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蒙絡沉浸在夜間行動的興奮中,雲夕顏只是苦笑,他不敢大意,叫來了白天曾經進過村的士兵,詳細詢問了村中的情況。
“雲副將,村中很正常,我進去的時候正好碰到在一口石井邊聊天的老漢,就上前詢問了水源所在,他們說的話跟我們的話一樣,但是很艱澀難懂,我也是問了好幾遍才聽懂的,想來是方言味比較重吧。”士兵皺着眉,回憶着當時的情景。
“恩,周圍的環境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環境很乾淨,房子都是用木頭搭建的,看起來很清幽,沒看出來,這種旮旯地方,還真有人才,這幫村民還挺有手藝的,那房子真的很不錯,跟工藝品似的。”士兵說着,呵呵傻笑兩聲,還真蹦出個文藝詞彙。
看再問不出什麼,雲夕顏打發了小兵,坐在那裡沉思起來。
“夕顏,你好厲害。”沙蒙絡始終站在一旁,眼露讚許,雖然自己也知道知己知彼,但事到臨頭,想起來的人很少,這就是經驗和心態問題。
雲夕顏一笑,“這有什麼,經歷的事情多了,遇到事情的時候,就知道怎麼做纔會最好,看來晚上我們真的要走一趟,我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兒。”
“恩,我也覺得,這天氣雖然不冷,但昨天我們到此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怎麼還會有上了年紀的人在外面聊天呢?難道這裡是祁連一族的前站?”沙蒙絡的心中陡然想起水泊梁山外面的那個孫二孃開的黑店,脊背不由冒起了涼氣,那可是拿人肉包包子的地方,這地方不會真的是祁連一族的眼睛吧。
“很有可能,這裡距離祁連山已經很近了,不過沒有證據不能下定論。”雲夕顏對於沙蒙絡的推論很是讚許,不禁對他再次刮目相看,卻不知這傢伙根本就是前世看過的電視劇在作祟。
如此一來,雲夕顏也堅定了夜探村莊的想法,畢竟十萬人的安全,不是鬧着玩的,那是人命,即使有一絲希望,雲夕顏也要付出所有的努力,他不想讓這些無辜的人成爲政治的陪葬品。
今夜的天空格外漆黑深邃,山間的幽靜伴隨着偶爾的蟲鳴,甚至連樹葉在空氣中飄動的聲音都能聽見,空氣都要凝固了,兩條黑影在夜間穿梭着,大軍紮營的地點選在距離村莊兩裡開外的平坦地帶,也是山谷的另一邊,因此,村莊的村民也許根本不知道有人來到了他們的地盤。
遠遠就看到整個村莊被高高的圍牆圈在其中,站在牆頭,藉助房屋偶爾泄露出來的點點燈光,村中的建築一目瞭然,劉家屯不大,總共只有十幾戶人家,可令沙蒙絡驚訝的是,這裡的建築整個呈現圓形的包圍之勢,根本不是天瓊國的坐北朝南,而是以中間的尖塔爲中心,圍塔而建。
若不是夜間站在高高的圍牆上,根本看不出整個村莊的奇怪格局,可又有誰會去注意一個不起眼村莊的建築風格呢。
見沙蒙絡的臉色早已不復原來的嘻嘻哈哈,而是越來越凝重,雲夕顏也嚴肅起來,低聲湊到沙蒙絡耳邊問道:“有什麼發現?”
