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神州,壽陽
張燈結綵,火樹銀花,人潮涌動,到處可見梵音繚繞,禪法共鳴,來往的人羣熙熙攘攘,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形成了一派繁鬧的景象。
即使是最下層的民衆也換上了新衣,街道攤位密集,桫欏樹整齊排列在大道兩旁,隨處能見佛相和燈供,香油。白塔,鐘聲,即使是最高傲的修士走在這裡都會感受到一股脫離世俗的禪味,當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此時正逢浴佛節,禪家最大的節日。
陳默抱着念幽,鍾離三昧來到了壽陽感受着大重王朝節日的歡慶。這幾個月,鍾離三昧一直都在幫他訓練三昧軍團,又忙着鑄造星武的事都沒有閒暇下來,陳默自己也是忙着神武舉,四宗拭劍等各種大小事情,兩個人都沒有相處的時間。
念幽更是寂寞了。
這次趁着難得的節日,陳默也是置身帶着兩個人一起放鬆一下。只是看上去,兩個人對重大的浴佛節似乎都顯得不那麼熱情。
小念幽看上去很好奇又害怕,死死摟住他的脖子,明亮的大眼睛對那些來往的人羣有些牴觸,記得第一次見到念幽她獨自躲在草蓬下,她性格如此,那也就算了,鍾離三昧也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就讓陳默有點受打擊了。
“三昧,難道這浴佛節這麼無聊嗎?”陳默無奈的說。
“你難道覺得這應該很驚喜高興嗎?”滅燼王嗤之以鼻的提醒,老孃可是上一千年活下來的什麼場面沒見過。
別說是偏僻星域的什麼節日了,便是內星域佛家的‘盂蘭會’,儒家的‘子約’等等這些諸子百家的名家真正盛大節日,她都親自參加過,更別提三千大星域聯合起來的超級盛世‘鬥星榜’了。眼前的場面實在對鍾離三昧來說——老實講還挺寒酸的。
星將一個都沒啊。
陳默無言以對。
“好啦,本王知道小男人你的心意了。”鍾離三昧笑了笑。“本王會好好感受的。”
“那我們……”
陳默還沒說完,鍾離三昧就打斷了他的話:“本王先去轉一轉,畢竟也是這個星域的節日,看能不能找到星將玩玩。”到底是武將,天生只對其他星名星將感興趣。
鍾離三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海中。
“哥哥,人家陪你。”小念幽抓了抓陳默的衣衫開口說。
“還是念幽你最好了。”陳默摸了摸她的柔軟的臉蛋。
如鍾離三昧所言,節日對修士來說如果沒有其他修士參與就會索然無味,世俗的熱鬧對開始踏入修煉一途的修士還是星將都只是徒增煩惱。
不過陳默帶着念幽還是玩了一遍,撈金魚,買糖果,放風箏這些怪蜀黍做的事都做了。
路過一個攤位,陳默看見了一個掛滿玉佩的攤位,其中一枚蓮花形狀的小玉佩吸引了小念幽的目光。那塊玉佩造型好看,如同蓮花,出淤泥不染,而且被佛祖開過光有着特殊的星力波動,陳默馬上有了想買下送給念幽的想法。
攤位是個禪味十足的老者。
這枚玉佩並不以金錢出售而是尋找有緣人。
“這塊我要了。”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在耳邊。
陳默聽到這聲音,側目一看。
一名禪衣少年和一名少女也走近了這個攤位,少年面如古井,小小年紀,舉手投足都帶着比長者還要超凡的穩重,那名豆蔻年華的少女神態帶着飛揚跋扈,同樣有着幾分不屬於她這個年華該有的張狂和桀驁。
這兩人,陳默認識。
一歲公方枯榮之子方夕。
另一個是無常公的千金崔無夢。
大重王朝三公九卿地位崇高,但是也不是常有往來,突然看到兩公傳人走在一塊讓陳默有些意外,尤其崔無夢,性子邪惡猖狂,怎麼也會來參加浴佛節,難道改性了。
“殿下?”
“陳默?”
