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少軒將雷剛撲倒在身下的同時,胸前便綻放出一抹刺眼的豔紅,越來越大。
雷剛怔愣之際,竟然脫口而出的問道:“爲什麼要救我?”
門少軒扯了扯嘴角兒笑道:“因爲你是我女兒喜歡的男人,你如果死了,她一定會傷心的流淚的,我不希望看到她流淚難過的樣子。”
這是雷剛和門少軒僅有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話。
現在看着手機上方媛媛給自己發的那條短信,這個鋼鐵般的漢子,忍不住的流如泉涌,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門少庭和桑枝上樓來的時候,見到雷剛一個人倚在門邊兒房間的門上,無聲的流着淚,心裡也是一陣心酸。
這是他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門少庭沒有親兄弟,雷剛卻是比親兄弟還要親的那種。
他了解雷剛,這個平時如磐石般的硬漢,不是真的到了傷心處,是絕跡不會允許自己的眼淚這麼肆無忌憚的流出來的。
門少庭很清楚雷剛是爲何流淚,那種用別人生命換來的自己生命的苟活,不要說做爲一個軍人,就算是一個良知的普通民衆,心裡也不會好受。
桑枝剛要上前安慰,卻被門少庭一把拽住,“讓他自己一個人待會兒吧。”
桑枝看了看門少庭,有些時候,男人之間的一些感情,是她無法理解也不容易弄懂的。
雖然不知道門少庭爲什麼不讓自己去安慰雷剛,桑枝還是很乖巧的點了點頭,輕輕走上前去,看了雷剛一眼,伸手去推門邊兒的房門。
雷剛很自覺的將身體挪了挪,讓出那扇門,卻依舊很悲痛的倚在旁邊的牆壁上,一雙眼睛顯得空洞無神。
門少庭無奈的嘆了口氣,上前輕輕拍了拍雷剛的肩膀,並沒有說話,便跟着桑枝進了門邊兒的房間。
房間裡,門邊兒的情況並不比雷剛好,甚至還要比他更糟糕一些。
只見這姑娘坐在牀上,目光呆滯的望着前方,眼睛幾乎一眨不眨,就跟個活死人差不多。
桑枝見她這幅模樣,心裡一酸,忍不住就淌下淚來。
“門邊兒,你別這樣。”
說着,桑枝自己也抑制不住情緒的背過身去,偷偷抹着眼淚。
門少軒死了,這是桑枝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畢竟曾經是自己的初戀男人,雖然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暗戀,但那也是第一個走進她心裡的男人,就這麼突然的無聲無息的走了,這換做誰,也不可能一點不難過吧。
門少庭看了一眼門邊兒,轉過身,輕輕扳過桑枝微顫的肩膀,伸手輕輕爲她擦拭着眼角兒的淚水,“別哭,你是來安慰門邊兒的,自己這麼哭了起來,還怎麼安慰別人。”
桑枝明白門少庭的話是對的,可就是忍不住的眼淚巴叉的啪啪的往下掉。
點點頭,使勁兒吸了吸鼻子,抹乾眼淚,才轉過身,輕輕走到牀邊,坐下,伸手輕輕將門邊兒散落在額前的碎髮抿了抿。
“門邊兒,別難過了,他們走得都很安詳也很幸福,不是嗎?”
對於方媛媛來說,十九年如一日,最大的願望就是一家三口能夠團聚。
每天想着盼着,眼巴巴的望眼欲穿的都是這事。
而門少軒,一直以來心裡有個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親手殺了王二爲自己父母報仇。
也是這個願望支撐着他一路走了過來。
如今,也算是如願以償了。
門少軒和方媛媛也算是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一對,他們真的做到了。
想到這兒,桑枝心裡雖然還是覺得酸澀的難受,卻沒有辦法不爲他們的愛情感動。
門邊兒有些愕然的擡起頭看着桑枝,淚水順着眼角兒嘩嘩的流着,突然雙手一伸,抱這桑枝嗚嗚痛哭起來。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早點認了他們,他們就不會出事了。我應該聽你的話,早點回來認他們的。”
對於自己沒能早點開口叫門少軒和方媛媛爸媽這件事,門邊兒始終還是耿耿於懷,心裡過不去這個坎兒。
在她看來,要不是因爲自己一直彆扭着,自私的只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和雷剛的事情,瞻前顧後的始終不肯認他們,他們也不會有現在的下場。
她始終認爲,是自己害了自己的父母。
“別這麼說,不怪你,你別這麼認爲。”
桑枝輕拍着門邊兒的後背,小聲的安慰着她。
門少庭走過來,淡淡的看了她們一眼,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兒,遞給門邊兒,“這個是在你母親衣袋裡找到的,我想應該交給你,算是他們留給你的最後一件遺物吧。”
門邊兒擦了擦眼淚,一臉詫異的看着門少庭,從他手中接過那個只有半張紙大的紙條兒。
“這是什麼?”
