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三,早朝。
亨利王子半夜便被叫醒,鴻臚寺送來些點心果腹,洗漱之後便被帶去紫禁城。
事實上,他們提前三日,就沐浴更衣等着見皇帝。
這三天時間裡,他們不準吃辛辣食物,甚至被要求不得男女行房,否則就是對大明天子的不尊重。
所有歐洲貴族子弟,都對此感到深深震撼。他們還未見到中國皇帝,中國皇帝的無上權威,就已經猶如大山壓在他們頭頂。
至於洗澡問題,只在黑死病肆虐的百餘年間,歐洲人害怕染病纔不經常洗澡。如今雖然還有些影響,但除了狂信徒之外,無論貴族抑或平民,只要有條件的都會洗澡。
黑燈瞎火的,衆人被帶去東安門外,在勒令取下隨身兵器之後放行。
進入之後,時辰還早,鴻臚寺官員帶他們去喝茶等待。
光祿寺衙門附近有許多房間,其中一些提供給官員們候朝。有熱茶、點心和乾果,官員們隨意取用便是,但嚴禁帶在身上悄悄拿走,這些吃食都是王淵改革後的福利。
“好多官員啊!”
歐洲佬們震驚莫名,密密麻麻全是官服,中國官員的數量碾壓他們任何一國。
亨利王子學着磕了一把瓜子,突然有太監說時候快到了。於是他們又前往東華門,並且在此排隊接受檢查。也不檢查別的,官員只需亮出腰牌即可,歐洲佬們也有臨時發放的腰牌。
再然後就是繞一大圈,在午門前的廣場集合等待。
其實走長安街進承天門,是最方便的路徑,但承天門除非大事不會打開。就連六部大臣散朝辦公,也得繞一大圈去辦公室,這玩意兒設計得極不人性化。
但是,只這麼一繞路,皇帝的權威再度加強!
亨利王子感覺宮牆森嚴,繞來繞去猶如迷宮,越走越覺得自己渺小,對尚未見面的皇帝更爲景仰。
午門之前,文武官員分班排列,歐洲使節團單獨排在最後。
晨光熹微,城樓炮響,禮樂聲起。
文武官員分別從兩側小門進入,歐洲佬們全部跟在文官身後。亨利王子以爲進去就能見皇帝,結果卻見一個超級大廣場,全體官員都列隊於一座小橋之前等候。
稍許等待片刻,前方突然響起鞭聲,一陣一陣傳來喊話聲,文武官員終於能過橋了。
但還不能見皇帝,繼續等在廣場之上。
亨利王子環顧寬闊的廣場,眺望那高大的宮殿,彷彿靈魂受到劇烈衝擊。
此時的奉天殿,遠比後世故宮那座更高更大。歷史上,嘉靖三十六年火災,三大殿被一把火燒光。朝廷採不齊大木,只能縮減奉天殿尺寸,高度、長度、寬度都大大減小。
而今,亨利王子麪前這座大殿,是正統年間依舊例重建的,巍峨莊重讓人不自覺想要匍匐朝拜。
這纔是皇帝,這纔是權勢!
教皇算得了什麼?神羅皇帝算得了什麼?法國國王跟中國皇帝相比,彷彿就像鄉下土財主那般可笑。
亨利王子暗暗下定決心,等他當上法國國王之後,也要建這麼恢弘的宮殿。仿照中國的禮樂,制定法國的禮樂,命令大臣排隊前來朝拜國王!
同樣的,瑪麗公主也被震得說不出話來,那無上的權威讓她渾身都在發抖。一方面是對中國皇帝的敬畏,一方面則是對權力的渴望,夢想着回到英國做女皇帝。
終於,皇帝升殿了。
在莊嚴的禮樂聲中,文武官員分批進入,而歐洲使節和部分小官,則依舊只能站在殿前廣場。這還是王淵簡化了上朝規格,大部分底層官員不用上朝,否則廣場此刻也得站數百人。
處理了幾件日常政務,王崇、滿正、寧搏濤三人出列。
王崇彙報着出使結果:“陛下,臣等此次出使泰西,葡萄牙國王恭受冊封,其國已爲大明藩屬,並將天竺果阿等三港獻與我朝。臣等又與羅馬皇帝、西班牙國王簽署盟約,肉迷國(奧斯曼)、大食國(波斯)以東,殷洲以西之百萬裡海洋,皆爲我大明海疆!”
