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信默默地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張氏兄弟的最後請求,然後轉身離開了行刑臺。在經過劊子手身旁時,宇信沉聲吩咐道:“待會兒動手時麻利點,別讓他們感到疼痛。”
劊子手個頭雖大,但膽子卻小得不行,他也被宇信剛纔隨手亮的那招絕技給嚇傻了,如今聽到宇信的叮囑急忙跪倒在地應承下來。
宇信並沒再搭理劊子手,他現在心情很不好。慢步走到高臺旁邊,宇信伸手便將寶劍拔出,隨即小心取下令牌,‘交’到了身子仍在微微打顫的袁紹手中。
袁紹畢恭畢敬地接過令牌,戰戰兢兢地走到臺前,下令處斬張氏兄弟二人。隨着令牌落地,兩名劊子手將張氏兄弟壓到刑臺邊。在大刀高舉之時,張氏兄弟二人同時大喊:“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一片血霧濺起,兩顆人頭掉地,鮮血濺滿了刑臺。宇信聽到刀斧帶起的破空聲時不由閉上了雙眼,他實在不忍看好漢被殺的場景。
行刑過後現場一片沉寂,宇信仰天嘆息一聲,心情壓抑到了極點。他感覺在這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現在已經完成了皇帝下達的監斬任務,當下抱拳告辭道:“袁校尉,本將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
也不等袁紹答應,宇信說完就帶着許定一衆人上馬離去。今天袁術算是徹底惹‘毛’宇信了,以致後來袁術稱帝時,宇信即便遠在北疆不便出兵,也從物質上大力支持討伐袁術的諸侯。
袁紹望着宇信離去的身影不由嘆息起來,此次安排是張讓出的餿主意,而何大將軍卻意外地允准了。
讓袁紹想不明白的是,張讓和何進不是與宇信感情‘挺’好的嗎?這二人合夥派他來當監斬主官,又讓宇信來作陪到底想幹嘛?
其實袁紹看不透其中關鍵也屬正常,和兩隻久在官場走的老狐狸比起來,他還是太年輕了。他不清楚的是,張讓一派的宦官勢力和何進一方的武將集團又開始對弈了,而他倆同時看上了位高權重的邊疆大吏宇信。
張讓向靈帝建議由何進派系的袁紹前去主斬二張,又讓宇信到場監督,表面上表現得大公無‘私’,而背地裡呢?張讓又慫恿小肚‘雞’腸的袁術前去鬧場,就是想讓二袁得罪宇信。
張讓相信宇信是個聰明人,他一定能從中捕捉到何進使壞的影子,進而和何進產生隔閡。事實上,宇信也確實誤以爲是何進在背後搞鬼,絕對找何進談判一番。
張讓的算計不可謂不高深,輕而易舉便令宇信對何進黨派產生不滿。而張讓之所以這麼做的原因就是爲了報復何進在黃巾起義爆發初期的打壓,現在暴‘亂’結束了,朝堂上的派系之爭遲早又得開始,因此張讓決定先發制人!
正如康熙皇帝所言,黨爭歷朝歷代都有,只有輕重程度不同。一個表面看似越強大的國家,它內部存在的黨爭往往越嚴重。當國家面臨危機,尤其是外部隱患時,這個國家的掌權者們便會暫時摒棄成見一致對外,而當外部矛盾解決後,他們就會回過頭來繼續鬥爭。
又如後世某位領袖所言,人生最大的樂趣便是鬥爭——“與天鬥,其樂融融;與地鬥,其樂融融;與人鬥,其樂融融”。
言歸正傳,何進之所以會准許袁紹接下這個差事,一是因爲最近他和皇帝的關係鬧得有些僵,想通過這件事來緩和君臣矛盾;二來則是因爲宇信攜平‘亂’之功再度入朝,這讓何進隱隱約約感到了一絲威脅,他想試探下宇信對自己的態度。
袁紹爲何進的黨羽,這世人皆知。袁紹出任監斬主官,背後代表的是大將軍何進。如今職爲驃騎大將軍的宇信若是願意繼續和何進聯手,則會在刑場上尊重或者說接受袁紹下達的命令。
但最終的結果卻出乎意料,袁術橫空‘插’上一腳,讓何進的預想徹底落空。這也能從側面反映出,屠夫出身的何進論心計依舊輸一直於夾縫中求生存的張讓一籌。
刑場內,袁紹處在深深的疑‘惑’當中,而一旁的袁術則是氣得兩眼噴火,恨不得生吃了宇信。這也難怪,袁術是袁家的嫡子,從小被寵慣壞了,爲官以後更是飛揚跋扈,今天宇信讓他當衆醜態盡現,叫他如何抹得開臉面?
待宇信走遠後,袁術才輕聲對袁紹說道:“大哥,此人不除後患無窮啊。”
袁紹饒有意味地瞥了袁術一眼,好言勸道:“呵呵,他不來招惹咱們就謝天謝地了。公路啊,今天你做得確實有點過火了。剛纔你也看到了,他若真動起手來你我恐怕早就完蛋了。”
袁術一聽袁紹這話,心裡更加不服氣,冷哼一聲便揚長而去。袁紹是出了名的心高氣傲,而袁術比之更甚,他覺得表兄太軟弱無能了。
袁紹望着自己這個成事不足的表弟,心底也有着說不出道不盡的憋屈。袁家四世三公,家大業大,最重‘門’第正宗,若不是袁紹從小機敏聰慧,爲族中老一輩的人看好,庶出的他恐怕早被掃地出‘門’了。
離開刑場後,宇信直接來到何府拜會何進。想起當年初入官場無依無靠的自己爲了向權傾朝野的何進示好,深夜派田豐走後‘門’求見,距今已有四五年了……
何府的看‘門’小廝還算有點眼力,一眼就認出了宇信,當即小跑上來拍馬奉承道:“驃騎大將軍快請入府,小的這就去通報我家主人。”
宇信點了點頭,擺手示意那小廝快去通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自己已身居驃騎大將軍一職,地位越來越高,溜鬚拍馬的人越來越多,可能夠坦誠相待的朋友卻越來越少,果真應了高處不勝寒一說……
在客廳等候的宇信閒得無聊,仔細打量起何進的府第來。何進當大將軍以前只是一個落魄的鄉野屠戶,不想得勢後卻這般窮奢極‘欲’,整個府院的裝飾都快趕上皇宮的氣派了,所到之處皆爲琳琅滿目、金碧輝煌。呵呵,真不知要是哪天靈帝看到了這一切會作何想?
