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搖頭:“不知道。”
她踢到鐵板,瞪了我一眼,沒再推銷。
到了餐館,阿狸他們還沒點菜。
盛靈跑去坐到阿狸旁邊,滿桌只有我倆是女的,我只好到她身旁坐下。
有種一家三口的既視感。
我想象的黑社會吃飯肯定是推杯換盞,並且髒話連篇。
然後一定要有光頭,有大金鍊子,有紋身,有緊身小背心,吃完了還不結賬。
所以阿狸這桌人的感覺極不專業,這西裝領帶休閒衫的陣勢感覺像一羣白領,漢子們一個個長得白淨又老實,有的無良企業家都比他們有陣容。
席間沒人說什麼話,也沒人開我玩笑,就是很平常的一頓飯。
盛靈也沒再鬧,讓我安靜多了。
誰都沒喝酒,結束之後,他們紛紛跟阿狸打招呼離開,關係並不像是上下級。
盛靈在最後一刻跟着拆彈專家走了,說是他的車坐起來舒服。
最後只剩下我跟阿狸。
面面相覷,很尷尬的樣子。
阿狸久經沙場,顯得非常自然,問:“我送你回家?今天不用去學校吧?”
下午沒課,我也覺得可以趁機說清楚,便點頭,說:“謝謝。”
他笑了笑,隨後上了車。
一路無言。
車載電臺播報着路況信息,說有地方剮蹭,有地方追尾,有的地方甚至裝死了人。聽過這一路,會覺得這世界亂糟糟。
到了我家門口,阿狸沒有下車。
我本來想邀他去我家,想想還是覺得不妥,便沒下車,問:“你有空跟我說幾句話麼?”
他點頭:“整個下午都沒事。”
我看着他那一臉該死的平靜,心在砰砰打鼓。畢竟被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代表被追求,阿狸的確是個看起來條件非常好的男人,不比溫勵差在哪。
我組織了半天語言,最後還是覺得腦回路不夠,只好問:“你之前那樣,是、是……爲什麼?”
他一臉玩味地瞅着我,精明地反問:“你覺得是爲什麼?”
“如果是我這麼做,肯定是因爲喜歡。”我祭出我強壯的臉皮,“但我到現在都不確定溫勵當初有沒有喜歡過我,雖然他什麼都說過。現在只能認爲男生和女生想得不一樣,你們的階層,也和我想得不一樣。”
阿狸似乎被我帶偏了,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會兒,問:“沒想過追究他這樣做的原因麼?”
“什麼?”
“突然跟你分手。”他的口氣淡淡的,但很溫柔,“他應該沒有說理由。”
他一定知道些什麼,或許我也能問得出,然而我竟絲毫不想問。
“不想知道。”我說:“一旦深究起來,肯定會很難堪,什麼事都是這樣。看起來已經很壞,但不信邪,還想知道得更深入,最後發現真實比看起來更壞。”
他沒說話。
我等了一會兒,只好拐回之前的話題,“如果你說之前是開玩笑,或是禮節什麼的,即使很牽強,我也會相信的。”
“言外之意就是我必須找個藉口?”他忽然露出一個壞笑,說:“說謊會變長鼻子,那樣多醜。”
我愣了愣,沒說話。
“其實繞了這麼大個圈子,是想告訴我,你還沒有忘記他,並且不打算忘記。所以希望我也配合,不要再輕舉妄動,跟你保持距離。”他笑吟吟的,話裡卻絲毫沒有餘地:“我不該跟你說道理,當然也不會強硬地改變你的想
法。但不會配合。”
我被他那種有點熱烈的眼神看得有點不舒服,重新低下了頭,說:“我跟他才分手沒多久。”
“一年了。”他柔聲說:“很久了。”
我沉默。
“如果說非常喜歡,的確談不上,坦白說,你也不是一個讓人在一開始就想要瘋狂的人。”他的態度很認真:“昨天跟盛靈聊,她說她喜歡你,是因爲你看事情比較簡單。我倒覺得你比較相信感情,但並不是愚信。”
畢竟是被人誇獎了,我當然要感到開心:“謝謝你給我這麼高的評價。”
“還有更高的。”他歪了歪頭,笑道:“但就不適合現在說了。”
“所以綜上所述,你打算追我?”
“已經追很久了。”他的目光就像在看傻子,“你沒有感覺到?”
我搖頭:“覺得只是朋友。”
“朋友?”他乾乾地笑了一聲,說:“我好像可以理解Leo當初爲什麼會不安了。”
“爲什麼?”
“即使戀愛沒有教科書,有些規矩也是死的。”他果然是學心理學的,比溫勵更會跟我這種傻子溝通,“起初的確只是好感,認爲可以相處,於是變成朋友。在做朋友的期間,發現對方不錯,恰好都是單身,就要納入備選範圍。在備選的過程中,繼續接觸,發現對方的閃光點,有了感覺。這是日久生情,有伴侶也是難免,道德本就是用來束縛人性自私面的。”
我似乎聽懂了一點。
“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是一見鍾情。”他看着我,很溫和地說:“你的確有交朋友的權利,但你確定你能把握好這個度?或者說,對方,譬如說我,可以把握好?”
“這麼說溫勵以前不高興都是有道理的?”
