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敢衝上去。
米寶沒有手了,全靠嘴巴,乾脆去咬他,一口一口的——男人並不覺得疼痛,可是,無端端的,彷彿有什麼在自己的身上鬼氣森森的,眼睛又睜不開,嚇得大吼大叫:“有鬼……天啦,有鬼……”
旁邊人一聽有鬼,更是往後退。
因爲他們親眼看到這個男人一直往牆上撞擊,那麼薄的一張紙,卻怎麼都挪不開。
有一個人見狀,鼓起勇氣衝上去,想是準備拉他一把,可是,米寶眼明手快,立即用盡全身力氣在他脖子上猛地敲了一下。
那人驚叫一聲:“天啦,誰在拉我的脖子?”
所有人都嚇得後退一步。
他也嚇得趕緊後退,再也不敢上前了。
只見那男人正要撕開紙張反抗,可是,米寶死死捂住他的眼睛,他拼命抓扯,撞擊,但是,怎麼都弄不開眼睛上蒙着的一層紙,那婦女見狀,拼命地就往他身上砍,一刀一刀……每一刀都直直地插在他的心臟上,很快,男人便如被抽了筋的軟體動物,徹底癱軟在地上……
鮮血,汩汩地流出來。
其實,從第一刀下去,男人便不會再有生路了,但是,直到鮮血把地面都染紅了,婦女才確信,他是真正的死了。
有人尖叫一聲:“天啦,死人了……”
旁邊的醫生護士,也步步後退。
婦女呆住。
米寶也呆住了。
終於,她親自看到男人斷了最後一口氣。
而男人的腳下,還躺着他千方百計得來的病歷:急性短暫性精神障礙。
就連學醫出身的米寶,對這個精神病都很陌生——這病得意思就是說,在自己犯罪的那一刻,忽然精神失常,所以,爲後面的懲罰就能減輕。
這男人之前之所以那麼囂張,無非就是拿了這個病歷,他就可以說,在強暴幼女的時候是精神失常了——能拿到這種病歷的人,非富即貴——說穿了,無非是特權者的免死金牌而已。
偏偏他運氣不好,遇上了一個願意和他同歸於盡的女人。
還有米寶!
那女人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上帝保佑……是上帝保佑我啊……哈哈,是上帝助我一臂之力,殺了這個惡賊,哈哈哈……我上訪起訴,到處發帖,可是,什麼用處都沒有……這畜生眼看就要逍遙法外了,我不甘心啊,我女兒才那麼小,子宮都被他撕裂了……看來,還是隻有自己出手才能殺掉這個惡棍……哈哈哈,我殺了他,太高興了,我終於殺了他……感謝上帝,感謝萬能的上帝……這一輩子,我必將匍匐在上帝腳下……”
她扔了刀,整個人都癱在地上了。
一陣風來,血腥味更濃。
那張病歷忽然飛起來,都被他的血淋溼了,牢牢地覆蓋着他的眼皮。
周圍人等,莫敢上前。
只有米寶,一個人飄飄忽忽的,這還是她第一次親手殺人——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人這麼癱倒在自己腳下。
可是,她並沒有想象中的懼怕。
她反而非常非常痛快。
覺得自己臨死之前,終於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是那個婦女自己撥打了110,非常平靜:“警察同志嗎?我殺了一個人……這裡是……”
米寶憐憫地看着她,無比辛酸。
她不知道後果會如何,只是發現警察來的非常非常迅速,幾分鐘後,這個婦女就被帶走了。
不對,這婦女會不會坐牢?死刑?
這社會就是這樣,作惡者逍遙法外,可是,你要是出手懲治他,法律立即就會來懲罰你。
多可怕的世界!!!
她忽然想到自己的一億美金,自己肯定能救這婦女——一定能。
因爲,這本來就是個有錢能使鬼推磨的世界。
可是,怎麼救?
她傻傻地跟了一段距離,忽然覺得渾身快要虛脫了——不對,一個飄忽的靈魂,怎麼會有一種徹徹底底的虛脫感呢?就好像一個人,渾身力氣耗盡了,馬上就油盡燈枯了。
原來,她剛剛拼命去幫助那個婦女時,已經把身上的元神全部耗費了。
靈魂在這個世界飄忽的大限,已經到了。
從此,就會徹徹底底的死去了?
