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硬要用一句話來形容龐文彬現在的心情,那就是“恨不得立刻去買塊豆腐一頭撞死”。他尷尬,無比的尷尬,但是他卻又不能不迴應樑編輯的介紹。龐文彬只能憤憤的瞪了剛纔挑頭鬧事的王海一眼,猶猶豫豫的向蕭潛那邊蹭了過去。
“老蕭啊,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少年作家了。也是年少有爲啊!他和通靈者還是同學呢。其他的幾個也都是不錯的年輕人,寫東西很有一手哦。”樑主編不遺餘力的向蕭潛推銷着龐文彬。卻沒發現包括龐文彬在內的四個年輕人的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紅。
“哦,是啊。”曹琳芳冷不防也不厚道了一把,“的確是年少有爲呀。連楊凡都被劃到‘沒前途’的人那一列裡面去了呢。”她是生氣那幾個傢伙剛纔對楊凡的態度太差勁,得到機會當然要小小的報復一下。
“啊?”樑編輯顯然一開始的時候也沒把大名鼎鼎的通靈者給認出來。但是他比王海他們多了點見識,至少還知道通靈者的名字就叫楊凡。然後仔細一看,便也立刻認出了在他面前的這個長髮披肩的漂亮女孩便是那個曾經躺在病牀上奄奄一息的曹琳芳。
“這不是通靈者嗎?”樑編輯也經常上網,他知道蕭潛和楊凡的關係不一般。所以沒有表現出太意外的樣子,笑着向楊凡伸出一隻手。“你女朋友好像不太高興啊。”
“沒什麼,她是在開玩笑。”楊凡笑着說,“您怎麼稱呼?”
“叫他樑編輯好了。我們出版社的都這麼叫。”蕭潛笑着說。
“哦,樑編輯認識我同學?”
“恩,是啊。”樑編輯說,“我和他認識可有年頭了。”
“哦。”楊凡笑着與樑編輯握了握手。
幾人又談了一會,蕭潛纔對樑編輯說:“今天我是和朋友一起過來喝酒,公事我們明天到單位再說,好不好?”說完之後他還對龐文彬友好的笑了笑。
對這個建議,樑編輯沒有理由不點頭同意。在場的幾位文學青年終於結束了他們的尷尬,一個個都氣乎乎的回到自己座位上。他們感覺自己全都窩了一肚子火,但是這把火卻又不能撒到始作俑者的身上。於是與樑主編談了幾句之後,便一起告辭離開了。
幾個人中間,其他幾個倒也罷了。王海卻是從正宗書香門第出來的心高氣傲的人。從小到大,他還真沒出過這麼大的醜。想來想去,他把一肚子的怨氣都瀉在了玄幻小說身上。
一個人泄憤的方法有很多種。而王海這種肚子裡有墨水的人通常採用的一種方法就是寫文章。在恨上玄幻小說之後,王海先上網看了幾個小時的玄幻小說。然後他當天就趴在寫字檯上寫了一篇足足一萬兩千字的批判當前玄幻文學的評論。
王海的確是個有才華的年輕人。僅僅用了三個小時的時間他就可以從幾篇文章中把玄幻文學的各種弊端總結的八九不離十。在不停的論述了玄幻文學中出現的“別字、語法錯誤、沒有內涵、殺戮、暴力和色情”等等問題之後,他最後將網絡文學的比做是當今文壇上的一隻毒瘤,並且認爲它隨時都有可能讓中國的文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當然,就連王海自己也知道他這種論斷純粹是在危言聳聽,不過他卻依然把文章投給了一家他經常投稿的報社。實際上,王海寫這篇文章的本意就是在發泄他心中的鬱悶。當他看見自己寫的文章出現在報紙的第七版評論版時,連他自己都有點始料未及的感覺。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當然是更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王海投稿的報社是南京當地頗有名氣的一份報紙——《揚子晚報》。而當這篇文章刊登出來的時候,在《揚子晚報》的編輯部內也發生了很大的爭論。
有很多編輯認爲這篇文章失之偏頗,而且把網絡文學的危害過度的擴大化了。但是也有一部分編輯認爲,這篇文章的文采出衆,論述和論據都相當充分而且有理,可以說是一篇非常精彩的文章。況且投稿人又是一直和他們關係良好的“海市蜃樓”,不妨讓他登出去。只要報社在文章後面加上點評,寫名本文章並不代表報社觀點也就沒什麼關係了。
最後在報社總編看過文章之後,他決定把採用第二種意見。把文章登出去,但是說明並不代表報社觀點。而且他還囑咐手下的編輯們,一定要把報社表態的點評放在一個顯眼的地方。
