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才說了幾句話,還沒來得及親熱呢。慕章的腦袋便又跳到焚屍案中去了,他忽然想起來,剛纔審不明在大牢中那一瞬間的奇怪表情,欲言又止的樣子,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剋制着壓回去了。
現在段慕章已經知道審不明就是莫邪鬼師,對這個人的一舉一動就更增加了關注度,他是不是想告訴自己什麼,礙於剛纔人太多,所以不方便說出來?慕章心裡估摸着,得去找他一遭問問清楚,不然總覺得有件事情在心裡擱着,難受。
於是對清蘭打了個馬虎,嬉皮笑臉地說道,“那我去找水洗手先,一會兒再回來抱抱。”
清蘭不是第一天認得慕章,看的懂他的微表情,這是又要開溜啊,沒好氣的說,“我去給你打水回來洗不成麼?需要你大貴人親自到處去找水麼?”
慕章嘿嘿笑着,“就出去一會兒,洗個手就回來的,你等我哈。”說罷一溜煙跑沒影了。
清蘭低頭嘆了口氣,剛說去打個招呼辭行,一個招呼打了一上午,現在又說去洗手,這手沒兩個時辰看來是洗不好的了。她也無奈,知道這冤家平素的脾氣就是這樣的,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就一腦袋都陷進去,啥都顧不上了。
段慕章出了廂房,根本沒顧洗手這檔子事情,直接就去了後堂找審不明。
審不明這時也剛從大堂上下來,正要回自己屋子去,被慕章在半道上截了,遠遠的就被喊住。“沈師爺,留步,我問你點事情。”
審不明回頭見是段慕章,心裡大致知道他想問什麼,笑一笑,說道,“去屋裡再說。”
兩人一同進屋,慕章也等不得玩客套了,進門就拉住問道,“剛纔在大牢,你是不是想說啥?突然又不說了。是不是有什麼線索要告訴我?”
鬼師倒不慌不忙的,拉過個凳子來自己先坐了,又指指身邊的凳子,示意讓慕章坐下說話。“我的擔心並不是無緣無故的,因爲就在剛纔,我已經想通了王強是怎麼死的了。只是我現在還不知道那人是誰,爲什麼這樣做,是不是針對你來的。也不清楚他修爲如何,不過就從王強的死狀上看,那人的修爲遠遠在你之上,這是毋庸置疑的。”
“啊?難道……”慕章大吃一驚,“難道王強是被人在夢中殺死的?有其他的夢控師混在縣衙裡麼?”
“呵呵,”鬼師冷笑一聲,“這樣的殺人手法,對普通人來說根本無法做到,但是對稍有修爲的夢控師而言就輕而易舉了。他可以先控制住王強的意念,進入他的夢境,然後讓他在夢中以爲自己正被火燒,如果這夢控師的修爲足夠強大,就能令王強足夠相信夢境中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然後身體做出對火燒的反應,活活被燒死在自己的夢中。”
“這簡直不可思議!”慕章驚呼道,“雖然我也有穿越夢境的能力,但是夢中的一切都是幻象,是假的,怎麼可能帶出真實的生理反應?”
“你睡覺醒來發現過枕邊有莫名其妙的淚痕嗎?你在自己的身上發現過完全不記得是哪裡撞來的烏青嗎?誰告訴你夢的幻境不會引起真實的生理反應?足夠強大的夢控師能夠做到更多令你意想不到的事情。”鬼師又冷笑了一聲。“呵呵,你對夢界的瞭解還是太少了,你現在的能力都根本還算不上夢控師的修爲,只是你本人有一些天賦的異稟而已。這個問題我要給你解釋清楚,接下來的三百章都要變成我一個人在說話,等你遇到了開你天智的天罡師,讓他帶着你逐一解開夢界的迷境吧。”
慕章思索這話,他果然記得自己在做夢的時候哭,醒來時發現眼淚還掛在眼角。也的確有時候會發覺身上某一個地方出現淤血青紫,可是完全不記得曾經在哪裡撞到過。他沉思着點了點頭,目前夢界對他來說還是一團迷霧,不得不相信鬼師的判斷。
鬼師表情嚴肅起來,“我只是猜測。王強夜闖縣衙的目的是什麼?是偷重瞳,他一個凡夫俗子,偷重瞳有什麼用?而他的死狀,更讓我確定,有夢控的力量介入到這整個事端之中了。”
慕章突然想起來王強昨夜交待的細節,告訴鬼師道,“王強並不知道他所偷的東西就是重瞳,他說是東雅蕭衙內指使他偷的,而且蕭衙內畫的出縣衙詳細的路線圖,東西在哪裡,怎麼存放的,都是畫了圖紙交待給王強的。”
其實慕章上午給斷不清說王強夜闖縣衙的時候,並沒有提到過他是來偷重瞳的,不過鬼師是守護重瞳之人,他知道王強闖進過封藏重瞳的密室,這也並不奇怪。所以慕章只是提供了他所知道的王強受蕭衙內指使的細節,並沒有問鬼師如何知道王強偷重瞳這一出。
鬼師繼續說道,“這就是疑點了,蕭衙內趕的這麼巧,在這個節骨眼上又進京去了?”