不不不,我不要死。
我一點也不想死。
她福至心靈,立即就往病房裡跑。
剛到病房門口,幾乎迎面撞在歐舒同的身上,但見他臉色煞白,聲音都在顫抖:“醫生……醫生……快叫醫生……”
而那兩個特護小姐,也跟着跑:“醫生……醫生……病人情況很不好了……”
米寶本能地衝到自己的病牀邊,可是,還沒站穩,但覺四肢百骸一陣劇烈疼痛,彷彿每一個毛孔都充滿了疼痛的感覺,與此同時,渾身上下徹底分裂了……
她本能地去看監護儀器,但見機子上的心動曲線忽然猛烈波動。
那是極其危險的信號,準確地說,是一個病人的迴光返照,或者臨死之前的垂死掙扎。
而牀上的傷者,嘴裡發出一陣極其可怕的聲音,就好像一個人臨死之時,受盡了無數的苦楚,簡直痛不欲生了……這痛楚,完完全全地傳導在了米寶身上,她幾乎倒在地上,就地打滾。
難道,這便是死前的最後一刻?
天啦,可是,爲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原來是這麼痛楚?
慌亂中,但見歐舒同奔進來,臉上滿是惶恐之色,他的手伸出去,放在傷者的鼻端,彷彿在試探她還有沒有氣息。
彷彿墜入冰窖裡,她在疼痛裡,清晰地感受到,歐舒同的手,可真冰涼啊——這是爲什麼呢?
而歐舒同,也感覺到病人的氣息,已經冰冷。
她身上的最後一絲氣息,正在慢慢流走。
“米寶……米寶……叫醫生,快叫醫生……”
他幾乎是在怒吼:“醫生怎麼還不來?”
護士戰戰兢兢:“醫生剛剛纔來看過,病人的情況一直很穩定,他們走來了纔不到十分鐘……”
“什麼才十分鐘?這麼久都不來?這幫傢伙,只拿錢不做事嗎?”
事實上,前後纔不過幾分鐘,但是,感覺上,已經過了幾個小時,彷彿全醫院的醫生都成了十惡不赦的瀆職罪分子,完全無視病人的生命。
他乾脆跑出去大喊大叫:“醫生呢……醫生……爲什麼還不來?”
他聲音很大,扯着嗓子,幾乎整棟樓都聽到他的聲音在迴響。
門口的特護,戰戰兢兢:“來了,來了……馬上就來……馬上……”
米寶,疼得已經站不穩了,她幾乎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了,這一刻,忽然察覺自己的身子越來越笨重,越來越笨重,而不是之前沒有實體的那種虛幻冷清感覺——
相反,她被這種越來越沉重的壓力所束縛,就好像那逐漸掙扎的靈魂已經悄然竄到了身體裡面。
靈魂,逐漸地要和身體合二爲一。
這便是傳說中,死亡的到來了?
眼看,監護儀上的生命線,已經快趨向於完蛋了。
歐舒同幾乎崩潰了,他泣不成聲:“米寶……米寶……米寶,你再堅持一會兒……求你了……求求你了,米寶……求你再堅持一會兒……”
就在這時候,醫生衝進來了。
那是一整套繁瑣的急救措施。
腎上腺素的注射,各種心肺復甦……甚至還有米寶不知道的一種最新藥物的注射……她只看到自己那個千瘡百孔的身體上,無數的藥物注射進去……
牀單,徹底掀開。
這是米寶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重傷後的自己:渾身上下綁着一種特殊的材料,要通過這種支架,才能固定住身體徹底碎掉的一塊塊。
要是拆掉了這個支架,會怎樣?
四肢、身體上下……就像一個軟體動物似的。
米寶毫不懷疑,若是拆掉了,那個人,絕對就完全散架了。
多可怕,人啊,拆解開來,無非是一堆零零碎碎的血肉而已……
尤其是頭上,空蕩蕩的一個很大的洞,正是當初腦花都摔出去很遠很遠留下的痕跡。
天啦。
這個鬼一樣的軟體動物,就是自己嗎?
好醜好醜!
她嚇得有一刻都忘記了自己的疼痛——這麼可怕的一個身體,何必還要費神費力去搶救呢?就算救活了,那分明也會一輩子都是癱子呀。
而且,這種都能救活的話,只能說,真是上帝顯靈了。
還有歐舒同淒厲的喊聲:“救她,救她……一定要救活她……無論如何都要救活她……米寶,米寶……”
這一刻,他又哭得那麼醜。
真的,眼淚鼻涕橫流,醜爆了的說。
而且,他是趴在搶救室的玻璃窗上,鼻子都被玻璃窗壓歪了,就跟一隻巨大的蝙蝠標本似的……真是太醜太醜了。這一輩子,就沒見過那麼醜的男人。
明明那麼疼,那麼疼,渾身都要碎掉了,可是,她卻笑起來。
樂不可支的,呵呵大笑。
原來,你在面對面的時候,永遠看不出人一個人的真心假意,但是,當以最無距離的靈魂接近他時,方能無任何阻礙地看出一個人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