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菁菁接到媽媽電話的時候嚇了一跳。
“菁菁啊,你快回來一趟,家裡被偷了!”姚媽媽在電話裡悲痛欲絕。
“媽,你慢點說,什麼東西被偷了?報警了嗎?你和爸爸都沒事吧?”姚菁菁着急地問。
她從媽媽的聲音裡聽出來,絕不是遭了小偷那麼點小事。她很擔心二老的身體,雖說媽媽的病已經基本康復,但醫生說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的,另外爸爸爲了照顧媽媽,風裡來雨裡去的,嘴上不說,但心裡擔驚受怕得很,眼見着他這幾年老了許多。
“你太姥姥的照片被偷了,連……連墳都被挖了!”姚媽媽的聲音裡帶着哭腔。
“什麼?”姚菁菁大吃了一驚,“媽,你彆着急,我這就回來。”
她匆匆整理好行李,就準備回爨州。好在吳中的局面已經沒有之前那麼緊張了,梅氏實驗室的安防措施越來越完備,智能化程度又高,簡直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梅教授很少出門,偶爾出去,候彪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局勢的緩和不僅限於吳中,全世界都是如此。人們早已從外星人入侵的恐慌中走出來,該上班的繼續上班,該養貓的繼續養貓,而且因爲幾年前殺貓令的影響,貓的數量很少,反而成了很珍貴的寵物,只有有錢人才養得起。
當初青木安排姚菁菁圈養的流浪貓如今都已找到了新主人,日子過得十分滋潤。命運彷彿和這個種羣開了一個玩笑,用一大半死亡的方式,換回了剩下的一小半種羣更好的生存質量。
柳營巷已經準備拆遷,大部分人員都搬走了,但畢生花還在,所以姚菁菁還是盡職盡責地安排人員在巷口守護。她昨天剛聽到手下彙報說有個穿風衣的傢伙進去了,在柳樹下站着,不知道意欲何爲。
她一聽到穿風衣就激動得抓起車鑰匙衝出辦公室,坐到車裡的時候才冷靜下來,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不去打擾。她知道那個留守在柳營巷裡的孤獨女人更有與他相述別離之苦的資格,就多給他們一點時間吧。
後來手下又打來電話說那個穿風衣的人走了,她覺得十分奇怪,仔細問了一下風衣的樣式,就確定不是她想的人了。那個懶到一定境界的傢伙怎麼可能換衣服呢!就算因爲某個特殊的原本把衣服換了,他也絕不會戴個斗篷在頭上,戴了斗篷,讓煤老闆上哪兒落腳呢!
姚菁菁和候彪交接了一下工作,說明了回家的原委。
“盜墳?”候彪十分不解,“你太姥姥又不是王侯公主,怎麼會有人盜墳?”
姚菁菁說:“我也覺得蹊蹺,所以必須回去看一眼。我媽說家裡被偷,只丟了太姥姥的照片,別的什麼都沒丟。我看到過我太姥姥的照片,她身上一定有故事,而且我隱約感覺和我們現在面對的局面有關係。”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候彪關切地問。
“不用了,公司這麼大個攤子,你走不開的。何況教授和花姐那邊還是要重點照看着,在青木回來之前,我們兩個總要有一個人留在吳中。”
說到青木,候彪嘆了口氣,一臉疲累的樣子。
姚菁菁伸手抓住他粗壯的胳膊,用力按了按,說:“不管他回不回來,有些事情,我們也必須要做下去的。沒有他,就沒有我們的今天。”
候彪嗯了一聲,用力點了點頭。兩人的眼神堅定而有力地交織在一起,目光的交匯處,有一些神奇的閃光,讓人充滿了力量。
青木走之前,把保護梅教授和畢生花的重任交給了他們。那時候,他們已經知道了一些鮮爲人知的事情。這幾年在保護梅以求的過程中,他們知道地越來越多,雖然眼前依舊迷霧重重,永遠看不清真相,但他們越來越理解青木過去對他們說過的一些話,也越來越清楚自己身上揹負的責任。隨着精神力的進步,他們感到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
“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候彪用大拇指和小指在耳旁做了個打電話的姿勢。
“嗯!”姚菁菁點點頭,鬆開抓着候彪胳膊的手,上了車,又搖下車窗,伸出頭來,朝候彪俏皮地笑笑,“喂,我不在的時候你可別偷懶啊,當初你的精神力比我強很多,現在我快追上你啦!”
車子緩緩駛離,輪胎在路面上留下兩條淡淡的灰色軌跡。
候彪輕輕揉了揉胳膊上被她抓過的地方,彷彿有什麼東西粘留在皮膚上,滲進了毛孔,沿着血脈,緩緩地進入了心臟,在他的心頭燃起了一團火焰。
這團火焰從兩年多前就開始了,那時候只是一點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的火苗。他想撲滅它,又覺得這一豆火苗也挺可愛,關鍵是暖暖的,在他曾經冰封的心裡融開了一個小孔。
後來火苗越來越旺,直到成爲今天這團烈焰,燃燒了整個心臟。
如果說蔣得官救了他的命,青木拯救了他的精神,那麼這團火,則打開了他冰封已久的內心。
救他命的,他還之以命;拯救他精神的,他報之以精神;而融化他心的,他卻不知怎樣對她。
這火還在擴散,早晚有一天,會燒穿他的胸腔,包圍他的身軀。他無法知道,自己在這烈焰中,究竟會涅磐重生,變成一個全新的自己,還是化作塵灰,萬劫不復。
車子消失在路的盡頭,候彪回到訓練室,換了一身訓練服,開始在沙袋前練習拳擊。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手上的功夫一點兒也沒有荒廢。雖然年紀大了,體能大不如年輕時候,但精神力的增長彌補了身體上的缺陷。他變得比以前更準確,也更有殺傷力。如果現在重回當年的地下拳臺,他相信那裡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憑藉精神上的優勢,就算不使用催眠的手段,也能通過精神感知預判對手的每一個動作,哪一拳是虛招,哪一腳是真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汗水如雨點一般從他身上落下來,叭叭地掉在地板上。直到累得打不動,他才停下來,喘着粗氣,緩緩解開纏在手上的布條。
他沒有去換衣服,而是在地上坐下來。他的對面是一面寬大的鏡子,健身房和舞蹈室裡很常見的那種,目的是爲了讓訓練者看清自己的動作是否標準。
鏡子映照出房間裡有的一切,牆壁、地板、器械、吊在那裡還在微微晃動的沙袋……
唯獨沒有候彪。
候彪緩緩地閉上眼睛,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說:“出來吧。”
訓練室裡的燈光在各個方向上都是均勻的,這是爲了不對人的訓練造成干擾。人在均勻的燈光下幾乎沒有影子,然而此刻,候彪的身前出現了一個清晰的影子。
影子越來越濃,從他的腳下開始,慢慢地拉長,鑽進了鏡子裡,然後緩緩站了起來,在候彪的面前,變成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候彪,就像他在照鏡子一樣。然而此刻如果旁邊有人,一定會驚訝於眼前所見的景象——
鏡前的候彪是坐着的,而鏡子裡的他是站着的。他們的腳卻通過兩條腿的影子,始終連在一起。
“爲什麼把我喚醒?我在你的記憶裡沒有發現新的進展!”鏡子裡的候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