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盡千辛萬苦才見他一面,真正見了,又話在心頭口難開。
隔了許久,卻是連慕堯走過來,隔着鐵柵欄,伸出傷痕累累的手指,放在她肩上:“七月,對不起,那天是我說錯話,原諒我好不好?”
七月深吸了口氣,儘量的忍住眼角的淚,看他一眼:“你怎麼樣,傷得重不重?”
“我沒事,七月,”連慕堯的語氣急切,表情也很真摯,“那天我是氣瘋了,我看到你坐他的賓利回來,又看到你把我送你的卡丟在秦世錦那,我是怕你誤入歧途……你知道的,我比任何人都想你好好的。”
他的喉結滾動,眉目晦澀,慢慢的,用手指從口袋中抽出一張卡。
七月的目光落在那張黑色信用卡上,怔了怔。
她一直以爲卡丟在霍靳琛那,竟然是被秦世錦撿去了?
七月往後退了退,並沒有接。
“這卡本來就是你的,你收回去吧。”
忘不了他送給自己這張卡時說過的話——這是娶她的聘金。
連慕堯斑駁的臉上有明顯被刺痛的表情。
他今晚之所以會去參加秦耀的慈善晚會,就是爲了找個機會,拿回這張卡。有些話,他再也沒機會對她說了,他所有的情意都包含在這張卡里,可是……她不要了。
連慕堯攥着卡的手指收緊,發出嘆息般的感慨:“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左右不了你……”
七月聽了只覺得心口難受,她側過臉,抿去眼角的淚水,沙啞着嗓音問:“你怎麼會跟人動手?你難道不知道那個人是……”
連慕堯看她臉色不對,忙道:“我沒事的,頂多吃點皮肉苦頭,你不要擔心。”
“我怎麼能不擔心?”她忽然拔高了聲音,說完,又撇開臉,眼淚越擦掉得越多。
“我到底算你的什麼人?毫不相干的人嗎?就算只是侄女,難道我不該爲你擔心嗎?”
“……”連慕堯一愣,怔怔的看着情緒幾乎失控的七月。
“我會想辦法救你出來。”她說完,不等連慕堯有任何反應,轉身朝外走去。
良久。
清冷空蕩的拘留室裡,似乎還回蕩着她哭泣的質問。
連慕堯看着七月離去的方向,脣邊浮起一絲極淡的苦笑。
有些事,他寧願她一輩子都不知道。
他和七月的關係被長輩發現的那一年,七月的生母,溫茹,帶着丈夫的秘書從首都趕回。
因爲丈夫身居高位的緣故,溫茹的眼裡,也帶着尋常婦人沒有的高貴和盛氣凌人。
“如果你是真心愛七月,就離開她。別因爲你的一己私慾毀了我女兒的前途,也毀了你自己。”
連慕堯是第一次見七月的生母,只知道她在七月很小的時候就改嫁了。
七月在提到她的時候,怨忿多於思念。
連慕堯想,此刻他明白是爲什麼了。
他不卑不亢的回答:“我愛七月,自然會盡我所能的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來自各方面的傷害。也許現在的我在您眼中能力尚不足,但是爲了七月,我會努力。”
“怎麼努力?做一個戲子?”溫茹審視他片刻,輕笑,“七月的爺爺就是一個生生的例子。就算你做到崑曲界第一人又怎麼樣,還不是要登臺賣笑取悅他人?”
他眼眸一黯,擱在桌下的雙手緊握成拳。
“你和七月相愛的事實會成爲一個枷鎖,永遠的套在她身上。今後,不管她走到哪,都要忍受被人戳脊梁骨的可能,別人會說她是和自己小叔相愛的背德之人。到那時候,她一定會後悔今天的選擇,而你呢?被打上這個標記,以後還怎麼在崑曲界混?就憑你手無縛雞之力只會唱戲的柔弱書生,你能保護的了七月?難道你希望看到有一天,你們倆在破落的屋檐底下,相互埋怨,成爲一對綁住彼此的怨偶嗎?”
“……”連慕堯緊抿住脣,牙齒咬得發顫。
他不怕窮苦,不怕艱難,唯一害怕的是……七月會怪他。
溫茹抿了口茶,氣定神閒的開口:“我本來打算等七月成年,就把她帶回首都,以溫家的背景,足以保她今後前途坦蕩。請你不要再妨礙我女兒的人生。”
……
——請你不要再妨礙我女兒的人生。
因爲這一句話,他殘忍的割斷自己的感情,逼着自己對七月放手。
甚至想方設法,讓七月對自己也死心。
那麼多的日日夜夜,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不敢打聽她的下落,怕自己知道了就忍不住去找她,卻又忍不住從連笙偶爾提到她的字眼裡,去猜測琢磨她過得究竟好不好……
*
七月把連笙送回酒店,自己再回宿舍,已經快天亮了。
蘇景抱着被子坐在牀上,看她眼眶通紅,明顯是哭過,忍不住問:“你小叔到底怎麼了?很嚴重嗎?”
七月沉默了一回,調整好情緒,把事情經過告訴了蘇景。
“臥槽,就知道那姓秦的一家沒有好人。你小叔那麼溫和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動手,那個姓秦的叔叔肯定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七月擰了熱毛巾,捂着臉聲音沙沙的:“我不知道……我現在只想把我小叔從裡面撈出來。”
蘇景也嘆了口氣:“市WEI書記,好牛的,要壓過他,只能找市長了?”
突然,她頓了頓:“你可以打電話給你家老霍啊?”
七月擡起頭望她。
“你家老霍雖然沒有實權,但是官商勾結,他那麼有錢,在上面肯定有人脈啦。那個秦什麼的再牛,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搞不好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七月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眼前忽然一亮,可是卻猶豫:“他真的行嗎?”
她想起那次在高爾夫球場,霍靳琛提醒過自己,秦家不好惹。
連霍靳琛都要故意輸球給秦世錦拉攏關係……
“主要不知道事故的緣由,如果只是失手打傷,應該都好說……”蘇景戳着下巴分析。
七月現在卻滿腦子都是“霍靳琛”三個字。
以前她很看不起自己一遇事就想依賴別人的軟弱性子,但這一次,她卻從沒那麼慶幸,自己還算認識一個有本事的大人物。