出使成果早就彙報過了,連王瓊等人的封賞都已經決定,這話是專門說給文武大臣聽的。
許多官員都反對出使歐洲,因爲船隊花銷太大了。
百萬裡海疆有什麼用?
沿海地區出身,或者在沿海做過官的,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但依舊有很多內陸官員迷糊。海洋不能種地,便是億萬裡海疆又如何?
王崇繼續說道:“此次出使泰西,雖來往靡費無數,但官船載有許多貨物,刨去各種開支,淨得黃金六萬兩、白銀五十二萬兩,又得銅錠九萬斤。隨行漢民商船,亦頗有所獲,共上交朝廷五萬餘兩銀子(保護費)。”
“嘶!”
奉天殿內,許多官員都在吸涼氣,這他娘哪是去出使藩國的,簡直就是去做生意的!
朱載堻非常高興,說道:“出使官員,皆有封賞。”
滿正和寧搏濤已有爵位,官職也不可能再升,各升一級武散、一級武勳,再予加俸一級。
王崇擢升右副都御使,着其巡撫廣東。
“泰西諸國使臣覲見!”
歐洲貴族子弟們,終於被帶往奉天殿,半途卻又在丹陛處停下。
亨利王子已經對大明禮制,佩服得五體投地,老老實實站在殿外,視線穿過殿門往裡面偷看。
卻聽鴻臚寺官員喊道:“宣葡萄牙國公爵世子、世子夫人入殿!”
“宣葡萄牙國侯爵世子、世子夫人入殿!”
“宣西班牙國公爵世子、世子夫人入殿!”
“宣教皇國樞機主教世子入殿!”
“宣法蘭西國親王世子、世子妃入殿!”
“宣英格蘭國公主入殿!”
“宣……”
衆人被稀裡糊塗帶進奉天殿,文武大臣紛紛側目圍觀。
歐洲佬們沒見過這番市面,只覺金座上的皇帝形象高大,下意識的想要跪地拜服;文武百官則第一次聽說這麼多國名,對這羣紅毛鬼、金毛鬼饒有興致。
在鴻臚寺官員的引導下,歐洲貴族們集體跪地,用夾生漢話喊道:“下國使節,叩見天朝上國大明皇帝陛下!”
朱載堻龍顏大悅:“平身,皆賜羅衣一襲。”
“謝陛下!”衆貴族高呼。
瑪麗公主突然喊道:“陛下,請……請賜臣漢名。”
船上幾個月,貴族們跟漢人交流不多,但在鴻臚寺期間卻天天學漢話。瑪麗公主已經能說簡單日常用語,至於“請賜漢名”這種話,則是請教的鴻臚寺司儀署署丞。
鴻臚寺司儀署署丞,正九品末流雜官,國子監那些不學無術的傢伙,就是等待着分配類似工作職務。
而堂堂的英國公主,初來乍到沒搞清楚狀況,以爲署丞是很大的官,竟在學習禮儀的時候,把那個署丞給勾搭上牀。
不過嘛,瑪麗公主也不吃虧,至少署丞可以幫忙她出主意。
果然,朱載堻立即就對瑪麗印象深刻,笑道:“你是英格蘭國公主,也想取一個漢名嗎?”
瑪麗公主說:“大明……很好,我嘰裡咕嚕……”
說着說着,就說回了英語,翻譯只能說道:“英格蘭公主說,她仰慕大明國威,尊崇陛下聖德,願長留大明以沐王化,請求陛下賜予漢名漢姓。”
朱載堻笑道:“《孔子家語》雲: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汝既欲沐漢家教化,不妨取名‘芝蘭’,便叫‘朱芝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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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連忙說:“還不快感謝陛下恩德,陛下賜你國姓。”
瑪麗公主大喜:“謝謝陛下!”
其他貴族連忙說:“請陛下賜名!”
皇帝哪有那麼多時間,能賜第一個就夠了,他對禮部尚書羅欽順說:“賜名一事,便由羅先生來辦。”
衆貴族頗爲失望,只恨自己沒有瑪麗公主那麼聰明。
朱載堻又說道:“爾等泰西諸國女眷,不便進國子監讀書。禮部議之,選一宮中女官,專爲爾等開課教學,便學《列女傳》、《女誡》、《女鑑》、《內訓》、《閨範》、《女論語》諸書。”
王崇忍不住嘴角抽搐,就瑪麗公主那放浪行徑,上課時完全可以被當做反面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