。這樣不僅賺到大筆銀子,還得到地方貴族的擁護。天竺本土的小貴族,是從咱們棉會手裡買到的土地,咱們棉會若是被趕跑了,他們手裡的土地就不受認可。現在,地方貴族都是咱們的人,恨不得國王永遠當傀儡。”
張堯難以置信:“這天竺,還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地竟然全都歸國王所有。”
事實確實如此,北邊的莫臥兒王朝也是如此。
入鄉隨俗嘛,巴布爾攻入印度的第一時間,就繼承了印度的優良傳統,宣佈所有土地都歸國王所有。不管是隨他征戰的軍事貴族,還是印度本地的傳統貴族,都只負責幫國王向農民收租。
貴族所謂擁有的土地,是國王頒發的收租地盤,而且還不能自由買賣。
原則上,國王可以剝奪,但貴族肯定不願意交出來。
張堯六人在城裡住了半月,發現沒啥稀奇的。港口城市多爲商賈和工匠,除了異族人特別多,跟杭州也沒有太大區別。
他們於是前往內陸,來到一個棉會商人的農莊,佔地足足十八萬畝的農莊!
頓時大開眼界。
一個普通商賈而已,竟然蓄養私兵數百人,而且全部裝備滑膛槍。
這裡負責耕種的農民,多爲低種姓和賤戶,漢人主要負責監工,並傳授本地農民更先進的耕種技術。
一級壓一級,賤民毫無反抗力,因此得過且過,每天出工不出力。
而本來勤勞的漢民,到了天竺也變得懶惰,普通監工都把自己當成地主老爺。
生產效率低得令人髮指,莊園主想死的心都有,試過無數激勵方法都無用。
張堯找到莊園主,毛遂自薦做大管家,承諾把整個莊園打理妥帖,要求是允許他們兄弟六人在此傳道。
(嗚嗚嗚,終於有新盟主了,小作者激動得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