片刻過後,何進出來了:“宇老弟登‘門’,稀客,稀客啊。快請坐,上茶。呵呵,老弟要來怎麼不事先告知爲兄一聲,也好讓爲兄大開中‘門’迎接啊?”
何進在打哈哈,宇信不是看不出來,但他向來講究先禮後兵。既然何進如此客氣,宇信自然沒理由橫眉冷對,眼下當然得笑臉相迎:“大將軍客氣了,小弟久聞大將軍軍務繁忙,此次登‘門’只爲‘私’事,打擾之處還請大將軍勿怪!”
何進笑着擺了擺手,讓宇信坐下再說。都是官場中人,有些事不用講得太明白。軍務繁忙?按大將軍的職責來講確實不假,但在會客之禮上,不過多是推脫之語。
宇信也不推辭,當下依禮而坐,靜待何進出招。官場之事說來簡單,其實複雜;說來複雜,其實也很簡單。總之,千萬不要讓對方猜到你下一步要幹什麼!
相比宇信而言,何進不愧是官場上的老油條,當下明知故問道:“不知宇老弟今日前來拜訪究竟所爲何事?哦,若有地方需要老哥幫忙的,只管說來!”
宇信見何進如此“仗義”,也不好意思拒絕,直言相告道:“不瞞大將軍,小弟此來是想請大將軍出面當回和事佬。”
何進聞言,一臉‘迷’糊地問道:“哦?老弟想讓爲兄怎麼做,不妨直說。”
宇信也不去責怪何進裝糊塗,畢竟眼前這人智商的發揮確實不太穩定,他猜不出事由來還真不奇怪。
求人需要放低姿態,宇信無奈地嘆了口氣:“大將軍有所不知,昨日朝堂上因我之故使袁老太傅受刑入獄,今日在刑場袁氏兄弟可是沒少向我發難,這讓小弟我很傷腦筋啊。現在我長年鎮守在邊關,好不容易回來一次,結果就把袁家老少給得罪了,這要是傳出去可不大好,所以想請大將軍出面在陛下面前求情放了袁隗。”
何進聞言皺了皺眉頭,假裝爲難道:“宇老弟啊,不是爲兄不給你這面子,昨天陛下也發話了,誰給袁隗求情,就與其同罪論處。爲兄雖爲皇親國戚,也不敢貿然違背聖上的意思,這罪過我可擔當不起。”
宇信哪能聽不出何進的話外之音?什麼不敢貿然違了皇帝的心意,這天底下還有你何大屠夫不敢幹的事?俺不信……想要好處你就直說,說什麼擔當不起,孃的,你和皇帝老兒唱對臺戲的時候還少麼?哼,依我看,那袁氏兄弟敢當面跟我擺譜,多半也是得到了你的默許。
宇信雖然心中有氣,但畢竟有事求人家,也不好當場發作,鬧僵了對大家都沒好處。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宇信回頭朝許定遞了個眼神兒,就見許定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布袋。
許定雙手捧着布袋來到何進面前,將布袋輕輕放在桌案上。這是宇信昨日特別準備的,給何大老爺的孝敬錢。
宇信微笑着示意何進打開布袋,然後一臉苦惱地說道:“這是小弟的一點心意,還望大將軍能夠不辭辛苦幫小弟這個忙。”
何進當即打開布袋,就見裡面整整齊齊地堆着十塊金磚,價值起碼在千兩黃金以上。何進見了金子後當下笑開了顏,抖抖擻擻地繫好布袋,捋着本就稀疏的鬍鬚說道:“呵呵……宇老弟有心了。既如此,爲兄就是冒着被陛下責罰也得爲老弟當成這和事佬!”
宇信見何進答應,心裡不禁鬆了口氣。這年頭還是金子好使,‘交’情什麼的都是個屁!事情辦妥了,宇信也不好再叨擾,於是起身拜謝道:“大將軍之恩,小弟銘記在心。日後大將軍有什麼需要小弟效勞的,儘管吩咐便是。”
何進聞言也是哈哈大笑:“宇老弟客氣了,真客氣了……哈哈哈!”
何進平白收了宇信的好處,心情大爽,當下便讓下人擺宴招待宇信。其實真正讓何進高興的事不是宇信拿出的幾塊金磚,而是宇信進‘門’後對何進的謙恭態度。
何進盛情相邀,宇信也不好意思推脫。這事情剛拜託給人家總不好當場駁了主人家的面子,於是留下來和何進喝了幾杯。
飯桌上,二人自然是把酒言歡。宇信也竭力說了些好聽的話,大大滿足了一番何進的虛榮心。待酒足飯飽過後,宇信才告辭離開何府。
就在宇信離開何府後,何進身旁忽然出現了一個文士,細看之下才發現此人正是冀州名士許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