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不明又故意清了清喉嚨,說道:“這還真是位迷一樣的老夫人,非常非常的不同尋常呢。”
ωωω▪ тtκan▪ ¢Ο “恩,恩,師爺說說詳細。”慕章看這廝終於打開了話題,趕緊把身子更側了側,表現的極其好奇。
“我在段家也有年頭了,老段老爺的時候,就一直伺候。這位老夫人,本是老段老爺的糟糠之妻,是當年由閣老的父親老段閣老親自選聘的。早前老段老爺赴雲南上任的時候,老夫人本沒有跟去,在家教讀兒子,也就是如今這位段步青縣令爺。”
“到段步青十多歲上,老段老爺寫了信來,說兒子年紀略長,怕一直不加約束荒廢了學業,所以讓夫人帶着兒子一起去雲南,這樣兒子帶在自己身邊,好親自管教。所以那時候,我就也陪着小段老爺和老夫人一起,去了雲南五龍縣了。”
“這位老夫人,在家的時候原本是位非常賢惠通達的夫人,足不出戶,恪守婦道。長途跋涉到了雲南,因些原因大病了一場,病好以後,就變得行爲怪異起來。”
慕章插嘴道,“如何大病一場?又是怎麼好轉過來的?”
“病的相當沉重,水食不進,神思混亂,原本以爲是在旅途中感染了瘟疫。當時請了好多大夫都看不好,眼見的越來越虛弱乏力,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了。後來老爺請來他在當地認識的一位好朋友,人稱莫邪鬼師的方外高人爲夫人做法,才保住性命,病情得以好轉。但那之後……”
慕章聽到“莫邪鬼師”這四個字,不免心頭一震,原來他與老夫人也有關聯,忍不住打斷審不明,起勁地追問道,“做法?是做的什麼法?如何做的法?都說雲南巫術盛行,難道巫醫治病也會有效麼?”
“夫人在我們尋常人的眼中看作是生病了,鬼師卻不是這樣說的。鬼師說那是夫人在來雲南的途中,中了叢林瘴氣,有邪毒侵入了玉體,以至正氣不張,所以才邪氣入主了。”
“那段步青和老夫人一起來的,他怎沒事?”慕章又提出一點疑惑。
審不明此時騎在他的瘦馬上,邊用手胡亂梳理馬鬃,邊回話道,“是啊,當時老段老爺也是這樣問鬼師的,鬼師說女子體陰,夫人又是異於常人的特陰之體,所以特別容易被邪物入侵。小段老爺則不同,他天生體質就排斥那些東西,不具備作爲盛器的基礎。”
“盛器是什麼東西?”
“盛器?”審不明側過臉來看慕章一眼,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不過老段老爺貌似和莫邪鬼師聊天的時候,經常會提到盛器這個詞。所以我有些印象,我當時年紀也小,在我的認識中,盛器指的可能是讓邪物寄居的活人吧。”
“哦,你繼續說下去。”慕章似懂非懂地點着頭。
審不明繼續說道,“鬼師做的法是一種少數民族古老的巫法,這個我不太懂得,我只記得他捉來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醜陋蟲子,搗成泥漿狀,塗抹在夫人的臉上,真的非常的噁心。”
“老爺叫我幫忙,我看的都要吐了。那些又肥又醜花花綠綠的一節一節的大肉蟲,伴隨着莫邪師的咒語被一杵一杵搗成肉醬,那些黏糊糊的肉醬都會自發的扭動。在塗滿了夫人的臉以後,這些綠泥般的醬汁就在夫人的皮膚上,扭曲流淌。”
“這流淌,竟不是自然的滴淌,在莫邪師的咒語念動之下,這些蟲醬彷彿仍有生命一般,一扭一扭的,從口耳鼻眼處強行鑽入夫人的頭面部。特別是眼睛,蟲醬撐開眼皮鑽進去,上下眼瞼立即被填充浮腫起來。”
“然後鬼師繼續鬼嚎般地念那些來自地府咒語,我看到夫人的臉便急劇扭曲,夫人顯得痛苦不已。不過最後,隨着鬼師誦咒程度的減弱,一切都復歸平靜,頭面部的浮腫也都隨即消失。後來夫人就清醒過來了,並且弱病好轉起來了。”
“行法之後,鬼師又囑咐家裡的下人,連續三日,都不能讓夫人進食進水,所有排泄物都要挖坑深埋。那處理家裡穢物的下人後來偷偷告訴我,夫人那幾日,排泄出來的宿便都是青綠色的,而且如同有生命一般,那些泥漿樣的便便也會扭曲變形,一落地就到處亂爬。他遵循鬼師的吩咐,找了個地方挖坑深埋,到現在都不敢再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呢?”
慕章聽到這裡,感到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每個毛孔都好像張開了似的,每根汗毛都豎立了起來。連聲道,“真是恐怖,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巫術嗎?”
