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爺爺還是不敢相信,連聲說着讓顧川銘再考慮一下,顫顫巍巍的出了門。這麼多年,白爺爺頭一次覺得自己老了。這幫年輕人的思維,他跟不上了。
乾明說話一向很靠譜,他說的事情果然很快就被確定下來。
蘇晴然這次昏迷後,乾明還是第一次來見她。只是,乾明不是一個人來,他身邊還帶着一個醫生,國外的腦科學神經專家——路易斯。
路易斯聽說了蘇晴然的遭遇,覺得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再加上乾明幾次三番的邀請,他終於決定來看看。
路易斯帶來了最新的檢查技術,上上下下忙了一天,直到天色快要擦黑的時候,他才語氣低落的開口,“蘇晴然女士的情況並不樂觀,我需要和她的丈夫詳細的談談。”
乾明心中一抖,“到底是什麼原因?”
路易斯搖搖頭,“把他叫來,我直接和你們兩個人說,不然同樣的句子我還要說兩遍。”
乾明點點頭,請路易斯到休息室先休息。轉身把所有可能相關的人全都找了過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蘇秦、乾月、白爺爺、李哲思等人全都在休息室,當然,還有身上紗布還在的顧川銘。
路易斯上下打量了一下顧川銘,點了點頭。在他心中乾明已經是很優秀的人了,能夠打敗乾明成功搶走他的青梅竹馬……至少現在顧川銘的事蹟和表現讓他覺得還是有些道理的。
徵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見,路易斯直接用英語和他們溝通,“蘇晴然女士的頭部狀況比較複雜。她之前遭受過嚴重的損傷,而且據我檢查,應該是兩次,甚至以上。這次她之所以昏迷,應該是之前幾次的併發導致的。”
“簡單來說,就是這一次她的大腦沒有病理性損傷。但是,這次想要把她治好,卻是最困難的。因爲我們必須把她之前受到的損傷通通治好,她纔有醒過來的可能。”
路易斯的目光落在顧川銘身上,“據我所知,顧太太現在懷孕了?”
顧川銘冷着臉,點點頭。他已經預感到路易斯接下來要哦問什麼。
那樣血淋淋的問問題,他每回答一次,心口就多一個血窟窿,偏偏他們要一次一次的重複的問。
李哲思和白爺爺之前誰都沒有告訴路易斯,顧川銘已經做了選擇,潛意識裡,他們想要讓顧川銘再重新思考一下。按照蘇晴然現在的狀況,不把孩子打掉,就相當於直接放棄她的生命。
果然,路易斯問出了和他們相同的話,顧川銘閉着眼睛,嘴脣微微顫抖,“保孩子。”
蘇秦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
他不可置信的怔在原地,片刻後反應過來,“顧川銘!你***說什麼?你再給我說一遍!”
蘇秦很激動,衝上來就要揍顧川銘。顧川銘冷着臉。沒有任何閃躲和反抗,就等着他來揍。
路易斯離顧川銘最近,醫生的道德讓他還是攔住了蘇秦。
他目光帶着些鄙夷的看着顧川銘,有些想不明白,蘇晴然爲什麼會因爲這一一個男人放棄了乾明。“你確定嗎?如果決定保孩子,顧太太的生命基本就……”
“我確定。”顧川銘頂着蘇秦幾乎要殺人的眼神,淡淡的說。
儘管路易斯對這樣沒有擔當的男人很不屑,還是要遵守他醫生的職業道德,“既然這樣,那麼我們就應該快點着手準備手術,顧先生,你需要去找一個代孕媽媽。畢竟這是在中國,我沒有辦法短時間內申請來這樣特殊的醫療資源。”
顧川銘一直緊閉着的眼睛瞬間睜開,不可置信的問道,“代孕媽媽?爲什麼?找代孕幹什麼?”
顧川銘脫口而出的是中,路易斯當然聽不懂。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個問題,用英緩緩的重複了一遍。
“蘇女士現在的情況,沒有辦法繼續妊娠。我們只能選擇從母體中拿出胚胎,轉交給代孕媽媽來進行後續的妊娠。這樣才能夠保證孩子的安全。”路易斯立刻回答道。
“我不需要。就讓晴然一直陪着寶寶,最後結果是什麼,我都認了。”顧川銘冷冷的拒絕。
“這不可以。”路易斯斷然拒絕,“我做過評估,如果額昂蘇女士繼續妊娠,那麼不光蘇女士本人有極大的生命危險,寶寶能夠存活的概率也不足一成。這種情況,我們必須做出安排。”
顧川銘的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我就是不找呢?”
