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去一邊吧,這種事情還是讓我們來。”高辰木似是看不下去了,蹲在我身旁笑着說道。
我搖了搖頭:“沒事,我可以的。”
沒過多久,離這裡最近的派出所派了另一個法醫趕來此地,身旁還帶着一個助理,手上提了好幾個尼龍屍體袋。
我納悶爲何距離較遠的劉法醫他們倒是先趕過來,楊威似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擺了擺手道:“小城鎮裡的派出所配有的法醫一般都處理不了這麼棘手的事情,他們都是負責管理一些DNA有關的信息,說起來也算是半個信息管理員。”
原來是這樣,痕跡檢驗這一塊果然要較爲專業的辦案小組才能處理得當。新趕來的法醫高高瘦瘦的,穿着一身酷酷的休閒裝,倒是和他的職業十分不符。
“你好你好,我叫冼邦德,久仰劉啓華法醫大名,今日一見可真是幸會。”冼法醫看起來比劉法醫年長几歲,卻在劉法醫面前笑得跟個孩子似的。
聽聞法醫這一職業本就冷門,各部門皆是缺人,所以一般幹法醫的一干就是一輩子。而且法醫職業較難升職,局裡較高職位的大部分之前都不是法醫出身。
見他們一個個將白骨收進尼龍屍體袋,我悄悄湊到劉法醫面前,低聲問道:“劉法醫,你看出點什麼端倪沒有?”
劉法醫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倒是反問我道:“你覺得這些白骨,有什麼稀奇的地方?”
稀奇的地方?我沒有立刻回答他,倒是自顧自地跑到辰木和楊威剛剛挖過的地方,仔細一看那地面底下的坑,再聯繫到死者皆爲女性,心裡倒是有了一些想法。
我剛想說些什麼,轉過頭去這才發現劉法醫竟然已經跟了上來。見他一副明知故問的樣子,我只得清清嗓子,有些不確定地開口說道:“我不能確定所有屍體生前都是這樣,但這一具屍體生前,應該是被人扒光了衣服埋在此處,看另外幾個坑,埋放屍體的地方都沒有發現衣物類的殘留物,應該也是如此。”
“何以見得?”
“衣服就算埋在土裡,沒個三五年也分解不了。當然,這要看衣服的材料,比如含碳纖維之類什麼的。”
劉法醫伸出手輕輕彈了彈我的腦門:“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的話,雖然有些難以啓齒,但是想想站在旁邊的是劉法醫,他興許早就見怪不怪了。隨即,我便解釋道:“這麼多女屍,生前被人扒光衣服丟在此處,不用想也知道她們生前遭遇過什麼。你們之前說埋屍體的可能不止一個人,那也就是說死者生前被一羣人......”
我停頓了下來,只覺得自己說不下去了。這些事情只要一從口中說起,我就會覺得頭皮發麻。
“你不用覺得拘謹,無論是姦殺,分屍還是連環殺人案,再兇險的案件,作爲一個警察,我們都得親自去解決。”
劉法醫轉過身去,望着一旁收拾完的衆人,示意我跟着大家一起上車。
好在冼法醫這次開來的是一個七座麪包車,我們這麼多人才得以坐得下。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不打算立即回沙林市那邊,而是先趕去附近最近的派出所,並向上級彙報這件事情。
劉法醫的意思是沙林市離這裡太遠,如果需要提取別的關鍵性線索,重返埋屍現場較爲麻煩,所以便打算借冼邦德的法醫室一用。
如果只是因爲我挖到的那具屍手,趕來這邊的不應該是他們四個。只是我還沒問他們爲何會火速趕往此地,劉法醫倒是在車上先行開口說道:“你們還記得四十多年前,M國的那起連環殺人案嗎?”
他這話顯然不是隻問我一個人的,我也就沒有插話,等着其他幾個人先開口。
“你說的,是泰德邦迪吧。”回答他的,是平日裡話較少的陳隊。
“哦,我也知道!”
一旁開車的冼邦德法醫似是很想加入他們的話題,情緒十分高亢激昂。我心想他不愧是幹法醫的,剛剛看到那麼多具白骨都沒有多驚懼,倒是一副早已習慣了的樣子。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說的是誰,模糊之間聽到個泰什麼迪的,便不經意地問道:“泰.....泰迪?”泰迪不是一種狗的品種嗎?