無論如何,這篇文章是發表出去了。事實上,它的出現並沒有在南京市引起太大的反響,雖然有幾個人給報社打電話詢問文章的作者,也有人表示對這篇文章的內容的抗議,但至少表面上還是平靜的。
但是第二天,這篇文章被上海的一家名爲《文學縱橫》的雜誌轉載,然後又被好事者從雜誌上轉貼到了網上。接着,起點中文網的論壇便炸版了。
雖然在王海的眼中,網絡文學似乎比正統文學要低俗了不少。但是喜歡網絡文學的人卻未必真是低俗的——他們中間有不少有水平的高手。於是在這些人看到了這篇對網絡文學進行肆無忌憚的並且是歪曲了事實的攻擊的文章時,都出離憤怒了。有網友當場就寫了一篇同樣長達萬字的文章,並且給它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向正統文學開炮。
他在文章裡說道:曾幾何時,歐洲人就像現在那些對正統文學無比迷戀的人一樣迷戀交響樂;就像那些對網絡文學無比排斥的人一樣排斥流行音樂。但是現在,走在倫敦或者巴黎的街頭,我卻只聽到了滿大街的流行音樂。交響樂在哪裡?
然後他列舉了很多數據表明,網絡文學的創作者的讀者的數量都正在快速的增加。並且認爲這種創作模式很可能最終取代正統文學的創作方式。
“我們不是說正統文學將會滅亡,而是說它將讓出自己在中國文學中的統治地位——就像歐洲以前的交響樂的統治地位要讓位給流行音樂一樣。網絡文學很明顯比正統文學更容易與大衆接觸,現在它或許的確缺少一些內涵或者哲學意義。但是它的發展潛力和前景卻並非正統文學所能企及。畢竟內涵和哲學意義可以由作者的能力提高來獲得,而被讀者接受的能力和文章傳播的途徑卻不是想改變就可以改變的。”
正統文學的筆桿子們雖然不樂意與網絡文學的愛好者們爭論正統文學的地位到底會不會變的和交響樂一樣的話題。但是卻有不服氣網絡文學的正統文學的“粉絲們”來與網絡文學的支持者們交火。雙方的支持者開始了口水戰,而開始時的主戰場就是網絡文學的基地——起點中文網。
在那段時間裡,起點的一干斑竹們全部忙的焦頭爛額。每天大約都有那麼三四十人在論壇裡不停的爭吵。而且常常是開始的時候是激烈的辯論,到了後面就變成了互相問候對方家裡的親屬,也就是所謂的“人蔘公雞”。
禁言的招數對他們根本不管用。這邊禁言了,那邊他立刻就換了一件馬甲上來繼續吵。而且由於爭吵的人數太多,禁言根本禁不過來。整個起點論壇一片混亂。
對起點中文網的爭吵這一有趣的現象,首先是由《微型計算機報》進行了詳細的報道。它報道的時候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純粹是把這件事情當作了一個市井八卦事件來談論。末了還加上一句:“這種爭吵似乎毫無意義。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麼。”
《微型計算機報》對這件事情報道了之後,便有些喜歡八卦新聞的小報紙對起點的消息產生了興趣。三月初的某天,兩家小報社的記者採訪了起點的副站長,分管對外宣傳的“黑暗之手”。
起點本來就是剛剛成立了公司,無數的事情等着處理。因此突然爆發出來的口水戰事件將起點的大小版主們和幾個副站長都搞的焦頭爛額。因此在採訪中,黑暗之手不可避免的對最近發生在起點的事件有些抱怨。他大力的抨擊了挑頭起來鬧事的那個作者——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誰首先發難的。
當這兩家小報社如實刊登了對黑暗之手的訪問之後,又有好事者追根溯源,把王海的文章給提了出來。於是,黑暗之手的那番抱怨便在被歪曲之後,當作了起點中文網對那篇文章的抨擊。
這時候,起點的職工們還都忙着處理混亂的論壇和新公司的事情。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那兩張小報紙對起點的採訪是什麼結果,因此也沒有人發表駁斥的言論。
當上海這兩家小報社發表的東西重新傳回南京的時候,它立刻被正統文學的大佬們當作了起點中文網公然站出來對正統文學叫板的宣言。
這一下便如同捅了馬蜂窩,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