方夕和崔無夢也同時發現了陳默,這次參加浴佛節陳默沒有隱藏自己身份,畢竟是帶着她們一起放鬆,隱藏自己總有些鬼鬼祟祟了。兩個人看到陳默懷裡念幽時不由一怔。
“陳默,你從哪裡騙來的小女孩,哼,真是無恥。”崔無夢不忘當初在神武舉中遭受的挫敗,心中一直念念不忘想打敗他。
“崔無夢,你就沒有一點小蘿莉的可愛樣子。”陳默很失望。
“你才蘿莉呢。”雖然不知道小蘿莉是什麼,但崔無夢覺得顯然不是一個好詞。
陳默哈哈一笑。
“殿下,不知道這位是哪位郡主?”到底是萬壽寺培養的傳人,方夕的氣度,涵養都遠勝陳默所見過的許多世族豪門公子。
不驕不躁,不卑不亢,有禮有節。
陳默對方夕的印象倒是挺不錯。“這是我的乾妹妹,她有些怕生,就不介紹了。”
“殿下的這位乾妹妹真是非常可愛呢。”方夕恭維道。
陳默點點頭。
“方夕,你居然也會說可愛嗎?”崔無夢大聲叫道。
“方夕老弟這是帶無夢妹妹來感受禪心嗎?”陳默開玩笑說。
兩個世家傳人在一起難免會讓人有些不好聯想,方夕解釋道:“無夢妹自進入武聖以來成爲大重王朝最年輕武聖,可是根基不穩,特地來請教禪心,想以坐禪來鞏固武意。”
陳默也不意外,崔無夢的武聖身份在大重王朝也算是很轟動的一件事,畢竟她才十歲左右,實在比自己還要妖孽,但是也因爲太過年輕,很多武聖該有的經驗,領悟都很粗淺,而禪家的坐禪正是能幫助她的心性達到完美的契合。
崔無夢顯然不喜歡陳默知道自己的弱點,小蘿莉還是有着那麼一點天真的嬌氣。“陳默殿下,這枚蓮華佩本郡主看中了要用來坐禪的,你要和我搶嗎?”
她指着同一塊玉佩。
“我比你先看中的吧。”陳默毫不猶豫的表示自己看中的。
“哼,店家,這枚玉佩我要了,十倍的價錢。”崔無夢闊氣的道。
攤主從談話裡知道幾個人身份,惶恐的道:“諸位殿下,這枚玉佩只有一枚了,你們可否商量好了。”
“我不管。”
“無夢妹妹,稍安勿躁。”方夕說。
想了想,少年說:“此次正是浴佛節,有關我佛,既然這蓮華佩和佛有關,不如你我問一句禪家機鋒,誰能答的更好,這枚玉佩便給誰,殿下覺得如何?”
方夕的要求合情合理,陳默也找不到可以拒絕的理由,而看着少年躍躍欲試,神采飛揚的眼眸,陳默知道他想比試的更加深層的原因恐怕是和崔無夢一樣不服輸。
想來也是,自己做過讓萬壽首座慈虛法師都驚豔的偈語,又曾在宴會讓打敗諸人進入過菩提崖坐禪,這等功績放眼大重王朝,他方夕也沒有做到。要說他方夕是萬壽寺傳人,可是比起陳默來,他這個傳人都要自慚形穢。
神武舉上,方夕被煙雨郡主打敗,陳默又打敗江煙雨,在武藝上無疑陳默更勝一籌。
但是說到禪家的真正比試卻從未有過,方夕打心底都想打敗陳默。
他自認從小開始做枯木禪,對禪家有着高超天賦,陳默不過是因爲那句寒山拾得問而聲名大噪,在他看來無非是受過太多的磨難凝練的心得算不上什麼禪心,運氣好而已。今天得到了這個機會,方夕怎麼會放過。
聽聞有人要比試禪家機鋒,周圍立刻就圍的水泄不通。
崔無夢擊掌,眉開眼笑:“方夕哥,你的要求太好了,陳默殿下,你進入過菩提崖恐怕也有禪心,敢不敢和方夕哥比比呢?”
陳默看着念幽那雙明亮如星辰大眼睛,兩人對視,眨了眨。
“那我就獻醜了。”陳默笑道。
人羣裡立刻人聲鼎沸了起來,兩大殿下對決可是比禪師說法還要難得啊。
方夕深吸口氣,將自己進入了最安定的狀態。
過了一會,他問道:“如何是禪?”
“秋風臨古渡口,落日不堪聞。”陳默脫口回答。
“不問這個蟬。”方夕眉頭緊皺。
“你問哪個禪?”
“祖師禪!”
“萬壽寺外鬆萌裡,飲露吟風又更多。”陳默的回答依然如故。
“你這是答非所問吧。”崔無夢撇了撇嘴。
人羣裡一堆疑惑的聲調,方夕也表示不太滿意。
陳默笑而不答,反問道:“南有景德,北有景德,德即不問,如何是景。”景德寺是大重王朝有名的寺院,南北兩方都有,據說寺院方丈都是當今萬壽寺四大禪師的弟子,彼此禪心不同,寺名相同,衆人都說想分個高低。
方夕坦然道:“松林成趣,明月如雪便是景,南北景色不同,這寺名字自然也不同。”按照禪家的說法,方夕的這種回答倒也是非常符合禪家禪意,不追求表面的庸俗,而是流連於禪家最喜歡的境界裡,境界不同,景色不同,寺自然不同。
他的回答也得到了衆人一致好評,來參加浴佛節的民衆武者都有一顆禪心,諸人都是一知半解,方夕的回答雖然不是很驚豔倒也他們覺得應該如此。
陳默抿着嘴搖頭。
方夕不快了。“默殿下,答非所問莫非是心虛了?”