“這點我也覺得可疑,蕭衙內出逃,絕對和王強之死是有關聯的。”慕章低頭沉吟,“得前前後後再串起來想一遍。”
“如果蕭衙內具有夢控的修爲,或者說,他身邊的某一個人,具有這樣的修爲,那整件事情就說的通了。”鬼師凝眸,擡眼看向段慕章。
慕章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梳理整個事件的脈絡,“假設蕭衙內也是一名夢控師,他依靠某種能力知道了重瞳出現在景陽縣衙,正在尋找宿主合體,他當然很希望得到他,那是嬴天師封存了視根修爲的靈器,所以他讓王強夜闖縣衙偷盜重瞳。可是鬼使神差,王強被丁甲捉了,於是重瞳落到了我的手中。蕭衙內無法進入縣衙的大牢,但是他可以進入王強的夢境,他在夢境中讓王強產生錯覺,以爲自己正被火燒。強大的意念引起生理上的連軸反應。於是產生了人被燒死,但是衣衫完整、口鼻無灰的現象。殺人滅口後,蕭衙內就逃跑了,也許是進京了,也許是把自己藏了起來。整件事情應該就是這樣吧?”
說完,慕章又擡眼盯視鬼師,等待鬼師的意見。
“大致都能說通,只在兩點上說不通。”鬼師點頭補充,“夢控修爲的層次是逐級遞增的,他既然已經到達了控制他人意志的層次了,重瞳對他來說意義並不是很大,重瞳是開視障的靈器,對自證階段的修煉才意義重大,能夠省卻修煉的辛苦,讓你瞬間得到嬴天師的視根修爲。”
“所以,他偷重瞳的目的,未必是修煉的需要,或者他只是不想讓我得到重瞳?”慕章的腦筋轉的很快。
“有這個可能,也許一開始就是在針對你的。他不想讓你得到更強大的修爲,可是冥冥之中天意的安排,卻親手把重瞳送到了你的手上。”鬼師嘴角抽動了一下,顯得有些得意。
慕章也微微自得地低笑一聲,“呵呵,那第二個說不通的地方呢?”
“第二個說不通的地方就是王強的死狀了。即便是在夢境中殺人,也可以選擇其他的方法,畢竟燒死的死狀太過觸目驚心了,叫人無法不心生疑竇,雖然常人可能因爲無法解釋而作罷,但是在明知有其他夢控力量存在的情況下,用火燒的辦法殺人,不是欲蓋彌彰,暴露自己麼?”
慕章聽他這樣說,也覺得贊同,不過他的心中立即又有了另一種解釋,說道,“那也許他並不知道鬼師你的存在,如果沒有你的提示,我是不會知道夢控也能殺人的。他糊弄糊弄我這個新人應該足夠了。”
“這不可能,有重瞳的地方,就必然有鬼師的守護。每一個修行夢控技的人都會知道,這並不是什麼秘密。”鬼師的眼睛再次凝成了一條線,“他如果覺得自己糊弄的過去,就不用着急逃跑了。”
慕章對夢界瞭解不多,聽鬼師這樣說,只得再次點頭表示贊同,“這樣說來,那他不可能不知道王強的死法會暴露出他的存在,鬼師認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邪鬼師突然鬆弛一笑,“那就只有一種可能的情況,那就是他的修爲不夠,無法選擇被控對象的死法。”
“這致死的幻境不是夢控師自己選擇的麼?”慕章一臉疑惑。
鬼師繼續解釋,“要足夠強大的夢控師纔可以做到。我想這個人可能還沒有到達這樣的境界,在低層次的夢控階段,他只能根據做夢人本身心中的恐懼來強化施術。比如做夢之人害怕水,控技就能讓他在夢中產生被水淹的幻象;做夢之人害怕電閃雷鳴,控技就能讓他產生在夢中被雷霹到的幻像。”
慕章有點似懂非懂,“所以,王強的死狀在施展控技前那控師是並不知道的,他只是如博彩一般地博到了一個燒死的死法。而選擇被火燒死,其實是因爲王強心中具有強烈的對火的恐懼,這一點並不是受夢控師控制的。所以他在看到王強的死狀如此慘烈,料到必然會暴露自己之後,就假借進京的名義,逃跑或者躲藏起來了。是不是這樣?”
鬼師點點頭,“雖然這人的控技和他的頭腦一樣拙劣,幾乎每一步都是敗招,但是他的能力還是遠在你之上的。如果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爲了得到重瞳,而只是爲了針對你,那你目前的狀況就非常的危險。你還不具備任何的修爲,根本不可能是這個人的對手,你的處境也許正暗伏着你難以想像的危機。”
看着鬼師越說越凝重的表情,慕章頓覺背後升起一股逼人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