劉法醫坐在副駕,轉過臉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沒好氣地重複了一下那個名字,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我說了一遍。
泰德邦迪,M國人,活躍於1973年至1978年,是一個十惡不赦的連環殺手。說來也搞笑,這個兇手雖然很兇殘,但有關於他的幾件事情,知道的人也許並不多。
在其於1978年2月最後一次被捕之前,他還曾兩度從縣監獄中越獄成功。被捕後,他完全否認自己的罪行,直到十多年後,才承認自己犯下了超過30起謀殺。不過據說真正的被害人數量仍屬未知,也許這個數字高達一百人,一般估計爲35人。
通常,邦迪會棒擊受害人,而後再將其勒死。不僅如此,他還曾有過強姦與戀屍行爲。最終,他在1989年在因最後一次謀殺而在電椅上被執行死刑。
搞笑的是,他還曾在獄中協助警方分析另一起連環殺人案。賊喊捉賊,就是他本人了。
我正納悶劉法醫爲何要和我們講起這個兇殘至極的人物,劉法醫接下來的話,倒是讓我什麼都明白了。
據說,精英型淫樂殺人狂連環殺手的習慣是隨着時間和環境的變化而變化的。邦迪主要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入室行兇,一種是將被害人騙至自己的車上,帶到偏僻處行兇,之後伴有姦屍、肢解及拋屍的行爲。
在邦迪被捕之後,他承認自己最少將十二個被害人的頭用鋸子割下來。這些頭骨會被他在家中或者別墅中放置一段時間,最後將它們處理在某處山脈之中。
邦迪還承認曾經自己將一些被害人的頭骨放在女友的壁爐裡面焚燒,後來警方在壁爐裡面找到了一些牙齒。
不僅如此,他還多次回到棄屍的地點,經常躺在屍體旁邊回憶,並且姦屍,直到他因爲屍體腐爛而不得不丟掉他們。
同其他連環殺手一樣,邦迪收集了不少“紀念品”。
在他第一次被逮捕的時候,警察從他公寓裡的儲物間中發現了許多照片。除此之外,他收集了許多被害者的頭髮,以及他們的衣物、飾品等。可以說,這便是大多“精英型”淫樂殺人狂所共有的特點。
聽到這裡的時候,我汗毛直慫,沒想到世上還真的有如此十惡不赦之人。吸了吸鼻子,我朝劉法醫問道:“所以五年前,餘隊要找的那個玫瑰殺手,也和這個邦德一樣兇殘且狡猾,對嗎?”
問到這裡的時候,其實我心裡的答案已經出來了。難怪餘隊會抓不到那個“玫瑰殺手”,如此奸詐陰險的人物,犯下的案子也許根本就不止那三起,只是真正的真相,又該如何查起?
想到這些,劉法醫忽然打斷了我的思考,悠悠道:“所以,你知道我爲什麼想阻止你參與進來了吧。也許我們現在面對的,就是和邦德一樣的,藏在黑暗中的人物。”
的確,聽他這麼一說,泰德邦迪的確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殺害無數無辜女性的恐怖連環殺手。可是曹小樂和餘曉施,甚至我的其他同學,爲什麼會和這樣類型的兇手扯上關係?
劉法醫說,邦迪可以說是“淫樂殺人狂”的典型寫照,所以在這裡說出來,倒也不突兀。
他童年的不幸,以及愛情的失意,都是促使他成爲一名殺人狂的重要因素。對於邦迪來說,盜竊左右着他的生活,甚至他的犯罪生涯。
盜竊行爲對於邦德來說可以說是一個媒介,是他從一個正常人向惡魔滑行的過程。一開始,盜竊便是他的“主業”,他通過盜竊,賺到足夠的錢去裝飾自己的生活。
從心理學上看,盜竊實則也是一種壓力的釋放,但不能否認的是,盜竊也是將人拉入深淵的黑洞。
他兩次被捕卻都是因爲盜竊,第一次是因爲車中有盜竊的工具,第二次因爲他盜竊了自己鍾愛甲克蟲小轎車。
在被警察發現後,他反應也是如出一轍,像所有的小偷一樣,快速駕車逃跑。但是無一倖免的是,這些小偷最終都會被抓獲。
盜竊使他滿足了很多需要,譬如錢,舒適、體面的生活,他甚至可以通過盜竊找到自己,最後還是盜竊的習慣葬送了他。
“勿以善小而不爲,勿以惡小而爲之。”說完這些,劉法醫只是悠悠總結出這麼一句話。
車上的人皆是點了點頭,只有我的眼裡,閃爍着一絲驚懼的目光。也許這些在他們這些大男人嘴裡說出來,倒不算什麼,但是最爲一個十八歲的女生,聽到這些,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這下,我不禁明白劉法醫話裡的意思,也明白了薄礪辰爲何寧願離開,也要阻止我繼續調查下去。
而這一切,竟然是我無意間挖到一隻屍手,纔會牽連出背後的這一樁大案。
想到我還曾經在那塊埋滿白骨的油菜花田上奔跑,我就覺得胃裡有一陣寒意。薄礪辰的話竟然字字誅心,他給我打的那個比喻,竟然如此貼切。
在還沒有挖出這些白骨之前,他就能猜到這些,還和我說了那樣一番警示的話語,他纔是魔鬼變的吧......
說我在橋上行走,說我看不到橋下的險惡,不就是指這油菜花田之下,埋着這樣一大片的白骨嗎。
這麼一想,莫非他知道的其實比我想象中的多,只是不願意說出來?我緊張兮兮地掏出手機,一旁的陳隊瞧見,有些詫異地調侃道:“劉法醫說的那句名人名言也就那樣,你還不至於用備忘錄記下來吧。”
正在開車的冼法醫聞聲問道:“哦忘了問,這位小姑娘是?”
劉法醫愣了愣,向他聳了聳肩回答道:“一個路人甲。”
“哦呵呵,劉法醫你可真會開玩笑。”冼邦德笑了笑,車上的氣氛頓時融洽很多。
路人甲?我心裡翻了個白眼。他們笑得出來,我可笑不出來。後備箱還放着那麼多的白骨,想想就陰森。這些屍體對他們法醫和刑警來說都是家常便飯,要我接受卻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我和劉法醫之間還坐着一個年約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一頭乾脆利落的短髮,整個人英氣勃勃,顯得十分乾練精神,看樣子應該是冼邦德法醫的助理。
察覺到我的視線,他朝我笑了笑,我也回了他一個笑容,並從他的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福爾馬林味。
做法醫的都是這樣,自帶福爾馬林味。這種味道一開始聞有些刺鼻,但是和劉法醫打交道久了,我也就聞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