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得給我辯解的機會吧?”三元瞪大了眼睛,注視着清水。這時候魚得水就站在旁邊,他不能叫出“高師兄”這三個字來。
“眼見爲實,耳聞爲虛!你還需要什麼辯解的機會嗎?”高清水未嘗不知道,當着魚得水的面,他師兄弟二人沒辦法交流。
“眼見未必爲實!這個簡單的道理你居然不知道?”三元把清水的話給頂了回去。
“呵呵,”清水冷笑了一聲,“會給你機會的,不過得先把你綁上!”
魚得水綁人的動作十分的麻利迅速,清水和三元還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太極大雲手推來推去呢,旁邊魚得水早就把三元從牀上給提了下來,一根粗麻繩捆了個結結實實。口中說道,“老魚這會兒沒帶鎖鏈,先隨便綁綁,一會兒給你換根專業的叫你好受!”
魚得水擡頭看着高清水,“綁好了,現在怎麼辦呢?”
高清水其實心中並沒有主意,他現在也是思緒非常的混亂,甚至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小師弟到底可以不可以信任了。“就綁在外面廊柱上吧,我現在要出去轉一圈。回來單獨審他!”
“好!”魚得水爽朗地答應了一聲,不知道爲什麼,可能他對三元如此受清水的厚待一直心存妒忌吧,清水讓綁章三元,這廝打心底裡快活。“差點就忘記自己是來幹嘛的了。高大人,我是來回話的。師爺把公文發出去了,八百里加急,看着上路的。然後師爺回了衙門,我就回來蔡府了。師爺讓我再問大人一聲,今天到底回去不回去,大人離開縣衙好幾日了,萬一有上峰派人來公幹,總是見縣太爺不在衙門裡也不行啊。”
“我知道了,”清水不耐煩地回答,一邊起身下了牀,整理衣襟,“不過我們現在還不能回去,理由你不用管,如果上峰派人去衙門找我,就說我體察民情下鄉採風去了。”說着已經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魚得水緊隨着出來,手裡提着章三元,連鞋子都沒給穿,光腳穿着襪子就被拎了出來。
三元在清水身後高聲叫着,“高大人,天亮了,我還要上鼓樓打鼓呢。你捆了我,耽誤蔡家的生意了,好歹也要送個信出去呀!”
高清水完全不搭理他,直接就穿過書房,走出了門去。
天果然已經矇矇亮了,三元被魚得水提着,拎到外面,就在西廂廊柱之上,結結實實地捆了。魚得水笑的挺高興,“小兔崽子,看你這下場,沒把咱大人伺候好吧。哈哈,一會兒叫大家都來看看,真開心,臉朝外綁!”
又朝清水的背影高聲問道,“大人,要不要先打一頓,叫他老實老實?”
清水揹着身回答,“不用,綁着就行了。”
魚得水也是一腦門的納悶,昨晚還“故人、故人”的關係特別親密,還要留下同牀睡覺,怎麼今天一早就成了仇人了?看大人這個架勢,似乎把這小子給恨到骨子裡去了。
高清水呢,他這時候什麼話都沒法說,魚得水在眼前,他沒法和三元細談,也不方便聽三元辯解。而對魚得水,因爲昨晚已經說過大印找到了,什麼都沒丟,所以此刻他也說不出來幹嘛突然生氣要綁章三元。
索性,他就什麼都不說了,先自己去各處查看一下,看看剛纔夢中所見到底真實不真實!
三元呢,雖然他也相信這個事情自己早晚總能給高清水解釋清楚的,他完全沒有加害高師兄的動機嘛,但是今天打早鼓的工作肯定是要被耽誤了,自己還要在蔡府大院裡繼續混下去呢,這下又得費好多心思去解釋。
爲什麼大清早的被高縣令綁在西廂廊柱上的?即便高清水腦子一根筋,完全不解釋,三元肚子裡得有個解釋的藉口啊,高清水是官,他幹啥都可以說一句,“不要你問,不要你管”,誰也不敢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可是自己是個奴才家僕,沒個合適的藉口,以後在蔡府怎麼混下去啊。
高清水先到了書房的窗下,低頭仔細地查看了一遭。的確有一堆青草似乎剛被重物砸過的樣子,歪歪地倒向一邊,幾莖根鬚都被連泥巴一起帶了出來,下面的泥地被砸出一個坑來,而這泥坑的形狀,一看就知是官印以一角着地的姿勢磕出來的,一個尖三條邊,面很開,斜斜地砸的很深。
清水站直起身子,眼角露出冷冷的寒意,視線又轉向花園後的靈璧假山。那假山中一定有玄機暗伏。他記得夢境中章三元就是在靈璧假山之內突然出現又隨着官防大印一起突然消失的。
三元因爲是面朝外綁的,所以清水在書房窗下的舉動他並看不到,不過他猜測清水就是去確認官防被盜的線路去了。果然,不一會兒,他就看到高清水又轉了出來,朝假山走去。
花園假山的範圍,以三元現在的位置,可以看的十分清楚。這時他可不是在夢中,並沒有發現高清水跨入靈璧禁區時產生波紋和裂隙的現象,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他看到高清水在那假山之中來來回回地走了一遭,四處摸索觀察。特別是那條石板,清水伸手反覆地試探摸索,幾乎前前後後上上下下都摸遍了。他甚至嘗試搬動石板,但是那石條板紋絲不動的,絲毫看不出有機關暗藏其中啊。
接着,高清水蹲下身來,往那石板下面看,這石板與假山山體相連,石板之下形成一個凹陷的小室。這個位置倒是三元之前並沒有看過的,只見清水先是蹲着身子向小室內望去,似乎身體微微一顫,他是不是被什麼東西給觸動了?居然試圖探頭進去張望,三元覺得清水一定是看到了什麼,因爲他的頭正在越來越往裡探入,整個身體都還在外面。
三元有點納悶,那小室的裡面必然是一團漆黑啊,高清水到底能看到些什麼呢?他心中很是好奇。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從外面走廊經過,向三元這邊走來。三元趕緊轉過視線張望,一旁魚得水快步插上迎上前去,一下擋住了三元的視線,看不清來人是誰。
聽到魚得水的聲音大大咧咧地高聲說道,“哈哈,四爺,四爺怎麼那麼大清早地就過來了?”說罷轉頭向假山的方向喊道,“大人,白四爺來了!”