“‘頸’不在頭上。”陳默說出了一句。
什麼?
方夕一怔,以爲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陳默,你在說什麼頭上啊。”崔無夢想笑。“你自己提的問題都不清楚嗎?哼,虧你還去過什麼菩提下坐過呢,名過其實。”
方夕緊鎖眉頭,非常不明白陳默到底在故弄什麼玄虛。
見他似乎對禪還沒有領悟,陳默也挺無奈,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禪家的機鋒向來都是喬獐作智,遮遮掩掩,半隱半現,讓你尋思讓你猜。按照禪家的說法有慧根靈性者,順藤摸瓜,撲破謎團,掌得勝鼓,無慧根靈性者,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被疑兵嚇退三十里,潰不成軍。
方夕在禪心上極有慧根,大重王朝的天才級修士,但是畢竟年輕氣盛,遇到陳默這樣有‘菩提心’的對手,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陳默正要離開,突然人羣傳出了一句厚重如鐵的讚歎。
“這禪家機鋒打的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妙極了。”
這聲音宛若驚雷,衆人不由一震,紛紛側目,就見一名披着龍紋大氅的女子開口說出,她的身材很高,站在人羣中十分顯目,那目光好像是吞人的野獸直直盯着陳默,極具壓迫感。
“難道閣下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嗎?”方夕一愣。
“你不會是陳默找來捧場的托兒吧。”崔無夢叫嚷着。
女人並不理會他們,而是看着陳默,那很有侵略性的眼神藏着一點好奇,面對衆人的一頭霧水,女人低沉的斥道:“此頸非景,難道還不明白嗎?天下識字人都被文字所束縛,但文字本是人造,並無一定之規,天下文字各不相同。他的回答道是要你們打破對語言文字習慣性執着,於是將計就計,以錯攻錯。”
簡單點。
當‘如何是景’時,禪家的話來說借語言文字破語言文字的牢籠,所以何謂‘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的那個景便是了。
她這麼一說,衆人便恍然大悟,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陳默的這個回答顯然比方夕剛纔的回答要出乎意料多了。
一時之間,周圍響起了佩服的聲音。
方夕楞了一楞,他畢竟從小禪坐,有些慧根,震驚過後馬上冷靜下來咀嚼着陳默之前所說每個字含義。“默殿下好厲害,方夕是輸了,這‘蓮華佩’是殿下的了。”方夕心服口服,對陳默儼然變得更加恭敬,在他心中,便是自己的師父知秋禪師似乎都沒有給他帶來這麼大的領悟。
如果說之前他還在不忿陳默可以進入菩提崖的話,眼下親自和他交手後才知道無論武藝,修爲還是禪家境界上,眼前的少年都遠超過他了。
“方夕,你怎麼就認輸了,這回答明明是驢脣不對馬嘴。”崔無夢着急了,蓮花佩是小,但是再次輸給陳默心中很不甘心。
“輸便是輸。”方夕平淡的回答。“在下還要去沐浴佛水,改日再來請教了。”
方夕看了一眼站出來說話的女子,眼中有些忌憚,也對她微微點頭:“多謝閣下的訓斥之言,方夕就此別過。”
女人瞥了方夕一眼,面無表情,任由他離去。
“方夕,你!!”崔無夢跺了跺腳。
攤主這時將蓮花佩送上,陳默把它送給了念幽,小蘿莉愛不釋手摸着玉佩,目光很是喜愛。崔無夢看着又是嫉妒又是羨慕,“陳默,不要以爲這次我是輸給你了,那塊蓮華佩我一定會奪回來的。”
“崔無夢,恃寵而驕也該有個限度,不要以爲天下什麼都是你唾手可得的。”陳默冷冷說道。
“你……哼。”崔無夢甩頭撥開人羣氣鼓鼓的離去。
圍觀的衆人都漸漸散去,每個人還在回味陳默說的那些話語。陳默對那位高大女子謝道:“在下陳默,改日有緣,一定請閣下喝一杯。”
女人面色威嚴,宛若雄獅悍將,陳默自認見過不少將軍,強大修士,甚至人皇,但是沒有一個能堪比眼前女人那雙目光的凌厲,含而不發的威勢彷彿隨時會衝出來。
“吾也有一個關於禪家的東西想問你,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出。”女人對陳默的身份,禮貌沒什麼興趣,開門見山的問道。
“什麼問題?”
“如何是佛法大意?”
這個問題在禪家還是佛家都是司空見慣,不算很難的問題,回答的種類大多是佛法本無法之類,但顯然女人一看就是有那種大閱歷的人,那樣的回答並不能夠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