“恩,”審不明點頭,“雲南的巫術有各種流派的分別,莫邪鬼師所敬奉的,據說是在當地最古老最神秘也最邪惡的巫術,叫做祀螞。據說比苗疆的蠱術更要法力高強。掌握這種祀螞巫術的人將終生忍受痛苦,然而苦難折磨越是深重,施法就越有神力,所以祀螞巫師最受當地人的尊敬,莫邪法師在九龍縣,就好像神一樣受人敬仰。”
慕章聽的有些心怵,不經意間小腿夾的過緊,他與審不明原是並轡而行的,這時他的馬竟比審不明的馬超過了大半個身位。
慕章皺皺眉,拎一把馬轡,那馬在原地兜兜兒地轉了個圈。他又一夾小腿,讓馬回到原來路線上,湊近到審不明的身邊,說道,“雖然過程有些噁心,但夫人身體總算是復原了,這不是一件好事麼?”
“這算是好事麼?”審不明斜着腦袋看他一眼,貌似是在冷笑。“這事之後,夫人與原來在老家時變得截然不同了,變得非常的古怪。”
“爲什麼這樣說?”慕章故意追問。
“我說夫人變得非常的古怪,有幾個方面的原因。其一,在老家的時候,夫人非常的親切和藹,可那次大病之後,她就變得異常孤僻冷漠了,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特別奇怪的是,她白天從不出門,聽內府的丫鬟說,她白天從不離開臥房半步,即使在房內,也只呆在日光照射不到的陰暗角落。可是到了晚上,卻又經常會神秘地失蹤。”審不明兩眼眯縫成了一條細線,故作凝神之態。
慕章問道,“那老爺竟不起疑麼?”
“老爺?一開始也許是起疑的,後來不知怎麼,好像突然就適應了夫人的變化,老爺變得只注重公務,對家事完全不過問了。”
“那少老爺呢?”
“少老爺很少過問父母親的事情,他被父親關在書房裡讀書,直到出仕。”
“呵呵,這也許是夫人大病後虛弱怕光,也未必就一定可疑。”慕章故意輕描淡寫地一笑,假裝對審不明所說的這第一條並不重視,又問,“你說了其一,還有其二呢?”
“其二,就是夫人的容貌身形產生了變化,丫鬟們說,夫人長的越來越不像原來的夫人了,夫人以前是每天淡妝薄粉的打扮,自那場大病之後,就經常施妝濃豔,丫鬟們覺得夫人的容貌一直在變化,她是故意用妝容來做掩飾。但是貼身伺候她的丫鬟還是能夠發現,夫人長的越來越不像她自己了。所以她也就與少老爺越來越不像了,若你同時看見他們兩個人,絕對不會認爲這是一對母子。”
“那也不足爲奇。”慕章又故作輕蔑一笑,“你沒聽過女大十八變麼,說不定女老也有十八變呢,人世變換,加上疾病因素,五官與年輕時候變化大些也屬正常,我看只是因大病後衰老所致,未必如你說的那樣可疑。”
“哦,那還有第三條呢。”審不明明顯因慕章對他前兩條理由的不屑反應有些較真,“除了習慣和樣貌,夫人連口音都變了。有時候處理內務瑣事,我也會去請示夫人,夫人說話的聲音、語氣、方言口音都與早先不同,變得越來越古怪,說話聲音沙啞,語氣緩慢,居然還帶着些雲南地方的口音,如果你要問我的想法,我覺得,那已經不是原來的夫人了。”
“哦?不是原來的夫人,那會是誰?”
審不明拉轡停馬,突然不再前進。慕章已走過他身前,趕緊也拽了一下轡頭,馬兒再次兜彎折返,他也將馬停住。
只見審不明一臉嚴肅地說道,“莫—邪—鬼—師……”
“啊?”慕章的坐騎在原地蹬踏了兩步,他雖心下早已猜到,但是聽審不明這樣逐字念來,仍然覺得內心驚悸。
“並且在這之後的深夜,從內府經常會有鬼哭狼嚎般的嘯叫之聲傳來,有時嘶啞,有時尖利,整個府第都能聽到。但是全府上下對府裡所發生的這一切都諱莫如深,就好像誰都沒有聽到過一樣。從來沒有人和我議論這些入夜後的詭異聲音,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從哪個屋中傳出來的。”
“那是什麼樣子的一種聲音呵,那是一種極度痛苦與絕望交織在一起的嚎叫聲,特別是在秋夜,就如現在這樣的天氣,那種寒冷真叫人感覺窒息,冷到全身麻痹……”審不明依舊立定在原地,一步不動,連他的那匹瘦馬都配合他說話的意境,顯得特別陰冷安靜。
慕章深刻地瞭解這是一種怎樣的寒冷,不過這話從審不明口中說出來,他略感詫異,難道審不明也是一個具備異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