路易斯試圖用數據說服他,讓他相信找代孕是目前最佳的治療方案。可是蘇秦卻知道顧川銘在想什麼。
他氣的臉都漲的通紅,“顧川銘你混蛋!你這是讓他們母子兩個等死!你還是不是人!”
蘇秦的話一語點醒夢中人。李哲思突然想起來,那天他和顧川銘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顧川銘的語氣爲什麼那麼奇怪。
他那時的語氣,分明就是交代後事,李哲思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你的本意是,你們一家三口,要……同歸於盡?”
顧川銘不答反問,“不可以嗎?”
這……李哲思找不到合適的話接住顧川銘的問題。
幾個人快速的用英對話,路易斯一臉迷茫的看着他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突然這麼激動。乾明拍拍他的手,“和你無關,是他們自己家裡面的事情。”
路易斯點點頭表示理解。
李哲思放開他,走到顧川銘面前,“跟我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顧川銘沒有答話,擡腳就出了休息室。乾月看乾明的表情太過凝重,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剛想站起來阻攔,就被李哲思按住了肩膀,“讓他們談談,或許能夠有轉機也說不定。”
在這裡,李哲思恐怕是最清醒的一個。他清楚的知道,這裡面的所有人,和顧川銘考慮事情的出發點都是不一樣的,除了乾明。
他們聊聊,或許能有新發現。
李哲思一直都只活躍在醫學領域,現在突然出手攔住乾月,卻沒有任何突兀,反倒讓乾月莫名的相信和安心。她點點頭,也就隨他們去了,只是目光還是不自覺的緊緊跟隨着。
乾明跟在顧川銘身後出了休息室,在走廊上剛站定。乾明的拳頭就揮了過來。
顧川銘靠着牆壁站着,不躲不閃,受住了這一拳。
乾明用了全力打人。疼的鬆開手甩了甩。
顧川銘不在意的把嘴裡的血沫偏頭吐掉,指指另一邊的臉,“沒打夠?還有這邊。”
乾明纔不客氣,握緊拳頭對着顧川銘的另一側狠狠的揮了下去。
顧川銘被乾明打的一個踉蹌,他乾脆也就不強撐着站起來,靠在牆壁上坐在地上,“還要再打嗎?我不會還手的!”
顧川銘這幅任人宰割的樣子,讓乾明越發鬱悶,“你怎麼能這樣!蘇晴然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怎麼能……”
顧川銘心中非常煩躁,也不想再掩飾,“我怎麼了?我做什麼了?”他的語氣森寒,目光毫無畏懼的看着乾明,一點心虛的樣子都沒有。
“你們……你們人人都讓我考慮,想讓我保住蘇晴然。呵……我也想,你們誰能夠比我更想讓她活着,更想讓她活的好好的!”顧川銘擡手狠狠的擦掉嘴角的血。
“如果可以,能讓蘇晴然好好活下去,就算把我千刀萬剮我也願意!我寧願現在立刻去死,屍骨無存天打雷劈,只要你敢開口和我保證,你能讓她活下去!”
乾明打了兩拳也累了,現在聽到顧川銘這樣講,心中受到極大的震動,乾脆也坐在地上和他面對面。“那你怎麼……”
顧川銘說的話他相信,因爲他也是這樣的心情。
“保下她嗎?那孩子呢?”顧川銘眼眶猩紅,像極了陷入窮途末路的獅子,“她掉過孩子,你還記得她當時什麼樣子嗎?生不如死!我可以傾盡全力保她,那之後呢?你們誰替她想過?她將會面臨什麼?”
顧川銘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休息室裡的人將他的話聽的清清楚楚,“之前流過產的消息還沒有消化,我就要去告訴她,‘晴然,我們的寶寶又沒了。’你讓她怎麼接受,你讓她怎麼活?!”
顧川銘瘋了一樣的用頭撞在牆上,發出咚咚的響聲。“我也真是……我也快要被逼瘋了。流產,這還不算完,她還要接受那麼多的治療。”顧川銘伸手指向休息室,“你去裡面問問,李哲思、白爺爺,包括你自己。你們全部都說治療不會很容易。你告訴我,我怎麼能讓剛剛沒了寶寶的她,挺過那麼艱難的治療?”
“我……我不過就是想要讓她活的容易一點。”顧川銘的聲音漸漸小下來,近乎嗚咽,“之前,她不止一次向我抱怨,說我愛的太霸道,從來都不給她她想要的。那麼,現在我改。她想要什麼我都給她。她不想醒,那我就讓她一直睡着,她想做什麼我都依着她。這樣不夠嗎!這樣還不夠嗎!”
顧川銘雙目赤紅。這麼多年,他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淚。可是爲了蘇晴然,這樣頂天立地的一個男人,無助的只能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