沉浸在震驚中的沙蒙絡被耳邊的熱氣換回了神智,感受到雲夕顏近距離的接觸,整個耳朵立刻紅了,誰讓耳朵是他的敏感點呢,穩了穩神,“這個村子即使不是祁連一族的人,也和祁連一族有密切的聯繫,他們的建築和那個小塔說明了問題。”
雲夕顏沒有具體詢問,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論對祁連一族的瞭解,誰都不及沙蒙絡,“我們還要進去嗎?”既然是祁連一族,進去肯定會有危險,但是既然到了這裡,又有了線索,雲夕顏也不想放棄。
“進去,爲什麼不進去,我不會成爲你的累贅。”
“好,走。”不再廢話,兩人飄下圍牆,貓着腰向塔的方向移動,那裡是中心,信仰的中心,團結的中心,只有到了那裡纔可能打聽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小塔不高,佔地僅百十平方米的樣子,很敦實的塔身,給人以厚重的感覺,到了這裡,任何人的情緒都不禁肅穆起來,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雲夕顏的臉色也難看起來,如果是遠遠看起來還沒什麼,可近前來看,連雲夕顏都看得出來這塔的古怪,這是一種很滲人的古怪,身體有些發寒,即使穿着厚厚的衣服,皮膚上還是起了一層小疙瘩。
正在兩人進退兩難時,塔中走出三位老人,一身的七彩打扮,讓兩人疑似看到了黑夜中的彩虹,那麼鮮明的色彩穿在老人身上絲毫不顯得突兀,反而很搭調,好像他們天生就應該穿這樣的衣服。
也正是這七彩的衣服讓沙蒙絡和雲夕顏肯定了心中的想法,這個村莊不簡單,因爲這種七彩衣正是祁連一族的標誌,俗稱祁連綵衣,而這種塔是祁連一族信仰的歸屬,俗稱敬神塔,是他們供奉神明的地方,祁連一族之所以團結無隙,靠的就是人們對這種信仰的執着與癡狂,若是有人對他們的神明不敬,他們不惜拼死也會消滅你,即使你比他強百倍,這就是信仰的魅力所在。
二人再也沒有了深入的打算,屏住呼吸,等待三名老人離去。
三人的表情都虔誠無比,甚至是倒退着出了敬神塔,離開塔門十米纔回過身來,恢復了正常的臉色。
沙蒙絡二人舒了口氣,總算走了。
“是誰?”一個年輕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嚇得沙蒙絡二人一驚,快速向遠處的圍牆掠去,現在還是回營爲好,若是在敬神塔旁被這羣瘋子圍住,兩人非被撕碎了不可。
沙蒙絡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可以跑這麼快,被雲夕顏扯着,兩人的力量爆發到極限,只想遠離那詭異的地方。
‘嘩啦啦’夜空中忽然竄出的黑影,讓沙蒙絡快速的心跳更加激動,心中跳出幾個字,敬神塔的守衛,敬神塔的守衛無不對神信仰有佳,他們對神的虔誠甚至達到了瘋狂的地步,‘偏執’這個詞最適合他們,平時看起來正常無比,可若是觸及神明,他們每個人無疑馬上變成偏執狂,這樣的人甚至比武林高手還要可怕,起碼武林高手還有人類的情緒,會懼怕,會有弱點,可他們就是一羣比戰鬥機器和所謂的苦修者更爲可怕的守衛,觸動神明者,在他們眼中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消失。
心中轉着念頭,腳步絲毫不慢,轉眼兩人已到了圍牆邊緣,眼看有了生路可逃,兩人眼中都有了希翼,剛纔的那種壓抑再也不想體驗了。
想法雖好,現實卻很殘酷,圍牆下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一種花色斑斕的小蛇,吐着紅信子,眼露貪婪,小小的眼珠裡滿是冰冷。
狂飆的速度來了個急剎車,沙蒙絡的額頭上不禁冒出了冷汗,此時才知道自己太大意了,既然知道與祁連一族有關,就應該回營,稟報大帥,好提前做好準備。
後悔是沒有用的,一愣神的功夫,身後的追兵已經趕了過來。
“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夜闖敬神塔?說……”冷酷的聲音幾乎有歇斯底里的跡象,好在話語還是懂的。
有壓力纔有動力,無疑沙蒙絡是很懶的一個人,平時根本懶得動腦子,可現在是生命攸關的時刻,他還不想死,他還有心願未了,顧不上許多,沙蒙絡在這沉悶的夜空中笑了,笑得很悠閒,“來敬神塔當然是爲了敬神,難道你們要阻擋神收留我們這些迷途的羔羊?”