“應該是你爸爸留給你媽媽的紙條兒,不過上邊又加上了你媽媽的一些話。”
桑枝看着門邊兒,緩緩的說道:“算是你父母一起留給你的遺物吧。”
門邊兒聽了,雙手有些顫抖的打開紙條兒。
紙條兒內容不多,只有寥寥數十個字。
媛媛,等着我,如果這次我能活着回來,我一定毫不猶豫的娶你爲妻,你將會是我門少軒這輩子唯一的女人。
但如果我沒能再回來,也請不要傷心,希望你堅強樂觀的活下去,找個疼你愛你的男人好好過日子。
我負了你前半輩子,不想你後半輩子也因爲我,在孤獨遺憾中度過。
答應我!
愛你的軒!
這是門少軒在去執行任務的前一天晚上,留給方媛媛的紙條兒。
同樣的紙條兒,門少庭也有留給桑枝,只不過內容卻遠比門少軒留給方媛媛的這些話,來的輕鬆自在的多了。
在這段話的下邊,隔了幾行的空白處,還有幾行字數同樣不多的字跡,是方媛媛寫上去的,看上去像是寫給門少軒的,但是卻來不及給門少軒看,兩人便雙雙亡故了。
少軒,我的一生都因你才存在,你若離開,我又豈會獨活於世!
我之所以十九年來苦苦撐着不讓自己倒下,是因爲我知道你尚在人間,是因爲我還要爲你找到我們的女兒。
如今,女兒已經找到,雖然她不願意認我們,但看到她活的很健康快樂,我也就知足了。
我會等着你,但如果你真的沒有回來,我會隨你一同前去,人間我們不能長相廝守,就讓我們到了下邊不離不棄永遠在一起吧。
這張紙條兒上浸滿了血漬,刺眼的暗紅將自己染成了一朵朵綻放的妖冶的毒玫瑰。
門邊兒不知道那血是父親的還是母親的,看着紙條兒,眼淚就再也忍不住的泛濫起來,滴在紙上,混着筆水,血漬,模糊一片。
桑枝輕攬着門邊兒的肩頭,無聲的安慰着她。
那種纔得到便失去的感覺,桑枝很清楚,感同身受門邊兒的痛苦,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也許這時候,門邊兒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安靜,一個人靜靜的待着,哪怕是什麼都不想的發呆,也能慢慢的讓她心裡平靜下來。
所以一切還是交給時間吧,時間是最好的療傷工具。
在徵求了方芳的同意之後,門正按照老爺子的吩咐,在老爺子父親那片墓園內買了一個雙穴墓。
下葬那天,天氣晴好,微風拂面,一直霧霾嚴重的京都居然難能可貴的看到了藍天白雲。
這樣的好天氣,讓壓抑低沉的衆人的心裡多少得到些安慰。
好像老天爺在安慰大家一樣,看,天還是藍的,雲還是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天來的人很多,除了門家的人之外,桑枝的父母也到了,還有門少軒部隊上的領導戰友,整整齊齊的站了一大片,隊伍蔚爲壯觀。
許是眼淚早就哭幹了,也許是這幾天真的想開了,逝者已矣,就算哭瞎自己雙眼,父母也哭不回來了。
這一天,門邊兒很奇怪的一點眼淚都沒有落,在衆人關注的目光下,和雷剛一起,將父母的骨灰盒輕輕的放到了墓穴裡。
儀式簡單而莊嚴,持續時間也並不算長。
葬禮完畢,人們陸陸續續的離開,最後只剩下門家的人和方芳還有雷剛留下來陪着門邊兒。
從豔陽高照到日落西山,門邊兒就那麼靜靜的站在父母的墓前,一句話也沒有說,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大家不禁有些擔心,她這樣壓抑着自己的情緒,會不會憋出病來?
“門邊兒,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最後還是桑枝在門少庭的示意下,輕輕的走上前來,扶着門邊兒的肩膀輕聲說道。
門邊兒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搖搖頭,“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再陪他們待會兒。”聲音平靜卻透着不容拒絕的堅決。
桑枝無奈的嘆了口氣,有些求助的看着旁邊的雷剛,希望他能幫着勸勸門邊兒,勸她一起回去。
雷剛輕輕的說道:“大家忙了一天,也都累了,你們先回去吧,我陪着她就行了。”
在門邊兒的堅持下,大家還是決定先回去,只留下雷剛在這裡陪着她。
“有什麼事情就給我們打電話。”
門少庭拍了拍雷剛的肩膀囑咐道。
雷剛點點頭,“我知道。”
大家慢慢走出墓園,驅車回去。
桑枝轉身看了看身後掩映在一片落日餘暉中,彷彿鋪了一層金沙般燦黃墓園,心裡不禁感概,這纔是人永遠的棲息地。
傍晚,風稍微大了些,吹亂了門邊兒一頭柔順的長髮。
髮絲隨風飄揚,伴着她有些落寞的神情,現在憂鬱又灑脫。
她和雷剛就那麼靜靜的站在墓前,眼睛看着墓碑上門少軒和方媛媛的生前的照片,一個年輕英俊眉宇間透着無比的自信,另一個年輕漂亮,優雅又不失活潑。天生的一對,如今也算是如願的走到了一起,且永遠不會再分開了。
門邊兒沒有說話,雷剛便也不說話,就那麼靜靜的陪在她身邊。只要她願意,他願意當她的空氣,只爲她存在的空氣。
“照顧她,陪着她,疼她,愛她,一輩子不離不棄!”
這是雷剛暗自下定的決心,也是給她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