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淳于是被宋七扛回來的。
一回來就倒在了牀上,滿屋子的酒氣,葉佳瑤又不敢叫人開窗透風,喝醉了的人,全身毛孔都是張開的,很容易受寒。
只得命人打熱水,備醒酒湯,自己親自動手替他換衣裳。
可這傢伙也太不配合了,動來動去的,兩隻手亂揮一把抓住了她,閉着眼睛傻笑着:“瑤瑤,瑤瑤,我好快活,很久沒這麼快活了……”
葉佳瑤無奈苦笑,她瞭解淳于的心情,淳風的幸福,一直是淳于心中的一個結,他始終覺得淳風的不幸是他的過錯。她可嘗不是這樣的想的,正因爲對淳風懷着一份歉疚,所以纔對琉璃一再忍讓。
如今淳風終於脫離苦海,重獲新生,家裡每個人都很開心,很欣慰。
“瑤瑤,你知道嗎?我真的很開心啊……”某人醉酒念念碎,翻來覆去就這麼一句。
葉佳瑤笑嗔道:“知道了,你很開心,我也開心,大家都開心,可是你的酒量也太爛了,父親都還是自己走回去的,你們三兄弟倒好,橫七豎八的都鑽桌子底下去了。”
夏淳于大着舌頭不服道:“父親狡詐……”
葉佳瑤失笑:“喲,原來你知道被父親算計了呀!”
老侯爺的確狡詐,故意先讓三個兒子互相消耗,等他們幾個喝的差不多了,這纔開始發力。
夏淳于又笑了起來:“開心,真開心,瑤瑤,我好開心……”
說着手上一用力,就把葉佳瑤給扯到了懷裡,因着醉了,手底下也沒個輕重,他只想抱着她,緊緊地抱着她,讓她感受到他發自內心的喜悅。
葉佳瑤整個人趴在了他身上,姿勢不雅,想到待會兒喬汐還要送熱水進來,香桃還要端醒酒湯來,要是被她們看到她跟個八爪魚似得趴在他身上還了得?
趕忙掙扎着要起來,可這廝抱的死緊,掙都掙不開。
“淳于,快放開我,我要給你換衣服。”
“瑤瑤,我好開心……”
“夏淳于你夠了啊,能不能說點別的。”
“瑤瑤,我好快樂……”
尼瑪,這不是一樣麼。
“瑤瑤,我好快樂,淳風回來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開開心心地做夢去吧!趕緊放開我。”
尼瑪,喝醉酒的人都這麼囉嗦嗎?
“瑤瑤,我好喜歡你……”
呃……好吧,酒後吐真言,這一句她愛聽。
葉佳瑤掙不脫,也就不管了,趴在他身上,開始套話。
“淳于,你除了喜歡我,還喜歡過別的女人嗎?”
呵呵呵……迴應她的是傻笑。
“快說啊,不說我不理你了。”葉佳瑤逼問道。
“有……”某人含糊不清道。
葉佳瑤頓時怒了:“是誰?”
好啊,果然還有別的女人。
某人抱着她,在她頸窩裡蹭啊蹭啊的:“喜歡寶兒,瑤瑤,給我生一個像寶兒一樣可愛的女兒吧……瑤瑤,我們生個孩子吧!”
一雙手也開始不老實起來,東摸西摸。
葉佳瑤哭笑不得,寶兒也算女人?女娃都還談不上好麼?充其量不過是個女嬰,這混蛋,喝醉了還敢戲弄她。都醉成爛泥了,還想生孩子,你倒是生一個我看看啊!
正要反脣相譏,耳邊卻傳來了微微的鼻鼾聲,擡頭一看,這傢伙居然睡着了。
葉佳瑤無語之極,好在總算是可以脫困了。
這才順利地替他脫了外衣,蓋上被子。
看着他帶着微笑的睡容,葉佳瑤無奈地笑笑,去點了一片茉莉香,去去屋子裡的酒氣,不然,今晚她就被想睡了。
咦?喬汐不是去打熱水嗎?怎麼這麼久還不回來?
葉佳瑤走出去叫人,正要掀了門簾,只聽得外頭香桃問:“咱們這水和醒酒湯就不送了?”