“有啊。”他淡淡地說:“別說異性,同性之間過火有時都會產生感情。我記得他曾要你跟你弟弟保持距離。”
“嗯。”我完全把他當老師了有木有,“你覺得他對嗎?”
“對。”他看着我,說:“只是方式不太好。”
“換你打算用什麼方式?”
“跟他交朋友,慢慢說服他,介紹女朋友給他。”說到這裡,他忽然笑了,說:“那個叫王倩的護士,你感覺怎麼樣?”
“蠻好的。”居然知道王倩,我怎麼開始不安了?
阿狸依舊笑得好神秘,“他對她怎麼樣?”
“好像有點感覺。”
“這就對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說:“只要對象合適,時機合適,沒有成不了的情侶。”
我懂了!
驚愕地問:“那是你給他介紹的?”
“只是替她支了幾個招。”他說:“按照你弟弟的心理。”
我忍不住脫口而出:“突然感覺你好陰險……”
“她喜歡他很久,在他病中不離不棄,你們轉院,她也想辦法調到這邊。”阿狸嘆了口氣,說:“但因爲她一直沒有做出任何努力,導致你都沒有察覺到這件事。可一個這麼喜歡他的人,爲什麼不能得到機會?還是……你希望他跟你的感情畸形發展?”
我覺得阿狸肯定不是黑社會,他應該是做傳銷出身的。
幾句話就把我洗腦了。
“謝謝你。”
“爲己謀私。”他說:“沒什麼謝不謝的。”
這個詞又把我帶回到最初的話題,“既然你知道我怎麼想,那我就不多說了,你比我總結得好。你說的這些我會仔細考慮,不過我基本都接受了,所以做朋友好
像也比較難。”
“喔……”阿狸又笑了,“你覺得我跟你們學校的孩子有什麼區別?”
我誠懇地說:“比他們年紀大。”
他並沒有介意我變相說他老的話,只是依然在笑:“那我跟Leo呢?”
“差不多吧。”想得也差不多,也都是土豪。當然溫勵更好一點,因爲我喜歡他,我會偷偷美化他。
“回去認真想想我跟他的區別。”他依然很溫柔,看小朋友似得看着我,“我不想嚇着你,那樣不文明。”
我傻了。
“溫柔的作用是進一步地討好和加強關係。”他笑眯眯地說:“但必要的時候,放着手裡的資源不用,就太愚蠢了。通用語英語,最早也是因爲殖民。”
我被嚇到了,半天沒敢開口。
上樓時,我的腿都在打抖,覺得自己惹上了一件天大的麻煩。
回了家,柯基衝出來,直立着身體,前爪搭在我膝蓋上,我抱着它,忽然好想哭。
拿出手機,一遍遍地撥打着溫勵的電話,始終是黑名單。
或許這種事別人不會覺得恐懼,可我太明白人生可以慘到何種地步,因此我真的被他嚇怕了,雖然他的態度始終那麼溫和。
可威脅終究是威脅。
溫水煮青蛙,最後青蛙也會熟。
我自己在家,只有一條小孩子都能滅掉的呆狗,因此毫無安全感。
打給葉子的時候,我的聲音都在顫抖,說完了整件事,她也開始哭。
葉子來我家的時候,帶來了樑正則。
他倆在路上已經溝通過,樑正則也是一臉嚴肅。
我去倒水,手一直在抖,打碎了杯子。
葉子手忙腳亂地幫我收拾,樑正則也拉住我,說:“你倆都別弄了,我來。”
他收拾了地面,重新倒了水,坐下來,表情比剛剛輕鬆了許多,“我給你打聽打聽,你先別慌。”
我點頭。
“我覺得要不你冒充溫柔她男朋友吧。”葉子出主意:“你不是經常跟他一起喝酒麼?”
“也行。”樑正則看向了葉子,笑着說說:“你別覺得彆扭就行。”
“我彆扭什麼啊?”葉子狠狠給了他一巴掌:“你當老孃喜歡你一輩子啊?”
他倆一打鬧,房間裡的氣氛就好了很多。
我慢慢地冷靜下來,說:“我覺得沒必要冒充,他現在還沒生氣,叫我考慮。不行我就先跟他處着。”
“那是黑社會。”樑正則黑着臉說:“你明白人要你幹什麼吧?”
“嗯……”我說:“反正我都結過婚了,別把我搞死搞殘應該沒事。”
樑正則便嘆了口氣,說:“還是我冒充你男朋友吧,找朋友從中間說說話,不成再說。”
我還是搖了頭。
樑正則跟我一樣是個學生,沒有任何事業,我又不瞭解他們那個層次的事,但既然溫勵都有點怕阿狸,樑正則沒理由搞得過他。
再說阿狸現在並沒有生氣,他只是告訴我他在追我,如果我反應過激,他也許會被我激怒。
還是不要讓樑正則惹禍上身。
他倆至少讓我心情好多了,接下來的幾周也過得很平靜,直到阿狸再次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彼時我剛把子衿接回家吃年夜飯,他正心疼地檢查着柯基身上的傷痕。
外面爆竹聲聲,市委廣場放着絢爛的春節煙花。
阿狸的電話就在此時打來,笑着說:“過年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