這時三元纔看清,魚得水身前的那個吳帶當風、衣冠濟楚的傢伙,就是昨晚齷齪又猥瑣的白老四。這廝八成是來看熱鬧的吧?三元覺得到白老四穿過魚得水的肩頭看向自己的眼神,笑的很賊。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他現在堅信昨夜的夢種入夢,根本就是白老四故意所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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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清水從靈璧假山石條小室裡把頭又縮了回來,站直身轉過頭來望望,見有客人來,不得不暫時放棄調查,迎了過來。“白四爺?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轉到西廂來了?有事情麼?”清水一邊走一邊說,口氣高傲而冷淡。
白老四滿臉堆着笑,“原本以爲高縣令今天要走,所以特地一早來看看都收拾停當沒有,有什麼需要在下效勞的。”
“原本以爲?”清水悠悠一笑,“現在呢?你怎麼知道我今天不走?”
“我也不確定高大人今天走不走啊,”白老四向高清水連連做揖說道,“我特地過來看看,若是今天就走,我得去準備轎乘,也要替各位兄弟們準備腳程,白楊鎮離縣城也有點路的,啓程晚了又耽誤好多時間。若是大人今天不走呢,那就太好不過了……”
清水已經走到近前了,在白老四面前站定,玉樹臨風,姿態飄逸,“太好了?四爺此話怎講啊?今天不走好在哪裡?”
三元聽清水說話,覺得他今天每一句話似乎都很刺耳。也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吧。估計這樣的口氣,聽在白老四的耳中,也會覺得不舒坦的。
“是這樣的,今天正好有幾位白楊鎮的老鄉紳來拜會我家老爺,原本他們也是因爲知道大人在蔡家做客,特地來拜的。老爺推辭了好多次,因前兩天大人一直忙碌於佛堂那件案子之中,怕大人脫不開身。今天事情都處理畢了,老爺希望大人能給蔡家這個面子,隨便地見上一見,訓導上幾句農商百工。”
白老四的態度十分謙恭,“老爺吩咐我先來打個眼,大人如果不着急走呢,讓我趕緊去回他,他好親自過來請。”
“呵呵,”清水鬆弛下緊張的情緒,放下架子來笑了一聲,“蔡老爺的面子,是不可以不給的,而且我也正好有件事情要和蔡老爺及衆位鄉紳商量。朝廷又下調糧令了,給齊安縣的指標是一萬石,即刻就要起運。官糧怕不夠數,新米又還都沒收上來,恐怕這次又要勞煩從各位米糧大戶的糧倉中調度一些來用。正好這個事情我也要去找蔡老爺商量,你們蔡慶餘堂是齊安縣米商第一,又是業界領袖,必然要多多出力的。”
清水回頭對魚得水說道,“魚捕頭,那廝綁着,我不回來,你們一個都不許審他,也不許難爲他。我先去蔡老爺那裡走一趟,談好調糧的事情就回來。”
他又轉身對白老四說道,“不敢勞煩蔡老爺自己來請了,走,我們這就過去吧。”
白老四笑着抱拳,“怎麼好意思呢,大人正是體恤下情!”眼神卻瞟向章三元,“這個奴才怎麼綁在這裡?他,做了什麼錯事,惹惱了高大人了嗎?”
高清水笑笑,“小事情,不勞四爺過問了,我自會處理!”說着頭也不回的就向外廂走去了。
白老四也不方便多問,眼神又掃了三元一眼,匆匆跟着高清水離開了西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