喬汐回說:“你進去啊,我可是不敢去的,也太不識趣了。”
“算了,我也不去打擾了。”香桃囁喏道。
“哎……這麼多年了,還是頭一遭見到世子爺喝醉酒。”喬汐感嘆着。
香桃笑嘻嘻地說:“世子爺喝醉了好好玩,抱着二少奶奶一個勁的叫,還說要生孩子……”
喬汐也是忍笑:“不許說出去。”
頓了頓,喬汐說:“倒是真希望二少奶奶快有個孩子,也像寶兒小姐,壯壯小少爺那麼可愛。”
“那是一定的,龍生龍,鳳生鳳啊,就咱們世子爺和二少奶奶的品貌,生出來的孩子,肯定比寶兒小姐和壯壯少爺更漂亮。”香桃篤定地說。
葉佳瑤臉漲得通紅,原來這兩個臭丫頭都瞧見了,聽見了,這才躲了出去,居然還談上孩子的事情來。
不由的往裡屋的方向瞪了一眼,臭傢伙,看你乾的好事,害她被人笑話。
不過,她還真想要個孩子了,過了年她都十九了,在現代,十九歲,正是青春年少,還在求學的時候,但在這古代,十九歲還沒當媽的人少之又少。
她身上的毒已經徹底解除,也找別的大夫看過都沒問題了,只是因着國喪,淳于和她都很小心,不敢在這時候有了孩子,落人口實,如今喪期已滿,塵埃落定,是該考慮孩子的事情了。
“喬汐姐……”外頭又響起櫻桃的聲音。
“什麼事?”喬汐壓低了聲音問道。
“門房說,三少奶奶在外頭,也不說進來,也不說走,就在外頭,門房讓奴婢來回稟一聲。”櫻桃道。
香桃立馬糾正她:“什麼三少奶奶,如今府裡可沒有什麼三少奶奶。”
喬汐斜了她一眼,現在爭論這個有什麼意義?
想了想問:“夫人知道了嗎?”
櫻桃說:“門房只讓回稟二少奶奶。”
葉佳瑤掀了簾子出來,吩咐香桃和櫻桃:“你們照看好世子爺,喬汐,你跟我出去看看。”
不知道琉璃這會兒過來所謂何事?若是來鬧事,她就叫她好看,反正琉璃已經不是侯府的人了,沒必要跟她客氣。
趙琉璃就那麼怔怔地站在侯府大門前,怔怔地看着門上靖安侯府幾個大字。
門是開着的,一眼就能望見裡頭那塊松風鶴舞的照壁。
只要她擡起腳就能走進去。
然而,這扇開着的門中間橫亙着一扇無形的門,或者說,是一扇心門,她很清楚,她再也走不進這扇門了。
今晚她就要入宮,皇上的聖旨命她即刻進宮,進了宮這輩子,怕是再也走不出來了。
大局已定,她無力扭轉,回宮的路上,她突然很想過來看看,想要和淳風道個別。
雖然淳風說……你再也不用等我回來了。
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可她就是想再看他一眼,這一眼,一定把他的音容笑貌銘刻在心底,今後漫長的孤寂的歲月,她只能靠着回憶地點點滴滴度過了。
人就是這樣,一旦失去了所有,想到的都是曾經的美好與不捨,那些怨恨那些不甘卻是都模糊了。
這兩年來,她如同做了一場噩夢,糾結在這個夢裡,明明想要醒來,可就是不肯醒來。
如今終於醒了,卻是什麼都來不及了。
照壁後面晃出一道身影。
琉璃只這樣靜靜地站着,靜靜地看着那道身影向她走來。
她沒有想要逃避,也沒有想要上去撕了她的衝動,儘管來這之前她還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人抽筋剝皮。
這個人,是她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宿敵,可悲的是,她鬥不過這個人,用盡了心機,到頭來,還是一敗塗地。
葉佳瑤走到琉璃面前,面色平靜,目光沉沉,不言也不語,就這麼看着她。
因爲她看見了琉璃空洞的眼神,從來,琉璃的眼裡都只有驕傲,哪怕被逼的當場認錯,哪怕眼裡含着淚水,也是驕傲的,不屈的,那是她與生俱來的驕傲,執着的任性。
然而,現在,琉璃的眼底什麼都沒有,空洞洞的,讓她突然失去了指責的欲、望。
她實在搞不懂琉璃站在這裡的意圖是什麼?
緬懷過去?
心有不甘?
還是來做個道別?
琉璃也在看着葉佳瑤,她的眼底沒有譏諷嘲笑,沒有憤怒痛恨,有的只是疑惑和戒備。
琉璃心中悽然,突然之間,她覺得這一切都很可笑,不過是一次偶然引發了一場口水戰,卻逐漸演變成今天的結果。
她不由的想,如果那日,她買到了冰飲,她沒有在天上居發飆,也許一切都會不同了吧!
如果沒有那一次的不愉快,即便知道了淳于在黑風崗成過親,有一個生死相許的愛人,她也不至於這麼耿耿於懷吧!一切的一切只因爲,這個是是葉瑾萱啊!在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得十六年歲月裡,第一個令她吃啞巴虧的人啊!
值得嗎?
值得嗎?
她一遍一遍地問自己,然而,這個答案已經沒有了意義。
“淳風還好嗎?”她低低地問出這一句,這個名字一出口,心中柔腸百轉。
葉佳瑤冷冷道:“你覺得呢?”
他應該很高興吧,終於擺脫了她,他走的那樣堅決,走的那樣輕快,好像出了籠的鳥,等待他的是廣闊的天地。
而她,則是要走進那個黑暗無邊的牢籠了。
“我只是來看看,我走了。”琉璃緩緩轉身,走向馬車,每走一步都彷彿踩在了刀尖上,每走一步都像是重若千斤。
這裡曾經是她的家啊……
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