“敬神?你們是族人?”敬神這個詞只有祁連一族知道,所以能說出這個詞,起碼對祁連一族很是瞭解,站在前面的黑衣大漢態度也好了起來,起碼恢復了正常。
“不是族人就不可以敬神嗎?我們是路過,久聞神的威能無敵,這次來此瞻仰觀摩,難道不可以嗎?”沙蒙絡答得不卑不亢,那黑衣人倒是猶豫起來。
“權當你說的是真的,可你們跑什麼?”黑衣人也不是好忽悠的,眼眸中精光一閃,緊緊盯着沙蒙絡的臉色不放。
“我們害怕,你們那麼凶神惡煞的樣子,跟慈祥仁愛的神一點都不像,神一定不會喜歡你的。”沙蒙絡說得很悲憤,不過這越發適合現在的情景。
果然,黑衣人的臉色難看起來,神情也很緊張、猶疑,帶着某些不確定,眼光偷偷瞄了瞄一旁的同伴,果然,那些人的臉色由原來的兇惡,變得柔和起來。
黑衣人立刻糾正自己的錯誤,神不喜歡凶神惡煞,那咱就溫順點,聲音也婉轉起來:“兩位,這都是誤會,我們以爲你們是偷襲敬神塔的賊人呢,所以,還請二位原諒,若是敬神,還請到敬神塔舉行敬神儀式。”
“呃!”沙蒙絡呆住,還是要被帶回去,這是不是叫自己挖坑自己跳?
“怎麼,二位現在又不想敬神了?”神情一變,氣氛頓時又緊繃起來,那幾條花斑蛇也重新昂起頭顱,隨時準備撲向二人。
“怎麼可能,我們的願望就是能侍奉在神明左右,現在有機會一瞻神顏,當然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沙蒙絡說得理直氣壯,好似你若是不讓進去奉神,就和你拼命一樣,一旁的雲夕顏始終沒有說話,可此時已經被沙蒙絡表現出來的隨機應變驚呆了,這個孩子簡直就是……說謊不打草稿,臉都沒紅一下,看來對此表弟的人品性格要重新評估了。
沙蒙絡現在可不管雲夕顏怎麼想,只想着那些個蛇能快些離開,他兩輩子加起來也沒見過這麼多的蛇,看到這些冷血動物,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地掉。
果然,聽到沙蒙絡的話,黑衣人高興起來,一揮手,那些蛇就像來時一樣,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重新回到敬神塔,所有人的神情都變得虔誠起來,上好梨木的塔門開了,露出裡面的擺設,乾淨,是沙蒙絡對這裡的第一感覺,簡直纖塵不染,白色的地板不知什麼材質,看起來純潔清新,若不是從村子進來,根本想象不到在這樣不起眼的小村莊還有如此奢華的裝飾。
讓沙蒙絡驚訝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這裡的東西都瀰漫着一種現代氣息,對,就是前世的氣息,比如說這地板,雖然不是以前看過的地板磚,但這個鋪設方法已經很接近,整個天瓊國也不外乎是用青石磚鋪設,奢侈一點就是用大理石鋪設表面,上面鋪上動物皮毛製成的地毯,和這裡的理念有很大的差別。
還有就是燈罩,沙蒙絡注意到,塔內點的不是蠟燭,而是類似煤油燈之類的東西,上面罩着80年代的燈罩,雖然很古,卻讓沙蒙絡瞪大了雙眼,這代表了什麼,難道這裡真的可以尋找到自己的穿越之謎?
沙蒙絡的激動在其他人看來,理解成了即將見到神明的興奮與不安,這些都可以理解,他們當初第一次進塔的時候,也是這麼忐忑激動,黑衣人看沙蒙絡的眼神頓時多了幾分好感。
沙蒙絡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真情流露卻無意間取得了黑衣人的信任,也算因禍得福吧。
飄揚的白紗被輕輕撩起,露出大殿正中間端坐的一尊石像,這個一尊女神像,瓷白色的肌膚上是盈盈輕紗,頭髮隨意挽着,青絲飄揚,修長的手指上握着一個十字架,臉上的神情慈祥安靜,眼眸流露出無邊的自信與憐憫。
整個石像說不出的真實,飄逸,那雍容的氣度,優雅的動作征服了在場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