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堅持不肯住院,霍靳琛只好再抱她回崇山別苑。
只不過離開時,醫生單獨叫住他,給他看了張片子。
因爲之前過於緊張,醫院給七月做的是全身掃描,這張片子拍的就是七月扭傷的右腳。醫生問:“您是她先生的話,應該知道她這隻腳以前受過舊傷吧?”
霍靳琛點頭,想起那次她出席慶功宴被人推倒扭傷的事。
“您太太這次是運氣好,沒有傷到筋骨,但是新傷舊傷,她這隻右腳會很脆弱,以後儘量多注意,能不穿高跟鞋就不穿,不然下次扭到,可能就不是這麼簡單敷一下就好了。”
霍靳琛漠然聽着,黑眸裡是一片沉晦。
傍晚回到崇山別苑,路琪和魏苡芝早就走了,馮媽也聽說了太太從樓梯上摔下的事,一整個下午都坐立不安。看到霍靳琛抱着七月進門,總算鬆了口氣,馬上上去替他們拿好拖鞋,關心的問:“先生,太太有沒有事?”
說着,目光已落到她平坦的小腹上。
這個“有沒有事”顯然不是問的她。
霍靳琛平靜的道:“無礙,你去準備晚餐吧。”
霍靳琛把七月一直抱上樓,奇怪的是,今天霍翔也格外的安靜,一路上在車裡就始終低頭沉默着,這會兒更是一聲不吭的到沙發裡坐着。
霍靳琛把七月放進被子裡,按照醫生的囑咐拿了冰袋替她冰敷。
七月有點不好意思,推推他道:“我自己按着就好,你去忙你的吧。”
霍靳琛又看她一眼,大手安慰性質的在她發頂上摸了摸,這才起身離開。
一開門,就看見站在門外的霍翔。
父子倆面對着面,16歲的少年正在長個子,卻仍是隻到霍靳琛下頜的位置,氣勢上終究矮了一截。
“她……沒事吧……”
“在醫院的時候,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他從霍靳琛平靜的語氣裡聽出一絲不耐煩,眼看他一手解開西裝鈕釦,就要下樓,霍翔鼓足了勇氣,在他身後追問:“下午在醫院問你的事,你還沒有回答我。”
霍靳琛停下步子,扭頭看他。
他下午是從會議室裡直接趕來的,身上還穿着一絲不苟的西裝,襯的身姿挺拔,有種說不出的沉穩內斂。霍翔雖然從小就和他關係不好,但其實心裡一直對他很嚮往,可能這就是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區別,表面上雖然懼怕“嚴父”,但心中又對這種強大的氣場心生嚮往,想着自己什麼時候也能練出這種不動聲色的霸氣?
他想起有一次霍靳琛帶自己去買衣服,導購員問霍靳琛:“您弟弟喜歡什麼樣的款式?”
他當時也不知腦子抽風怎麼的,黑着臉對導購員說:“這是我爸,沒看我們倆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嗎?”
導購員錯愕的道歉。
其實他心裡清楚,自己跟老霍長得一點都不像。從小就不止聽到一個人這麼說了。
他本能的覺得,自己長相應該是遺傳了母親。
其實他更喜歡老霍那種臉型和五官,不娘炮,特有男人味。
以前只覺得是自己年齡還小,五官還沒長開,直到今天……
霍靳琛的腳步停在書房前,視線淡淡掃過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霍翔咬了咬脣,也跟了上去。
……
晚飯的時候,是霍靳琛抱着七月下樓的。
七月在餐桌上沒看到霍翔,詫異的問:“霍翔呢,他不下來吃飯?”
霍靳琛聞言,擡頭朝二樓霍翔的房間看了一眼:“他想一個人靜靜,待會兒讓馮媽給他把飯菜送上去。”
七月本能的以爲霍靳琛因爲下午自己受傷的事責備他了,忍不住替霍翔說兩句好話:“你別怪他了,又不是他的錯,而且還是他背得我去醫院。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霍靳琛的眼眸深深,不知想到什麼,自言自語:“16歲,在國外已經成年了。”
七月努了努嘴,不置可否。
……
港城某拘留所。
路琪和魏苡芝走下車,身後跟着兩名西裝革履的男人,其中一名保鏢被她留在了車外,另一名戴無框眼鏡手拿公文包的男人跟着她們進入。
拘留所裡的人已經事先打點好,一路暢通無阻到了會見室外,等着工作人員去把霍靳言帶出來。
等候的時間裡,魏苡芝有些不安,扭頭看了眼身後的男人:“許律師……”
那位許律師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霍太太,放心好了,交給我。”
然而真正見到霍靳言時,無論是路琪和魏苡芝,還是身爲局外人的許律師,都大大的震驚了。
曾經的霍靳言雖然陰暗孤僻,但養尊處優,仍然是高傲雅緻的貴公子作派,如今在他們眼前的……恐怕丟在任何一個大街角落,都沒有人會認出來他是霍家大公子,因爲根本和路邊乞討的乞丐沒有任何分別!
他的頭髮剃光了,只有一點粗黑的髮根,臉腮下巴上全是參差不齊的鬍渣,眼窩凹陷,臉色黑黃,像是久病纏身且營養不良,一雙腿被截肢,褲腿下空蕩蕩的,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甲裡塞滿了黑色污物。
“靳……言……”饒是路琪處變不驚,此時也有些失去了語言。
男人渾濁的眸子半晌才遲緩的擡起,視線緩緩從他們臉上掃過。
魏苡芝與他對視時,心虛的撇開了視線。
很快,男人又垂下了視線,顯得對什麼都興趣缺缺,已經絕望。
“靳言,放心,你很快就能出來了……”路琪心疼兒子,迫不及待道。
始終黯然的男人倏的擡起眸,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操着沙啞的嗓音:“真……的?”
“後天是你爸爸出殯的日子,我讓許律師跟警方溝通協商,允許你保釋一天。”
“一天……”霍靳言剛剛燃起的希望,又熄滅了下去。
路琪心疼不已:“一天也是好的呀,有一天才能有兩天,只要你不放棄希望,媽媽遲早把你救出來……”
霍靳琛自嘲的笑着:“媽,你不用安慰我了,就算出去又怎麼樣,我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